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林有的彙報,夜明瀾的臉色漸漸冷了下去。
“司雪衣……”他輕輕閉上眼睛,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打着,“他們可有發現什麼異常?”
林有搖搖頭,“看得出來三小姐是真心關心他們的病情,倒是沒發現也沒有聽他們提起有什麼異樣。”
淺淺一笑,夜明瀾道:“醫者父母心,司雪衣本就與她母親一般,是個心地善良之人,若是她眼睜睜地看着那些難民留在那裡受苦,本王反倒覺得蹊蹺了。”
至少,憑着他對雪衣的瞭解,以她現在的脾氣,不管是誰要拿人,她都會堅持把人留下,這樣才符合她現在這倔強的脾氣。
驀地,他睜開眼睛,緊緊盯着門外不遠處的一簇白梅,邪魅一笑道:“繼續跟着,看看他們有什麼動向,可別讓那幫難民胡亂說些不該說的話。”
林有了然,點頭道:“屬下明白!”
說罷,轉身離去,正好迎面撞上閔揚,只見閔揚神色凝重,快步走到夜明瀾身邊,遞上一枚小巧的手札。
“司仲卿已經離開了北疆,眼下早已出了北郡容家的勢力範圍。”
夜明瀾頷首,翻開手札看了看,道:“你們可以動手了。”
“可是……”閔揚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我們的人查得,容家兄弟都不在北郡,容璟還在從莫涼城回北郡的路上,而容毓……”
夜明瀾挑眉,“容毓怎麼了?”
“不知去向。”
夜明瀾愣了愣,繼而展眉笑道:“那就去找,待找到之後,一併除掉便是。”
“王爺!”閔揚吃了一驚,“容毓可是容家長子,未來的容家家主,若是除了他,日後我們便等於少了一個謀士。”
夜明瀾笑得冷冽,“就算你留着他,也未見得能爲我所用,這個容毓性子根本捉摸不透,這樣的人最不好控制,反正都是容家的人,容璟的才能並不輸於他的兄長,若是沒了容毓,容璟自然就是唯一的家主人選。”
閔揚凝眉,“容璟,容三公子?”
夜明瀾道:“你別忘了,他可是與襲芳郡主有婚約在身的,等他與語兒成了親,就別想與蘇家撇清關係了,屆時想要利用他,再簡單不過。”
閔揚心中瞭然,點了點頭,卻又似有些疑惑,低着頭暗自皺眉。
見之,夜明瀾問道:“怎麼?你還有什麼問題?”
閔揚問道:“屬下只是想不明白,王爺既然想要收攏三小姐,卻爲何又要對付司仲卿?他畢竟,是三小姐的親兄長,如今大夫人已經去了,司仲卿便是三小姐最親的人,若是殺了他……”
“哼哼……”夜明瀾笑得冷冽,端起桌上的杯盞輕輕搖晃着,“有些獵人想要飼養小狼崽爲己所用,一定會先殺了這個狼崽以外的其他所有的狼,這樣一來,這個狼崽就會完全聽從獵人的指示與教導,而不會再有狼出來告訴它它是一隻狼,也不會再有誰教唆它與獵人爲敵。其實對待人,也是一樣的,當她孤立無援、柔弱無助的時候,那唯一伸出去的一隻手,就會是他唯一的依靠。”
說着,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笑意卻越來越冷,最後忍不住朗聲哈哈大笑。
站在他身邊的閔揚不由一陣愕然,詫異地看着他,感覺心裡泛起一陣陣涼意,過了片刻方纔漸漸平靜下來,對着他行了一禮,“屬下明白了,屬下這便去安排。”
身後,夜明瀾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也越來越冷。
有些話他並沒有說完,他心裡再清楚不過,就算他除掉雪衣所有的親人,也沒法將雪衣奪過來,除非,他把夜青玄一併除掉。
眼下,全城的人都知道雪衣要嫁入玄王府,爲玄王爺治病,或許,他正好能借着雪衣之手,把這個一直暗中阻礙自己的屏障,粉碎!
“啪!”剛過午時,芙蓉園內突然傳出一記清脆的響聲,滾燙的茶水連同杯盞一起落在地上,杯盞摔得粉碎,茶水濺在一旁伺候的小丫頭身上,小丫頭被燙得淚眼婆娑,卻又不敢出聲,只是顫巍巍地低着頭站着。
裘宛芳從外面走進來,看到怒氣衝衝的左溢,大致明白了情況,輕輕拍着小丫頭的肩,示意她退下,那小丫頭連忙感激地對着她行了一禮,匆匆離開。
“什麼事讓表哥如此生氣?”說話間,她走進屋來,給幾人倒了杯水,而後在左青身邊坐下。
左雲和司顏佩都是臉色沉重,左溢這一臉恨得想要殺人的表情,在廳前來來回回走動,恨恨道:“司雪衣這丫頭心思實在太過深沉太過歹毒,她明明知道有人要害她,卻故意不做聲,把凝兒引過去,然後又設計陷害凝兒,否則,凝兒怎麼會落入那個惡賊手中?”
