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個隱蔽的角落裡,一道身影驟然渾身一顫。
原來一直以來她的猜測都是對的,只是如今聽到他親口說出來,未免又覺得有些殘忍了。
他竟是和前一世的夜明瀾一般,因爲自己的自私,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對枕邊之人下如此毒手!
心裡的恨在不停翻滾着,她恨不能一步衝上前去,將墓前那個虛情假意之人碎屍萬段!
卻聽司文蒼突然繼續道:“仲卿……仲卿的事怪不得任何人,那畢竟是我們兩個人的主意,除了我們,再無其他人知曉,這一點倒也罷了。可是霜兒,你若是見到了仲卿,也切莫要怪我,怪只怪他和雪衣這兩個孩子太有能耐、太過聰明,鋒芒畢露,又怎會不引起雲兒母女和別人的注意?”
說到這裡,他又是一聲長嘆,反反覆覆地擦着墓碑。
“我知道雲兒定然是容不下仲卿的,可是我沒有辦法,我阻攔不了她,當年答應過她的事如今變成了她要挾我的把柄,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一次又一次想法子害仲卿。”
“我不是沒有暗示過仲卿,可是這孩子對我百般信任,他根本想不到那一層,自然也就沒有懷疑……唉,霜兒,其實仲卿的死我也很難過……”
躲在暗中的那人終是怒不可遏,雙手驟然握緊,發出咯咯聲響。
她忍不住想要衝上前去,卻在剛剛挪動腳步的時候,被人從身後一把抓住,帶着她縱身掠去。
司文蒼顯然是聽到了什麼動靜,驟然收聲,站起身來向四下裡看去,卻發現空無一人。
饒是如此,他還是不放心,走到外面派人到四處去尋找,自己也跟着去找了一圈。
剛追出沒多遠,就聽到一陣厲喝聲道:“仔細找找,看看有什麼線索!”
司文蒼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一對玄王府的侍衛正在四下裡找着什麼,就在他們中間,有一輛精緻寬敞的馬車,正是玄王府的馬車。
而正站在馬車旁邊的那人,便是夜青玄。
“王爺?”司文蒼疑惑地走上前去,行了個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王爺這是……”
驀地,他聲音一頓,瞥見馬車內正昏迷不醒的雪衣,“這……這是怎麼回事?”
夜青玄沉着臉色道:“雪衣道明天是司府的大喜日子,所以讓本王陪着她來拜祭夫人,不想我們剛剛走到這裡,就有一道黑影閃過,他不知道對雪衣撒了什麼毒粉,雪衣聞了那毒粉之後,便昏迷不醒,本王正打算折回府去。”
說着,他瞥了司文蒼一眼,“既然司大人在,那就趕緊給雪衣看一看吧,只是不知司大人怎會在此?”
司文蒼一邊上前給雪衣號脈,一邊簡潔答道:“下官也是來看內子的。”
頓了頓,他鬆了口氣道:“雪衣無礙,只是尋常的秘藥,好好睡上一覺,過幾個時辰就會醒來。”
夜青玄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那就好。既如此,本王便帶着她先行回府了。”
突然他臉色一沉,神色陰冷道:“但是,那個對雪衣下手的人,萬萬不能放過。鍾舸,派人守住這片林子,本王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一定要將此人找出來!”
秦鍾舸領了命,即刻帶着玄王府的侍衛大步掠去。
夜青玄又向司文蒼道:“司大人既然是來看夫人的,那本王就不打擾了,本王先行帶雪衣會玄王府,等她醒來,便送她回司府。”
司文蒼哪敢說不,只是連連點頭,俯身垂首道:“恭送王爺!”
等二人的馬車一走,他的臉色就沉了下去,問身邊的下人道:“玄王府的人馬何時到的?”
下人道:“就在剛剛,後來出現了一個黑衣人從這附近掠過,沒多會兒便聽到這邊找人的動靜。” wωw ⊙тTkan ⊙¢Ο
聞言,司文蒼不由暗自嘀咕一聲,“這麼說,果然有人在暗中跟蹤我,偷聽我說話?那這個人究竟是誰?”
他一邊想一邊搖着頭,又折身走了回去。
馬車漸漸走遠,直到走出了這片林子,雪衣一直緊閉的雙眸驟然張開,只是一直森冷無波,定定地看着前方。
夜青玄俯身,替她拉了拉蓋在身上的絨毯,“天雖放晴了,還是有些寒意的。”
雪衣握緊拳,嘴角是冷厲悽然的笑意,“最涼不過人心。原來這一切,當真都是他所爲!”
夜青玄斂眸,握住她的手,“我來得稍晚,不知你究竟聽到了什麼,不過我不希望你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底,再過一個月,你便要嫁入玄王府了,有什麼事情,該讓我這另外一個人,幫你分擔。”
聞言,雪衣直覺心底一悸,擡眼看了看夜青玄,只見他雙眸清和溫潤,眼底盡是安寧的笑意。
一如前一世時,不管他待世人如何,待她卻是始終有禮有節、翩翩溫和。
不知爲何,前世今生這麼一想,她突然覺得心裡一陣心酸,爲她自己,也是爲夜青玄,不由緩緩起身朝着夜青玄靠近一些,趴在他的腿上。
“阿玄,孃親的千芒蠱果然是他下的,就連大哥的死,也與他有關。”她說着頓了頓,似是哽咽,“原來,他早就知道左雲母女在想法子害大哥,可是他卻不聞不問,任由她們去做,大哥……是他害了大哥,是他的殘忍和漠視害了大哥!”
