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說完急匆匆的下了樓。
我坐在牀上，心越來越沉，到最後的時候。渾身都冰冷起來。
我媽最忌諱的就是這種事情，因爲她看多了歡場女人的故事，她們爲情所傷，懷孕流產，有些意志薄弱的女人最後終究是走了墮落的老路，所以她從我懂事起就對我交朋友格外的注意，就怕一不小心我走錯了路。
可是想不到的是，她越是擔心我那樣，我卻偏偏就變成了她擔心的那種人。
我媽一定不會放過我的，我知道，我太瞭解她了。如果我真的懷孕了，她一定二話不說拉着我去醫院手術。
我連打針都怕，更遑論那種手術了。
我十二歲那年，酒店裡新來了一個姑娘，初中畢業，出來打工，老家是宣城鄉下的，那年她才十九歲，來的時候我媽只讓她在包間裡開酒端果盤，可是她卻偏偏跟一個外地過來洽公的客人有了感情，兩個月之後那個男人回了老家，她沒多久查出懷孕。
她怕我媽責罵她，於是請了一天的假偷偷去路邊的小診所做了手術。
手術失敗，大出血，那時我媽剛剛好接我放學。接到電話她拉着我趕了過去，我坐在車上，親眼看到她下身幾乎被血水浸透，整個人臉色一片灰敗，躺在擔架上被人擡了出來。
走過的一路，全是鮮豔的血水。
好像整個空氣裡都瀰漫着血腥的味道。
送到醫院的時候那個姑娘就不行了，搶救了四個小時最後還是沒了。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我知道我媽更是如此。
我渾身冰冷地等着小美，大腦裡卻飛速地運轉着。
不一會兒的工夫，小美氣喘吁吁地走了進來。剛一進門，她就從包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塑料袋遞過來：“我買的最好的，只要你受孕了立即就可以測出來，你現在馬上去浴室裡測一下！”
我臉色蒼白地伸手接過，慢慢起身往浴室走去。
十分鐘之後，一切正如預料的一般，我剛剛緊繃到極點的情緒在看到那兩條槓的時候反而一下子放鬆起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剛要起身。小美在門外敲着門焦急地問道：“田田，怎麼樣了？結果還沒出來嗎？”
我衝了馬桶，擡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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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看到我出來，瞪着眼睛問道：“什麼結果？”
我咬了咬嘴脣：“兩道槓……”
小美聽到這個結果，整個人一下子沉默起來，她盯着我的臉看了半天，低聲問道：“你準備怎麼辦？”
我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要考慮一下，我現在有點亂，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打了吧，田田，這個孩子不能要……”她看着我冷靜地說道。
“你根本就瞞不過你媽，我知道美嬌阿姨一向痛恨這種事情，再說這件事情不同於別的，你的肚子會一天一天變大，這個騙不了人的，更何況，田田，小山去了美國，他還小，你們倆個的事情不過就是那一晚衝動罷了，即便是你把孩子生下來，你們也不會有結果的，所以，這個孩子你不能要……”
我慢慢走到牀邊，看着窗外輕聲說道：“這些我都知道……”
“你既然都知道我也不多說了，田田，打了他……不要留下，爲了你將來考慮，這是最好的方式……”
她低頭從包裡拿出一盒藥來：“藥我已經給你買好了，你願意吃的話，咱們提前回港城，你藥流完了我可以照顧你，你不願意吃藥，我陪你去醫院手術，田田，不管哪種方式，都要儘快……”
她這樣從容冷血地說完這番話，我的心裡頓時替這個孩子難受起來。
從我剛剛知道懷上他的那一剎那，我的心裡卻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我和他已經母子連心了，儘管他在我的腹中不過只是一顆小黃豆，可是那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在我的心裡卻異常的清晰。
我伸手接過藥，低頭看了看，啞着聲音說道：“讓我考慮一下，小美，讓我考慮一下……”
小美沒再說話。
吃了午飯，小美直接回了家，說是明天再來，我想了想，掏出手機給江修明撥了電話。
他昨天跟我說有些事情想要問問我，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也不怕他問我關於小山的問題了。
電話接通時他好像正在吃飯，周圍有鋼琴曲的聲音。
我知道他這個時間點一定是在四樓吃飯。
