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出了正廳之後,並未停留,直接回了流霜閣。
進了院門之後,便讓人守好四周,隨後秦鍾舸領着五人快步走來,對着雪衣垂首行禮,“三小姐。”
“嗯。”雪衣頷首,“都沒有受傷吧。”
秦鍾舸嘿嘿一笑,“三小姐放心,這幾位兄弟都是屬下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手,那些護院還不能把他們怎麼樣。”
聞言,雪衣不由輕笑出聲,道:“照此說來,司府這些護院都是些沒用之人。”
“三小姐,屬下不是那個意思……”秦鍾舸連忙擺手解釋,雪衣自也是明白,笑着搖頭道:“罷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說着,她沉了臉色問道:“你們有什麼發現?”
那五人相視一眼,低聲道:“屬下跟着司大人前前後後查看了很多地方,看得出來,司大人只是帶着我們走個過場,並沒有真的要細細查找的意思,也未見他對哪個地方特別用心特別緊張,似乎篤定那些地方不會有東西會丟。”
雪衣斂眉,垂首凝思。
看司文蒼之前的臉色,顯然是想到盜賊要盜取的可能會是大藥方,他最先想到的應該是去檢查大藥方有沒有被盜走纔是,可是他卻帶着一大羣人兜圈子,只顧着找盜賊的下落,這麼做,顯然是篤定大藥方並沒有出事。
看着她深沉的臉色,秦鍾舸忍不住出聲道:“三小姐,不會是司大人看出這是拋磚引玉,所以故意帶着他們繞圈子吧。”
雪衣不由輕呵一聲,睨了秦鍾舸一眼,神秘一笑道:“誰說我是要拋磚引玉?”
“不是?”幾人愕然地相視一眼,他們原本以爲雪衣是故意這麼一鬧,好讓司文蒼心虛,自己露出線索。
雪衣走到窗前,看着屋外漆黑夜空,清了清嗓子緩緩道:“我這是在敲山震虎。”
說罷,她回身看着秦鍾舸,語氣篤定道:“我要的東西,就在司藥樓。”
她不得不承認,司文蒼確實很聰明,其實一直以來真正的大藥方一直都保存在司藥樓,只不過她相信,一定不會像是之前那一本臨摹本一樣,放在顯眼處,而是放在一個不易察覺的地方。
司藥樓想來守衛森嚴,想要不驚動任何人而取到大藥方,根本不可能,所以今天晚上司藥樓沒有任何動靜,司文蒼便也不着急了,卻是正好藉着這個機會,加派人手看守司藥樓。
這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就連她都差點被繞了進去。
眼下的問題是,司藥樓的守衛個個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今又增派了防衛,想要取出大藥方,實在是太難了。
“司藥樓……”秦鍾舸皺了皺眉,道:“早就聽聞司家司藥樓的守衛不遜於宮廷重地,尤其是那枚千機鎖,可是前朝名匠用千年寒冰玄鐵所鑄,就算是砸都砸不壞,再加上那兩位消失已久的劍衛高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到東西,實在太難。”
聞言,雪衣不由詫異得看了看他,“你對司藥樓這麼瞭解?”
秦鍾舸便嘿嘿一笑,撓撓頭道:“其實真正瞭解的人不是屬下,而是王爺,屬下也是無意中聽王爺與離洛說起這事,才知道的。”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饒有興致地沉思片刻,道:“三小姐,其實這世上未見得沒有人能對付得了那兩位劍衛。”
雪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便接着道:“離洛師從高人,劍法卓絕,至今屬下還沒見他敗過,他若出手,必能拿下。”
這一點,雪衣又何嘗沒有想到?
可是,她卻並不想借夜青玄之手來完成這件事,一來是不想夜青玄牽涉進來,二來,有些事情,她更寧願用自己這一雙手去完成。
想到這裡,她輕輕太息一聲,揮揮手道:“罷了,天已經快亮了,你們都趕緊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再想想。”
秦鍾舸原本還想勸她找夜青玄,可是見她神色疲倦,便不再多言,領着那五人一起退出了流霜閣。
問得雪衣上午不會外出,秦鍾舸便回了一趟玄王府,每兩天彙報一次司府的情況,也算是他的職責。
夜青玄負手站在院子裡的那一株寒梅旁邊,靜靜聽着秦鍾舸說完,淡淡問道:“昨天夜裡司府一定很熱鬧吧。”
秦鍾舸沒由來的一愣,“王爺都知道了?”
離洛瞪了他一眼,“王爺若是不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稟明瞭?”
秦鍾舸連忙對着夜青玄俯身行禮,“屬下不敢,並非屬下不報,而是,而是三小姐她……”
聞言,離洛下意識地挑了挑眉,看了看夜青玄,又瞥了秦鍾舸一眼,問道:“王爺和三小姐,究竟誰是你的主人?”