夜青玄驟然明白過來,方纔他只聽到了司文蒼的最後一句話,只覺得有些奇怪,卻沒想到會是如此。
這段時間查下來,他和雪衣已然斷定,容霜的千芒蠱正是司文蒼所爲,卻沒想到就連司仲卿接二連三遇害也與他有關。
這麼一想,他不由想起不久前他和離洛曾經做過的假設:司文蒼對司仲卿的死,竟是如此漠然,無動於衷,最大的可能便是,司仲卿根本不是司家的兒子。
然,想歸想,這樣的想法並沒有告知雪衣。
在事情沒有查清、沒有定論之前,最好什麼都別說。
他輕輕拍着雪衣的肩,“知道了真相,雖然殘忍,也未見得不好。從現在開始,我會讓鍾舸寸步不離地跟着你,在成婚之前,我不希望再發生任何不必要的事端。”
說到這裡,他沉沉一嘆,有些無奈,“早與你說了,你就不該留在司府。”
雪衣心裡一顫,一陣心惶惶,她下意識地伸手,緊緊環上夜青玄的腰,“阿玄,我有些擔憂。”
www⊙Tтkд n⊙c o
“擔憂什麼?”
雪衣搖頭,“說不清,可是我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麼容易順利進行,似乎總有些什麼事情要發生,我心裡總是無法安寧。”
夜青玄便伸手抱緊她,“不要害怕,有我在。”
雪衣喉間哽了一下,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她答應過夜青玄的,無論發生什麼,這段時間都要靜下心來按兵不動,一切都要等到成婚之後。
誰都不想在成婚之前,再出什麼亂子。
沒想到,如今重活一世,在夜青玄身邊待得久了,她對情緒的控制能力也越來越好了。
若是在往常,方纔她又如何能忍得住不衝出去,將司文蒼碎屍萬段!
“對了……”她在夜青玄懷裡微微動了動,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趴着。
夜青玄立刻應聲:“怎麼了?”
雪衣問道:“你可聽說過寒影草?”
夜青玄神色微凝,稍稍沉默了一下,而後點頭:“聽說過。”
看他這樣子,雪衣心下了然,“其實這寒影草便是治你這病的關鍵,如今我已經把其他所需的草藥準備得差不多了,差的便是這寒影草。這種草藥世間已不多見,而且必須在極陰極寒之地方能生存,正如其名,如同影子一般存在的草藥,很難發覺。”
她說着瞥了一眼夜青玄微沉的臉色,抿脣一笑,“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在雪寒山找到了一株。”
果然,夜青玄眸子一亮,頓然低下頭,目光緊緊盯着雪衣。
良久,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夜青玄,果然是得到了一塊寶。”
說罷,呵呵笑出聲來,將雪衣攬緊。
雪衣便也任任由緊抱着,心下一片安寧。
如今這一世,也只有在他身邊的時候,才能感覺到這種安寧。
初八,裘宛芳正式進府的日子。
這兩天可算是忙壞了司府的下人,各種各樣的事情堆積在一起,終日忙個不停。
如今,雪衣還是司府的嫡女,是以她一早便起了身,梳洗完畢之後,便到睦元堂陪着司蘭裳,直到下人來傳,吉時到了,兩人這才朝着正廳走去。
裘宛芳爲妾,且她一直住在司府,所以並沒有什麼大排場,只是稍微打扮了一番,請了個喜娘,一路從芙蓉園送到了正廳。
彼時,身爲司府僅有的一位夫人,左雲早已在那兒候着。
喪中納妾,辦得極爲簡潔,未曾大宴賓客,在場的皆是府中之人。
雪衣大致掃了一眼,司文蒼總還算有心,主母的位子是空着的,左雲坐在微微偏着的座上,左青則坐在她的對面。
不知爲何,看到這樣的場面,雪衣總覺得有些好笑,不知這姐妹二人今後相見,該要如何相互稱呼纔是。
司顏佩眼尖兒,顯然是瞥見了雪衣眼角的笑意,不由冷冷出聲道:“何事讓三妹這麼開心?”
雪衣瞥了她一眼,不急不慢道:“我只是在想,前些日子我還喊着宛芳表姐,這過了今天,就要喊一聲三娘了。”
司顏佩被這話一堵,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不由懊惱地咬了咬嘴脣。
左雲壓住她的手臂,眼神示意了一番,而後朝着雪衣睇了一眼,雪衣直覺她的眼神很冷,似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雪衣下意識地朝着四周掃了一眼,只望莫要出什麼岔子,司蘭裳感覺到她情緒波動,便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裘宛芳在喜娘的攙扶下緩緩進了正廳,前來給司文蒼和司蘭裳敬茶,見之,司文蒼早已笑得合不攏嘴。
就在衆人一片喜色之時,突然只見司蘭裳臉色一滯,用力喘了幾口大氣,而後緩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