“何小姐，有空了嗎？”他聲音溫柔地問道。
我嗯了一聲：“你是在吃飯嗎？要不然我等等也可以的……”
他輕輕笑了一下：“吃完了，我去哪裡找你？”
我想了一下：“你直接到我家裡來吧……”
我說完把上樓的方式和他說了一下。
掛了電話我換了身衣服直接下樓等着他。
王阿姨一見我下來了，笑着問道：“小姐要出門嗎？”縱有叨巴。
我搖搖頭：“等下有個客人要來，王阿姨，麻煩你衝點咖啡過來……”
我說完想了一下：“家裡有牛奶嗎？”
這個孩子現在我還不確定要不要，所以只是本能地想保護他。
王阿姨一聽，愣了一下：“沒有，不過，小姐你不是不喝牛奶嗎？”
我笑笑：“就是隨口問問，沒有的話你幫我榨杯果汁吧……”
王阿姨點了點頭：“好的。”
她走了之後我就坐在沙發上一邊看書一邊等着江修明。
等了不到十分鐘，隔着落地窗，就見他從電梯裡走了出來。
我扔了書起身走過去。
江修明一邊打量着我家一邊笑道：“想不到田總竟然把家直接安在了酒店上，倒是也別出心裁……”
我輕輕笑了一下：“江老師，進來吧，外面有點熱……”
江修明坐下之後，王阿姨把咖啡遞了過來，我一邊喝着果汁一邊說道：“江老師，你有什麼問題要問我？”
江修明看了看我，盯着我的眼睛問道：“田田，你和小山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
我一聽，一下子沉默起來，半天看着他的臉輕聲說道：“沒發生什麼事，江老師，你爲什麼要這麼問？”
江修明輕輕嘆息了一口氣：“小山的爸爸和媽媽在小山剛剛一歲的時候就離了婚，那時候正趕上留學潮，我大嫂是學珠寶設計的，執意要去美國，可是我大哥卻是政府官員，是不可能和她出去的，大嫂當年讓他辭職，可是大哥說什麼也不行，後來兩個人就因爲這件事情離婚了，再後來我大哥從地方調到中央沒多久就因爲胃癌晚期去世了，那時小山不到三歲……”
我聽到這裡，胸口處不由得微微疼了起來，我咬了咬嘴脣：“江老師，你……你跟我說這些是做什麼……”
江修明目光淡淡地看着我：“小山三歲被她媽媽接去了美國，十五歲之前都是他爺爺奶奶去美國看他，順便同學聚會，後來老爺子身體不太好了，這幾年也沒再去，直到今年，他高中畢業決定先回來陪老爺子呆一段時間，可是沒想到前段時間他卻急匆匆地回了美國……何小姐，我很瞭解他的生活，他很自律，在美國並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朋友，我幾乎把他當我自己的兒子，他的事情我基本都知道，所以這一次他走我覺得很奇怪，何小姐，我覺得，他的走應該跟你有關吧？”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低聲說道：“江老師，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他更好……”
“我問了，他說什麼事情也沒有……”
我垂了眼簾：“那就如他所言，我們之間什麼事情也沒有……”
江修明看着我皺了皺眉：“沒有事情？何小姐，你知道江山回到美國之後專門請了一個漢語老師教他漢語嗎？如果你們沒事情的話，他爲什麼要請漢語老師呢？他大可以留在國內跟你學，而且他走的那樣急，有不少行李都沒帶，還是我回來之後給他寄過去的，何小姐，這怎麼可能是沒事情？”
我聽到這裡，半天沒有吭聲。
“何小姐，如果小山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請你一定要告訴我……”他看着我一臉認真地說道。
我握了握拳，輕輕笑了一下：“我們之間真的沒什麼事情，江老師，你過於多慮了……”
江修明沉默了一下，半天說道：“既然你們都不想說，那我也不再追問了，我只是擔心他做了什麼事傷害了你，何小姐，你知道的，我並不是一個不開明的人……”
我點點頭：“江老師，我知道你的意思，謝謝你，不過我們真的沒有事……”
我和小山都否認了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這樣也好，就好像我們從來都沒有交集過一樣，除了這個孩子的存在。
晚上的時候，我爸媽回來了，我媽最近實在是太忙，爸爸看她這樣忙也於心不忍，趁學校放假也幫她去公司裡打點起來。
吃過晚飯我和他們在客廳裡聊了一會兒便藉口悶得慌要去樓下玩會兒，電梯剛一打開小美打扮得嫋嫋婷婷地立在裡面，她一看到我愣了一下，一邊往外走一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低聲問道：“你要去哪？”
我笑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走進電梯：“走吧，去看看蘇妙和肖想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