青城派的三名弟子顧不上驚訝，立即衝了過去。
“所以，是葉朝歌輸了？”
“怎麼可能！”
這一個認識，震得大家雲裡霧裡的暈乎着。
沐天音渾身勁道一鬆，氣血翻滾，整個人也癱軟下來，她垂眸瞥了下方一眼，迅速調整一下呼吸才飛身往葉朝歌落地的巨坑過去。
焦黑的圓形深坑，中心坍塌入地，足足有十餘丈之寬。
黑洞中心，幾塊石板搖晃，伸出一隻纖細有力的手來。
葉朝歌一把揮開身上的碎石，爬出來單膝跪地，手肘撐靠在膝蓋上，那張嬌媚冷豔的面頰上又多了幾道劃痕血痕，氣喘吁吁。
這個時候，一隻玉骨白皙的手出現在她眼前。
“死了死了，這小子死定了！”
聞聲趕來的諸修士見到這等情形，都差沒頭頂冒煙了。
佔了便宜贏了，就趕緊趁機跑路啊，還愣在這裡，竟然還敢主動靠過去，萬一葉朝歌反悔，沐錦就真的死定了，誰都說不準不是？
大家瞅着那隻伸出去的手，爲沐天音捏一把冷汗。
葉朝歌擡頭，冷眸銳利依舊，面無表情的正對身前的俊逸少年。
沐天音紅脣輕揚，也不急。
半晌之後，葉朝歌一聲輕哧，頭朝一側偏去，但撐在地面的那隻手卻擡了起來，重重的拍在沐天音伸出去的掌心之上，順着她拉扯的力道起身來。
“你是哪個仙門的？”葉朝歌不溫不火的問句。
沐天音收回手，“剛剛不都告訴過你了嗎。”她略微想想，然後半真半假的道，“只是一個小門小派而已，不足爲道，我不是北荒修士，一個遊兵散將。”
葉朝歌一雙冷豔貓眼盯着沐天音，表情莫名，明顯不信。
沐天音攤手，輕聳了下肩頭。
葉朝歌哧聲，打斷沐天音將出口的話，“不想說就一個字別說，假的我也不想聽。”
那語氣還有些莫名賭氣的成分在裡面了，若不是大家剛見這兩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戰了一場，絕對會當成在撒嬌。
沐天音眉毛一抖，這話說的，她怎麼感覺自己就像犯罪了一樣？
“？”
“……”
四下靜默，誰都沒搞清楚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那一陣風似的衝過來的青城派三名弟子更是，直接杵在了原地，像是幾根標杆兒一樣。
他們以爲，聖女閣下恢復實力，就是不揍扁這小子，也會把他虐半死的。
但這畫面……
葉朝歌雙眸一合，仙府之中魔塔一震。
一股浩瀚如海的靈氣轟然外放，緋衣豁然鼓起，髮絲飛揚，身上碎石灰塵瞬息之間盡數褪盡，剛戰鬥之中留下的重傷，也在分秒之際復原！
沐天音忍不住嘀咕聲，“果然妖孽。”
她要死不活的將這個傢伙打成這樣，人家吐口氣就恢復了。
“你以爲，你能好到哪裡去？”葉朝歌擡眸瞥沐天音一眼。
這小子，死變態！
沐天音低咳一聲，伸手摸摸鼻子。
葉朝歌抖抖自己的衣衫，口氣涼涼的道，“這次我輸了，我認輸，但也是我失誤了。”她轉眸望向對面的少年，冷豔的面容沉下，“若是再來一次，你也不一定能勝我。”
“是嗎？”沐天音咧嘴一笑，絲毫不懼葉朝歌那冰冷的氣息，“那我也沒盡全力啊，再來一次，你說不定會輸得更慘哦。”
“你真是狂妄得可以，人不大，口氣不小。”葉朝歌眼角一抽，面對眼前這油鹽不進，刀槍冷眼分毫不入的人，她有些繃不住那張冷臉。
葉朝歌失誤了沒錯，但沐天音也不是空口說白話。
沐天音用的是道修陽靈力量對付葉朝歌，若是換做魔修，與葉朝歌一樣戾氣較重的陰力，是肯定會輕鬆許多的，毋庸置疑。
若是陰力陽靈力量疊加，再與葉朝歌一戰鬥，會是個什麼情形，她自己也不清楚。
沐天音撇了眼脣，“我就當做是誇獎了。”
“的確是誇獎。”葉朝歌涼颼颼的回上一句。
“……”
大家是越來越看不懂了，猜中了開頭，但這結局是真的很難猜。
