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2章 飄渺虛空暗 千里尋霜華（下）
“哈？”烈青陽既是呼氣，又是疑問，還未反應過來時已被一片金紅色光華纏住了手臂，擡頭只見那劍靈一手化成光束，正拽着自己急欲更快。
但眼下這三人已不能更快，一股強烈的暴風在他們耳邊層層爆炸，那氣流打得兩個少年全身腫痛，突然一個倒仰，拉力以及疾速的飛行之力全部消失，同時那氣流也來了最大一波，正打在二人額頭正中。
兩個人只覺眼前一黑，生生壓過了一股直刺而來的奇異紅光，倒頭便栽了下去。剛在虛空中漂浮許久，滅滄瀾手掌上的劇痛又未平息，只得一個痙攣將烈青陽一併帶了下去，誰也沒能穩住身形。
轟的一聲，一紅一黑兩束長髮疊在一起，最上面落下一片頹然的金紅色劍光。烈青陽從滅滄瀾的身子底下露出一線目光，只見那劍靈雙膝跪地，然後驟然癱軟在地，似是全身骨血被瞬間抽空。
烈青陽頓覺不好，自己心中一直殘餘的與劍靈互不相讓的烈氣也早已消弭，連忙拍打地面咬牙吼道，“滅滄瀾！你給本大爺起來行不行！”
“我不重，壓不死你。”滅滄瀾淡淡道，其實他何嘗不想趕快起來，烈青陽腰間的飛刀手柄正好頂住了他的腰身，方纔被人猛地拉拽錯位一節的腰骨更是疼痛起來。
滅滄瀾隱隱覺得不好，此番他的力勁不僅是被冥界鬼氣所壓制，更有一種由內而外的虛脫感漸漸襲來。眼下卻是強穩精神，面上亦不露出動搖，翻身便撐起身子來。
他一掌毫不客氣地按在烈青陽胸口上，方纔將身子一氣立起。烈青陽可是被生生按了個岔氣，連連微咳跳起身來，“滅滄瀾……我有預感，我早晚是被你弄死的！”
“真不吉利，本來就在冥界這倒黴的地界，你就別再烏鴉嘴了。”滅滄瀾只覺竟有金星在眼前點點飛舞，心中不由驚疑，自從開了功體之後自己尚未有這般不適，更比那早已習慣的疼痛來得詭異。
“你……”烈青陽滿滿吸了口氣，重重地嘆了出去，轉身一把將那劍靈攏在懷中。滅滄瀾一面看視四周情況，一面走到烈青陽身邊，一回頭卻見他極其不自然地糾結着眉眼。
“你怎麼了？”滅滄瀾挑起劍眉，伸手輕輕一觸那劍靈，卻被極柔軟的彈性頂了一下，不由上前細細打量道，“怎麼好像……是實體？”
“對啊……”烈青陽咳了一聲，擰着眉宇道，“這劍靈好像有了些許實體，還是很軟的……”
滅滄瀾大約知道這率性的少年爲何彆扭，只因他如此不管不顧地便將一具少女般柔軟的身子攏入懷中，眼下那劍靈正軟綿綿地靠在他胸膛之上，不由哧笑道，“我以爲經歷了那浮橋姬的情鬼之陣後，你早已習慣了呢。”
“習慣你個死人頭！”烈青陽咬牙啐了一口，猛然轉了嚴肅張嘴道，“等等，劍靈怎麼會有實體……”
按理說劍靈屬於劍氣凝結之精華，屬於精靈一類，並不可能有血肉骨骼，一旦有了實體，那便是逆反劍器之理。
“逆反常理，非災即禍……”滅滄瀾不得不時時想起青蓮宗中典籍所述，他骨子裡仍是道家風采，許多道理一看即明，“先不管她，看看我們到了什麼地方。”
“嘖……”烈青陽一心都在懷中劍靈身上，死活也想不通劍靈如何有了實體，聽了滅滄瀾的話卻不得不舉頭四顧。這一看立刻將他心思拉回，烈青陽連連轉身四顧，最終仰頭凝眸道，“嗯……看來我們到了‘飄渺時空’之內了。”
在二人面前是一片巨大的鏤空天窗，繁複詭異的刻紋中露出錯落的黑暗，微微發出着暗潮涌動的碎光。巨大的天頂上更是刻滿了無法辨明的詭異紋路，凌空垂下精巧的雕刻，望去卻使人生畏。那些雕刻皆是圓形和刺形，似是大片圓滾滾的眼珠和奪命的刀鋒。
此處毫無火把燈光，卻憑空地火光滿溢，那顏色像極了撒了把黃土的鮮血，隱隱發出混合着血色的昏黃。滅滄瀾二人並肩而立，凝眸看着眼前一方巨大的池子，內中冒出着騰騰黑霧，擴散成片片妖異的形狀，如揮動的利爪一般。
四面高牆亦是刻紋繁複，每隔數十步立着一尊夜叉像，形態各異，非悲即怒，鬚髮張揚，長牙怒目。與滅滄瀾二人在“刀山火海”中碰到的夜叉不同，那些只是小鬼，但這些雕像雖是死物，但已然有了震人心魂的威猛之氣。
“這裡就是……冥界鑄劍臺麼？”烈青陽微微呼氣，似是不能相信已然到了目的地。方纔天旋地轉般的熔岩噴涌還在眼前，卻似乎被一片寂靜的虛空瞬間吞沒了。
“大約是。”滅滄瀾緩緩點頭，直視前方頭也不回地伸手輕拍那劍靈道，“可是她並沒有反應，也許‘千里霜華’不在眼前……”
“什麼？”一提到那柄朝思夜想的名劍，烈青陽立時全身一挺道，“冥界不是把‘千里霜華’放在鑄劍臺等待改造麼？”
“話是如此。”滅滄瀾見烈青陽一下子便激動起來，輕輕一指抵脣低聲道，“我們走近一點看，不要太靠近那池子中的黑霧……我現在覺得異常不對。”說着，他將手上利刺輕輕一甩盡數收回，只剩冷銀色的手甲妥帖地裹住半截手指。
“對了，還要找江楚晴……”烈青陽一面跟着滅滄瀾謹慎邁步，一面抓了他的手臂道，“我答應過江前輩，一定要將他女兒完整送回！”
“放心，我會助你不失信於人。”滅滄瀾微微一笑，輕撩衣襟一步踏上臺階，那滾滾騰起詭異黑霧的池子就在眼前。就在此時，他眼前卻猛地晃出一陣強烈的眩暈，幻覺不可阻止地鋪展開來，如洶涌的洪水將他包圍。
青蓮宗滅門血夜，血火飛纏的夜空、殘破遍地的屍海、撕心裂肺的慘叫、冷酷奪命的刀光……滅滄瀾一下子被擊得發懵，拼命抱住嗡嗡巨響的頭顱。
烈青陽嚇了一跳，一步上前抓住滅滄瀾的手道，“滄瀾，你沒事……”話未說完，他卻像被狠狠灼燒了一般猛鬆開手，驚訝地後退幾步。
他看見滅滄瀾那銀色手甲上冒出點點腐蝕般的黑光，漸漸擴大如同腫脹欲破的蟲卵。方纔便是這手甲狠狠刺了他一下，手心內立時冒出紅色的腫痕來。
一股詭異的嗡嗡聲憑空響起，滅滄瀾強力擡頭，只見那池子內滾滾冒出的黑煙突然加重數倍，如兇獸大口內噴吐的毒霧一般洶涌散開。
同時一片劇烈的震顫轟然上升，沒有一絲裂縫和沙塵，卻有無形氣勁將滅滄瀾二人高高地拽上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