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邪尊 0011章 奇運時來轉 衆矢落一的
青蓮宗中唯一還沒收座下弟子的七大導師之一的當年月,終於收了第一個再傳弟子。
消息本身雖然令人訝異,但到底還是喜訊,或可做得宗中弟子談論三兩日的茶餘話題。但是那弟子是滅滄瀾,整個消息就變了味道,成了青蓮宗中一件荒謬如黑色玩笑的大事。
導師收座下弟子皆需通過宗主同意,再召集宗中重要弟子於問天殿中舉行拜師儀式,從此這拜在導師座下的弟子便與其他弟子不同,而進入默認的再傳接班人之列,有可能將來登上青蓮宗尊崇之位。
因此這導師再傳弟子的名額,自是宗中弟子夜夜美夢的。如今那神秘而美若天人的當年月收了宗中公認的廢物爲徒,且公然宣佈自己再也不收弟子,只此一人爲關門座徒,消息一出更是讓整個青蓮宗瞠目結舌。
內中最爲震動的莫過滅滄瀾自己,和那莫名對當年月相念難忘的沈明心。
沈明心本是在心裡定了主意,好生修煉,將自己這不凡的天資拼命地用盡,好早日修爲精進,怎麼也要拜到那傾倒衆生的當年月師姑座下。少年滾燙之心方纔蕩起,卻聽得這麼一個荒謬的消息,沈明心驚愕之餘便起了毒辣的恨意,從此看滅滄瀾的眼神簡直是欲殺之後快。
滅滄瀾自己更懂得他人想法,尤其如沈明心這般明白寫在那滿是恨意的臉上。從收到當年月收他爲徒的訊息,到拜師儀式浩浩蕩蕩地結束,滅滄瀾都一直如在夢中,失神地任人指點,直到當年月那如同雪女般晶瑩剔透的笑容貼在眼前,喚他徒兒。
常言道否極泰來,時來自然運轉。滅滄瀾卻是天生心性謹慎,不因天降之喜而亂了神智,心中暗暗藏下一段警惕。但是從此事事無礙,他的一切待遇與宗中其他再傳弟子一般,人也搬到了青蓮宗中景色非凡的專給再傳弟子修煉生息的所在,便是宗中後山上的松濤居。從前滅滄瀾對這裡只聞其名,或可聞得渺遠鐘聲,如天上之境般離自己遙遠無比,如今卻身處其中,正像一場大夢。
但是這種時來運轉,滅滄瀾卻清楚知道並非好事。他對自己功體如廢的瞭解,不比任何一個旁觀者弱。他深知自己根本不夠資格成爲導師的親傳弟子,還與其他六個天資異稟的出色弟子平起平坐,從此高於其他弟子一等,那更是荒謬之談。他在青蓮宗中的境況更是尷尬,每日看到他人眼神,都如毒箭般向自己飛射而來。滅滄瀾暗自苦笑,如此荒謬的時來運轉,不知多少人想將他啖之後快呢。
不出所料,功體完全成廢的滅滄瀾就算入了當年月座下,修爲也是半點沒有起色,還是粗鈍一凡人一般。礙於宗中高層的面子,無人敢公開議論此事,但是沒有一個人心中服帖。
按照青蓮宗規矩,每隔一段日子便要進行弟子內部的論武切磋。道門修煉不僅注重煉氣養息,武學亦是不可忽視。因此青蓮宗中所出之人都是道術武學兩樣精通,歷來爲江湖上所讚揚。
在論武切磋之時,人人可上,但憑本事,從而檢驗武學修爲以及增長實戰經驗。在這種場面上,宗主天不知從不出現,但他向來都是在某處洞開法門,局外之人淡看局中之事,對宗中事務他向來是如此瞭如指掌。
轉眼又到了論武切磋的日子,沈明心盼這一天已是寢食難安。他早已定了個主意,只待這一天來臨。心中越是期盼,越是難以安眠,當年月絕美面容亦時時浮現於腦中,使他本來就難以安定的心神更加躁動,如大水沸騰。
“我定要讓當年月師姑看看,到底誰纔有資格入她的座下!”沈明心與一幫素日追隨他的少年們私下泄憤恨之語時,驀然狠狠來了一句。
衆少年這才明瞭,原來沈明心心中一直藏着的一段心思,是要自己當上當年月的座下弟子啊。但見沈明心眸中烈光旺盛,恨意和期待混在一起,朗朗少年竟顯出一副可怖之相來。
沈明心的心思滅滄瀾自能猜到**,他卻與沈明心不同,人如不化寒冰,看不到明顯的動搖。但是滅滄瀾心中自是昭然,暗暗嘆息,自己明明是拼了命按照當年月的一切教導做,半點起色未有實在是超出人爲。
看來這論武切磋日,比那檢查功體的日子更是一場劫難。
雖是如此,天生的勤勉卻是要命地一日也不耽擱,論武切磋這一日滅滄瀾照常早早醒來,正是整衣收拾牀鋪,卻聽門外輕輕叩響。
甫一開門,剛矇矇亮的天光如薄霧般流蕩進來,門外人青白衣衫與天光幾乎一色,滅滄瀾差點一眼未見,定了定神方纔頷首道,“東凝師兄。”
東凝跟着莫清風久了,性子也是一樣的嚴肅冷峻,更因年紀尚輕,不會隱藏緒,對滅滄瀾蔑視與不滿之意躍然面上,冷然道,“你起得倒早。宗中規矩,切磋論武會上再傳弟子需要先到,指點其他弟子準備參加論武。你既已起來了,休要磨蹭,趕快打理事務。”
“是,東……”滅滄瀾話沒說完,東凝便似實在不耐再聽一般轉身就走,留下滅滄瀾話說一半,尷尬獨立。心知東凝性子,滅滄瀾倒也習慣了,搖搖頭自去洗漱打理。
松濤居地在高處,穿過一片如海濤般的青青松林能俯視到青蓮宗全貌,風景非凡,更是宗中再傳弟子們高人一等的象徵。滅滄瀾身居此處,也是時常感到格格不入。其他六位師兄師姐更是這般想法,從不正眼看滅滄瀾,甚至幾次明面上就商議了集體去找導師理論,不讓不夠資格之人在此魚龍混雜。
滅滄瀾打理齊全,一色青白衣衫,腰帶中央裹有八卦圖紋,領上暗紋繡的是騰龍飛鳳。這是再傳弟子的專屬服飾,亦是出色的象徵。待滅滄瀾來到例定的集合之處——松林入口時,六位再傳弟子已來了四個,其中排行第一的東凝正與他人談笑風生。
似是正到興起之處,卻見東凝身邊的南風輕聲一咳,東凝不用問便知何故,談笑風生立刻換做冷若冰霜,轉頭半看不看地對着滅滄瀾道,“你還可以再慢一點麼?”