沐天音誒一聲，她忽然想起什麼，瞪眼望向葉朝歌，“你再怎麼誇我，那十顆天淚赤晶，也是一個子兒都不能少的，你別想耍賴啊。”
“碰——”
青城派的那黃衣弟子沒踩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小子還真敢開口啊！
葉朝歌也是一愣，纔想起有這麼回事，冷眸猛地一眯，“我給，你敢要？”
“典型的要錢不要命！”
這是大家對沐天音行爲的概括。
“我爲什麼不要？”沐天音卻是說的理所當然，她瞪大着眼盯着葉朝歌，也的確是理所當然，“你若是輸了比試，就翻倍給我十顆，還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逼你。”
“還有，剛剛是誰說自己一言九鼎的？”沐天音環顧旁邊圍觀修士，“大家可都聽見的。”
“額——”
被沐天音視線掃到的修士，立刻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他們聽見了嗎？
不知道啊！
他們只知道這女魔頭，可不能惹。
沐天音面龐微黑，無語。
葉朝歌冷眉冷眼的看着身前少年，沉默好半晌之後，她甩袖一揚，提着一個精緻的火紅色袋子，就往他懷中丟去，“十顆，拿去。”
沐天音面上笑意淡若清風，託手悠悠的接過。
袋子打開，一波波濃郁的靈氣，幾乎匯聚成乳白色的實質，從那火紅錦袋之中蜿蜒而出，赤紅色的流光陣陣，忽明忽暗，還伴隨有輕微的嗡鳴之音。
小小的袋子中，整整十顆天淚赤晶！
“不會少你一顆的。”葉朝歌磨牙。
沐天音擡眉，涼涼的嘀咕一句，“那可說不準啊。”
“真給了啊？”
“不是吧——”
這個結局實在是出人意料，誰都沒想到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名不見經傳的少年，能從那個聞名北荒的女魔頭葉朝歌手中，拿走十枚天淚赤晶！
那可不是十顆靈石，是整整十顆天淚赤晶啊，價值九千多萬枚靈石！
這真的是一筆鉅額財富啊。
即使是葉朝歌，在三大仙派之首青城派要風有風，要雨有雨的她，恐怕也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分配得到的吧。
就這樣拱手相送了？
“聖女……”
青城派黃衣弟子剛站起身來，見葉朝歌那揮金如糞土的動作，腿一軟，又一屁股坐了下去，那欲哭無淚的表情是一個精彩。
典型的爲她人作嫁衣裳啊！
葉朝歌表面若無其事，心中卻是在滴血。
怎麼能不心疼？
她爲了收集天淚赤晶，在石城足足耗了一個月的時間了，眼看就要夠了二十枚，可以閉關準備後面的突破了，卻不想半路殺出這麼個小子來。
真是氣死她了！
沐天音掂了掂沉甸甸的錦袋，向葉朝歌道上句，“那就多謝割愛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十顆天淚赤晶，足夠她這次突破了！
“願賭服輸。”葉朝歌冷哼聲。
沐天音彎彎嘴角，但笑不語。
其實對於葉朝歌這樣桀驁不遜，卻是光明磊落的性格，她還是很喜歡的，而且她的這種傲氣，就像與生俱來般自然而然，沒有絲毫做作。
最重要的是，葉朝歌也的確有狂傲的資本，甚至於說可以目中無人，也不過分！
葉朝歌迎着少年那略微詭異的眼神，面色古怪一動，然後拂袖離開。
“就這麼走了？”
周圍修士錯愕不已，一個個呆若木雞。
“喂。”沐天音拿着手中的錦袋，開口朝她一喚。
葉朝歌一步頓住，並未轉身。
沐天音笑笑，“這次你壓制了實力，相當於是你讓了我，我希望下一次遇見，我們可以完全敞開了更公平的戰上一場！”
這一場比試，她收穫了比十顆天淚赤晶更重要的東西！
之後的突破，應該會更順利！
