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溫熱的陽光映在那張消瘦悽白的小臉,凌小安輕薄的眼皮輕輕跳動,可身體卻是麻木的,麻木到,連疼痛都絲毫感覺不到。
她好像,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個令她渾身發涼的噩夢……
夢裡,有個孩子趴在血泊中,牢牢抱着她的腿不肯撒手,哭得那樣傷心,不停叫喊着媽媽……那掙扎的哭聲彷彿穿透一切,一聲又一聲迴盪在她心窩深處。
眼皮好像粘連着,很沉重,她費了一些時間才緩緩睜開眼,那雙空洞呆滯的目光,愣愣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僵硬的身子好像沒有靈魂的軀殼。
雙手下意識貼在平坦的小腹,她來來回回撫摸了好幾下,彷彿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被抽離了,失去了,沒有了……
現在,那個位置,空蕩蕩的,冷冰冰的,靜如死水。
她的孩子,沒有了。
呼吸中充滿着難聞的消毒水味道,耳邊嗡嗡的說話聲,一個字一個字,異常清晰鑽入她的耳膜……
讓她更清楚,一切都是現實,她不是在做夢,也一點一點,喚醒了她的痛感……
“哎,十六牀那小姑娘的到底怎麼回事啊?聽說昨天差點沒救過來?”
“你說她呀?子宮壁太薄,手術過程中大出血,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這會兒還沒醒呢。”
“不過話說,昨天那男的倒是挺帥的……長得跟大明星似的。”
“帥有什麼用?把人肚子弄大,帶着過來做人流,可手術還沒開始,接了通電話就跑了,這種男的你稀罕啊?”
“你說說,這小姑娘好像才二十歲吧,真是慘啊,就這麼被人糟踐了,就她這身體以後能不能懷上還說不準呢。”
“所以啊,以爲有錢人是那麼好睡的嗎?小姑娘就該潔身自好,小小年紀不讀書,心思都放在什麼地方……”
淚水從緊闔的眼角滑落,凌小安忍着哭聲,重重咬破了嘴脣,滲出了鮮血……
她記得,在手術之前,當她將要失去孩子的那一刻,他驀地,鬆開了她的手。
他緊握着手機,喊出了那個女人的名字,然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就這樣,他將她丟棄在深淵,讓她自生自滅!
她到死都不會忘記那種絕望窒息的感覺,躺在手術檯上,冰冷刺骨的儀器進入她的身體,那種生生剜去她血肉的感覺!
她不會忘記……
凌小安艱難地坐起身,可是身體驀地被牽絆住,而她手背上的針頭已經扯破了她的皮膚,立刻淌出刺目的鮮血……
“哎!十六牀的!你怎麼起來了啊?你還在打點滴呢,你這是要去哪裡啊?”小護士趕緊上前將凌小安攔住,“你這麼亂動小心又大出血,趕快回去趟好,我去叫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凌小安奮力掙脫開護士的雙手,睜着猩紅的眼眸:“不用了,我要出院。”
不顧手背正在不停地流血,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可是沒走幾步,卻迎面撞到一堵肉牆!
擡眸,是他!
因爲太過虛弱,她的手緊緊扶在門框,微微駝着背,靜靜地看着他,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乾涸的眼底已經擠不出一滴眼淚。
驀地,她脣邊滑過一抹蒼涼的笑,好像枯萎寂寞的花朵,正一片一片凋零着……
她問他,喜不喜歡自己。
可是她呢,喜歡他嗎?
不知道啊……
如果喜歡,那會成爲一種不可饒恕的罪孽吧。
蕭寒的呼吸愈發沉重和紊亂,她此刻沒有任何溫度的笑容,好像刮破了他的心,莫名讓他的疼得厲害。
“女人,誰準你亂跑的!”他橫抱起她,將她放到病牀上,他的語氣一貫那麼霸道。
護士立刻將凌小安流血的手背處理好,然後重新掛上了點滴。
蕭寒命令道:“去叫醫生過來。”
安靜的病房裡,沒有第三個人,空氣裡滲透出緊張窒息的味道。
他坐在牀邊,望着她空洞的杏眼,怔怔地擡起手,碰觸在她消瘦的臉龐。
可她,卻毫不猶豫偏開了臉,也閉緊了乾澀的眸子。
她再次咬緊了脣,直到血腥的味道逐漸瀰漫在她口腔,融化開苦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