明顯的刁難。滅滄瀾根本不慢,收拾打理一應利落勤勉,而且眼下還有人尚未來到。但是他知道這東凝喜將自己比作莫清風,拿領頭人的架子,不好駁他顏面,便躬身道,“我自會注意。”
反正滅滄瀾說什麼,東凝一應聽不慣,鼻孔裡哼了一聲後轉了眼神,微笑向遠處道,“你們快點,莫非還沒睡醒?”
一樣的意思,卻是截然不同的語氣。只見遲來的兩人是西雪和中無,其中西雪是再傳弟子中唯一的女子,拜在導師花成溪座下。連上東凝身邊的南風、北雲、星合,便是宗中個個弟子都想要做的再傳弟子羣了。
二人看也不看遵禮頷首的滅滄瀾一眼,與那四人談笑聚於一處,只聽西雪說道,“師父們說今日宗主有事相商,會晚些來,要我們先行組織。”
“好,也不是什麼難事。”東凝點頭道,於是輕揮衣袖面向那片連通松濤居與宗中地界的松林。衆人跟上,滅滄瀾孤身一影,跟在最後。
“我們還要再說一次麼?”前面和東凝並肩走在最先的南風低聲道,“上次說逐出滅滄瀾的事,我看有幾位導師已然動了心思了。”
“再說。”東凝想到師尊莫清風那難辨心思的表現,一時拿不定主意,怕是再提此事可能觸犯導師們某種心事,不便妄動,暗暗咬了牙道,“反正那滅滄瀾完全不夠資格與我們並列,是人所共知的,導師們終究會勸動宗主將他逐出。”
南風抿脣點頭,側眸瞥了滅滄瀾一眼。那少年形貌普通,一絲修道的超然之氣都沒有,隱在重重松濤中恍若失了形跡。
前面六人懷着一樣心思,後面一人被排擠在外,如此走出了松濤陣陣的松林,來到宗中地界。天已大亮,鳥鳴啁啾,入夏的天光清澈渺遠,一股炎日之氣緩緩盪開。
衆人來到青蓮宗校場,但見此處恍若陰陽相交的八卦之形,校場上光華漫灑,另一側的樹林卻是陰沉黑暗,一黑一白甚是刺眼。
只見弟子們不用導師帶領,已然差不多來了齊全,且遵守規矩,錯落有致。一見差不多可以做得自己小半師尊的再傳弟子們到來,衆弟子清聲齊語道,“參見師兄師姐。”
以東凝爲首,再傳弟子們皆頷首微笑,卻隱隱側過目光,嫌惡地看了一眼仍是跟在後面的滅滄瀾。他一出現,氣氛驀然變得奇怪,再傳弟子們自知何故,只見周圍弟子個個面生不快,心內似有一團火向外衝撞,倒像一場鬧戲開場前的無聲鑼鼓,在他們心中落下些許促狹的期待。
“諸位導師有要事,稍稍來遲,要我們先行組織,現在自可開始。”東凝登上校場高臺,說話氣勢倒真有幾分莫清風那般威嚴的風采,“還是從前的規矩,一個個來,先言語者指定想要切磋的對象,而對方可以棄戰。不過……”東凝本人最厭棄戰行徑,與他師尊莫清風一般的瀟灑磊落不避事,“若是棄戰,可就是顏面盡失,大不如不進青蓮宗!好了,言已至此,論武開始。”
東凝話音剛落,最前面的高等級弟子們未等動作,早被後面六級弟子中一個聲音搶了先,“六級弟子沈明心,懇請先行一試!”
聽得此言,站在校場高臺上最後角落的滅滄瀾微微擡頭,遠遠都能感覺到沈明心在狠狠與自己對視,似要將自己一口咬碎。心中苦笑,滅滄瀾心知沈明心已然等不得了,難怪話語接的這麼快。
“好,沈明心,聽說你天資不錯,今日正要見見。”東凝似乎心知沈明心的想法,一臉微笑頗有些等看好戲的玩味,“那你指定何人與你切磋?”
“滅滄瀾師兄入了再傳弟子之列,舉宗震驚,我想請教於他已是多時了。”沈明心幾步向前,揚起下巴,一雙明目閃動着餓獸撲食般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