葉朝歌緋紅似火的紅脣緩緩揚起，那優雅的弧度冷豔至極，笑意更是美得動人心魄，“這小子，口氣真是越來越大了。”
她輕嗤聲，聲音小的幾乎僅有她自己能聽見。
這意思，是要追平她的實力嗎？
“我的天，他還嫌不夠？”
大家見沐天音竟主動叫住了提步欲走葉朝歌，險些驚出冷汗來。
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這是個隨時都能要人命的魔女啊？多留一秒種，他的小命兒，就要在鬼門關多繞好幾圈！
步伐頓住數息後，葉朝歌轉過身來，朝沐天音挑眉一笑，“你就這麼自信，能超過我？”
她那種冷豔妖美，就像一株開在地獄門前的罌粟花，奪人心魄。
沐天音笑着上前幾步，少年飄逸雋秀，回上一句，“至少我要這樣想。”
葉朝歌哈哈道，“好一個沐錦！”
她身邊的黃衣弟子眼神在兩人之間徘徊，若有所思。
“好——”葉朝歌伸出右手來，修長的五指伸開，高高頓在半空中，眸若鷹隼銳利，盯着眼前的少年，緩緩道，“那我就等着，等你實力與我追平之後，咱們再好好戰一場！”
能不能追得上來，那就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沐天音伸出右手去，啪地握上葉朝歌頓在空中的手，“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雙手十指，緊緊相握。
周圍硝煙平息，雕樑畫棟小樓中，斷壁殘垣。
修士凡人，數百雙眼盯着中間那兩手交握的人影，紅衣女子，青袍少年，那畫面不像是立下約定，來日再戰，反倒像歃血爲盟，義結金蘭。
“這小子，真是比葉朝歌還要兇殘。”
“我也是看出來了。”
……
大家搖頭的搖頭，點頭的點頭，到這個時候，是真服了。
隨後，葉朝歌放手，轉身便化作一道長虹貫空而去，“可別讓我等太久！”
似笑非笑的一句話，順着夜風飄來，在這片高空久久迴盪。
“一定不會太久。”沐天音眸子微眯，像自己說道。
“那，那我們也走吧。”葉朝歌離開了，青城派的幾名弟子看了看那一襲青袍，烏髮微有凌亂的少年，又相互對望了一眼，也跟着閃人。
不過他們這差事……
攔錯了人，最後還得聖女閣下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們是不是太慘了點，回去會不會被收拾？
這都什麼事兒啊！
在這種忐忑不已的心情中，幾人接連飛身緊隨離開。
葉朝歌一行人離開了，周圍斷壁殘垣的廢土堆，焦黑一片的大街上就剩下沐天音，還有像木樁般的圍觀一行人等。
沐天音收好十枚天淚赤晶，看了眼周圍。
“？”
見沐天音的眼神落在他們身上，周圍修士一個激靈，瞬間鳥獸散。
這個連葉朝歌都敢去招惹，最重要還能從她手中全身而退的人，他們還是別沾爲妙，不然下一個被虐的人可就是自己。
只數息時間，這片兒的大街小巷，跑得是一個鬼影都沒有了。
沐天音淡眉輕揚，拍拍兩袖上的灰塵，邁步離開。
那悠然自得的樣子，像是什麼都未發生過般。
葉朝歌畢竟不是泛泛之輩，與她一戰，沐天音其實也受了不輕的傷，雖然表面看不出什麼大礙，但仙府之中道塔震得厲害。
所以這個時候，她第一件事就準備的尋個地方療傷。
而且，加上她在滄海遺珠尋到的天淚赤晶，沐天音手中已經有了十一顆，幾個月的準備，無字真經關於開靈期的天道秘要，她也幾乎參悟通透。
現在是個絕好的突破契機！
這一晚石城上空的月色，尤爲美麗。
石城在整個北荒大漠來說，都算得上較大的城池，更是個龍蛇混雜之處，凡人，修士，仙門大派，無名小宗，世家弟子，遊民散修……