裘宛芳這才瞭然地點點頭,而後長長一嘆,“唉,沒想到表妹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聽了着實讓人痛心。不過……”
她突然話鋒一轉,一臉疑惑地看着左溢,“我有一事不明,表妹是如何得知雪衣會遭那賊人綁架,而表哥又是如何知曉是雪衣害了表妹?這件事,我想來想去始終就是想不明白。”
左溢下意識地看了左雲一眼,見左雲使了個眼色,微微搖頭,左溢便扭過頭去揉揉鼻子道:“這個如何得知?許是凝兒從別人那裡聽來的。總之,這個司雪衣絕對不是什麼好人,她既然敢害得凝兒如此悽慘,我定然不會放過她!”
說罷,他端起杯盞一飲而盡,而後狠狠摔了杯盞,奪門而去。
裘宛芳不由皺了眉,有些擔憂地看着他的背影,轉向左雲問道:“姨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這……”左雲猶豫了一下,司顏佩連忙打斷她,對裘宛芳道:“表姐有所不知,自從你們來了司府之後,雪衣這丫頭心裡一直不舒服,總想着怎麼把你們都趕走。我猜,這一次一定是她故意設計想要害凝表姐,我只怕,她下一個要害的人,就是表姐你啦。”
“當真?”裘宛芳故作一臉驚慌,擔憂道:“那……那我該怎麼辦?”
司顏佩與左雲相視一眼,壓低聲音道:“表姐,依我看來咱們必須先下手爲強,既然她想要趕我們出司府,倒不如,咱們趁着她現在勢單力薄,把她趕出去!”
裘宛芳驚了一驚,沒有應聲,卻顯然一副毫無主見、全憑司顏佩做主的模樣。
見之,司顏佩滿意一笑,復又嘆道:“唉,表哥這一次可算要爲凝表姐的事情傷心不已了,表姐好好休息,我與孃親去看看錶哥。”
裘宛芳一臉擔憂,慌里慌張的,連連點頭稱好。
然,待左雲母女二人方一離開芙蓉園,她便沉了臉色,繼而譏諷一笑。
“哼!究竟是誰居心叵測、存了害人之心,只怕只有那人自己心裡清楚!”說着,冷眼掃過方纔幾人用過的杯盞,伸手輕輕一撥,杯盞落在地上,應聲摔得粉碎。
左青被嚇得一愣,驚訝地站起身問道:“你這丫頭,這是做什麼?”
裘宛芳伸手招來下人把之前他們用過的杯盞全都收走,地上也清理乾淨了,這才舒了口氣,“沒有他們用過的礙眼的東西在,這下看起來舒服多了。”
說着,她拉着左青在桌邊坐下,給她倒了杯熱茶,“孃親,你可不要被姨母和表哥他們的表面給騙了,明明就是他們想要設計害雪衣,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把左凝表妹給搭進去了,現在倒是把責任推給雪衣了。”
“別瞎說!”左青連忙拉住她,衝她搖頭,“你別忘了,咱們現在可是在司家……”
“司家怎麼了?”裘宛芳一臉不服氣,“司家也不是她們母女說了算,如今就算大夫人不在了,可這算來算去,雪衣也算是司家嫡女,更何況,姨父還在呢。”
說到這裡,她似是想到了什麼,低下頭去兀自一笑,笑容很沉,卻又帶着一抹羞澀。
左青沒有看見,只是聽着她這話,總覺得有些刺耳,“芳兒,你怎麼能這麼說?不管怎樣,如今這府裡的二夫人也是你的親姨母,爲孃的親妹妹,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被扶正,到時候……”
“到時候,她是大夫人,咱們還是一樣什麼都不是,只不過是依附着她而活的累贅罷了!”裘宛芳語氣冷硬尖銳,緊緊絞着手中的帕子,“娘,你清醒點吧,她是你的親妹妹又如何?你自己想想這些年,她在司家吃好的穿好的,也幫着左家的人當官的當官,發財的發財,可是從頭到尾,她可曾在意過我們母女分毫!”
左青被她的話堵得語塞,一時也想不出該怎麼回答。
她說的沒錯,儘管這些年母女倆在左家,日子過得還算安穩,可是那種寄人籬下、依人而活的滋味當真不好受,在左家人眼中,她們就是左家潑出去的水,如今收回的,早已經不在是原來那乾淨的水了。
是以左家的人從來就沒把她們母女當回事,就連下人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樣子,背地裡卻全都把二人當真伸手吃白飯的無用之人。
眼看着左雲在司家越來越受重視,地位越來越高,帶着左家的人日子也過得越來越好,然而左雲似乎從來都沒有想過她的姐姐左青和侄女兒裘宛芳。
就說這一次到司府來,也是因爲左溢兄妹了喪父,左雲剛剛失去了哥哥,這纔想起了這個姐姐。
“孃親,你看清楚點吧,在她們眼中,我們什麼都不是,不過是她們體現自己身份地位的附屬品!”裘宛芳越說越激動,渾身不停顫抖,“我算是看明白了,想要過得好,我們誰也不能指望,唯一能依靠的是自己!”
說到這裡,她挑眉冷冷一笑,嗓音卻輕柔得多,“娘,任別人對你再好,那都是別人的,不是自己的。就算姨母扶了正,那開心的、受益的,都不過是左家人。”
左青顫巍巍地握住她的手腕,“芳兒,你這是……你想要做什麼?”
裘宛芳彎下眉角,柔媚一笑,眼神卻堅毅冷酷,“我要取而代之,成爲這司府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