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不到幾日時間，沐錦之名便傳遍了大街小巷，鬧得不少仙門大派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敢與葉朝歌正面衝突，就是瑤宮的連清塵，都要忖度幾分，更別說虎口拔牙，從那女魔頭手中奪取一筆驚天財富。
這樣的事情他居然都做出來了！
“沐錦！”
伴隨着陰沉大喝而出的，還有一道碎石穿空的巨響。
連清塵站在一汪澄澈見底的泉水邊，甩手轟碎了身邊的一堆山石，清麗絕美的容顏之上結上一層冰霜，淡漠冷然，“確定那小子在石城？”
“是的玄女。”
身邊一位弟子恭敬回答。
再之後，站着一排純白仙袍的弟子，竟個個都達到了紫衍真人，明顯是瑤宮中人。
“找！”連清塵一字令下。
她眸中寒光流轉，“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他給我找出來！”說話間，她氣得嘴脣都在顫抖，“不將那沐錦碎屍萬段，實難消我心頭之恨。”
那小子爲什麼沒死在葉朝歌手中！
難道葉朝歌是轉了性子嗎，能忍得下一個如此低賤的無名之輩騎在她的頭上囂張？
連清塵憤恨的同時，更是不懂。
身後的弟子也不得不詢問聲，“我聽說，那小子似乎和葉朝歌……”
他欲言又止，口氣頗爲忌憚。
對於葉朝歌，即使是瑤宮弟子，也是聞之色變。
“本宮現在管不了那麼多，葉朝歌不殺，那就讓我來。”連清塵絕美仙姿之上浮出狠色，“總之，不惜一切代價，沐錦必須得死！”
“是——”
那弟子得令，立刻帶領一衆十餘人離開。
那映在泉水湖面的白衣倒影窈窕，美若廣寒宮仙，腰間絲帶隨林風飄蕩飛揚，女子冰爲肌膚玉爲骨，純潔無暇，但此時卻是沉眉怒眼。
天仙似的皮囊下那一顆心，更是火燒火燎！
“沐錦！”連清塵咬牙。
連清塵如何能不恨沐天音，她的內衫，到現在可都還沒拿回來……
任天行出了七十二洲之後，便石沉大海般音訊全無，讓她想要拿九品金蓮子換，都沒出尋。
你說音訊全無也就算了，事情就此爲止，連清塵也能想開一些，但偏得那和尚像是和她有仇一樣，竟然走到一個地方，就拿着連清塵的衣衫出來晃盪一下，順便告訴大家，這是瑤宮玄女的東西，立竿見影，引發一連片的轟動。
反正是信不信由你，說不說由他。
這是有什麼仇什麼怨？
這一鬧，弄得石城不少修士都知道了！
石城一旦傳出消息，那距整個北荒修真界知道也就不遠了。
連清塵如何能不急，如何能不怒？
她簡直是肺都快氣炸了，那感覺就像是被扒光了，赤裸**在大家眼前一樣。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沐天音，也就是連清塵所記住的沐錦，她恨沐錦的心，可絲毫不比恨任天行那花和尚的少分毫，甚至於更加。
“轟！”
震天巨響，湖面炸起百丈驚瀾，這片大地都劇烈的搖晃了幾下。
連清塵髮絲衣衫狂舞，被大雨般落下的水霧侵染溼透，袖中的雙手捏得咯吱作響，“沐錦，你千萬別落在本宮手中！”
身後幾名瑤宮弟子對視眼，又默默垂下頭去。
天，還從未見玄女發過這麼大的火。
“啊——”
連清塵仰天一聲長嘯發泄心中怒火。
羣山炸裂，震響貫徹四方。
高山震動，順着地脈而走。
大概就在幾裡開外的位置，一處地底幽穴之中，洞頂如筍倒掛的石尖上，一滴水珠受到震動滴落，砸在沐天音的後頸之上。
幽洞內的水冰寒刺骨，沐天音反射性的隱隱一個哆嗦。
沐天音放下手中的無字真經拓印卷，有些莫名的眨眨眼，背脊都跟着生出一股寒涼的感覺來，總覺得自己似乎被什麼東西給盯上了。
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