“這……”秦鍾舸不由愣了愣,想了一會兒,道:“都是,王爺和三小姐都是。”
離洛頓然被堵得一愣,瞪了瞪眼,說不出話來。
倒是夜青玄忍不住輕笑一聲,點頭道:“鍾舸這句話算是說對了,你帶着這份心思跟在雪衣身邊,本王也就放心了。”
秦鍾舸把昨晚司府發生的事情與夜青玄說了一遍,幾人都不由得沉了臉色,沒等秦鍾舸說出後來與雪衣的交談,便聽夜青玄淡淡道:“她要的東西,在司藥樓。”
“王爺也猜到了?”秦鍾舸竟是有些激動,“三小姐也是這麼說的,她說那東西就在司藥樓,可眼下的問題是,要怎麼從司藥樓拿到那樣東西,王爺也知道的,那司藥樓的守衛……”
夜青玄與離洛相視一眼,離洛淡淡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看守司藥樓的劍衛正是十餘年前被逐出劍谷、後又被劍谷弟子追殺的何家兄弟,當年他們兄弟倆因與人慪氣犯下殺戮,谷主念舊情,放他們一命,將他們趕出劍谷,只望他們能悔過。豈料二人離開之後非但沒有悔改,反倒變本加厲,殺害很多無辜之人,谷主一怒之下便下了追殺令,但凡劍谷弟子,見之皆可殺之以清理門戶。當時很多人四處追殺兄弟二人,最終將他們逼到了莫涼城,卻不想兩人就像是在莫涼城人間蒸發了一般,劍谷弟子守了半年都沒有再見到他們,之後又在夜朝、君瓴及樓夙國四處尋找打聽,皆無所獲,所有人都沒想到,他們竟然是進了司府,當了司藥樓的劍衛。”
秦鍾舸疑惑地皺了皺眉,“你如何能肯定?”
離洛眸色清冷,道:“最初打聽到司府司藥樓的劍衛身份神秘、從不外出與人相見的時候,我曾夜探司府,試了他們的武功套路,雖然兩人有意隱瞞,可多年的習慣他們改變不了,只要有心一試,他們在劍谷那些年所學的招式就會不由自主地使出來。”
秦鍾舸本想再問他是如何知道哪些是劍谷的招數,然轉念一想,離洛劍法卓絕,世間少有人能及,他不僅僅是同類人中的佼佼者,更曾擊敗過許多前輩,想來他對各家劍法略有研究,便也不覺奇怪了。
最難得的是,他方纔一口氣說了那麼多的話,以前在玄王府,秦鍾舸一天都聽不到他說這麼多話。
夜青玄擡眸,定定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以一敵二,你可有勝算?”
離洛笑得微冷,“是時候替劍谷清理門戶了。”
“王爺……”聽出二人有心出手助雪衣,秦鍾舸不由爲難地笑了笑,“三小姐她……”
離洛驀地一記冷眼掃來,秦鍾舸故意扭開頭去不看他,夜青玄道:“說下去。”
秦鍾舸點點頭道:“屬下也跟三小姐提起可以請王爺和離洛出手相助,可是看三小姐的意思,似乎並不希望王爺插手此事。”
“呵!”夜青玄絲毫不覺得奇怪,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獨自、自主、有自己的想法和計劃,偏偏正也是這一點吸引了他。“夫妻本就該同心,若是事事都讓她獨自一人去解決,還要本王做什麼?”
“這……”秦鍾舸看了看離洛,兩人皆是一臉茫然。
夜青玄繼續道:“司藥樓不僅僅是隻有劍衛這一難關,那把千機鎖沒有鑰匙,想要打開幾乎不可能,樓內又有哪些機關也尚未可知,那畢竟是第一醫門司府的重地,任誰想要闖進去,都不能大意了。”
說着,他淡淡瞥了秦鍾舸一眼,“離洛這一次是必然要出手爲劍谷清理門戶的,至於千機鎖和樓內的機關,倒是可以交由她自己來解決。”
秦鍾舸聽明白他話中之意,連連笑了笑道:“是,屬下記住了,這便回去告訴三小姐。”
夜青玄沒有攔他,只是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淡淡一笑,而後目光一沉,轉向離洛,看到他眼底有一抹沉痛一閃而過。
“這幾天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在她動手之前,我不會離府。”
離洛瞭然地點點頭,見夜青玄欲轉身離開,他不由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怎麼了?”
離洛深吸一口氣,“王爺,我們在這裡已經五年了,王爺可曾想過,我們何時回去?”
夜青玄腳步驀地一滯,停了片刻,而後緩緩走開,“快了,處理完夜朝這邊的事,便是時候該回了。”
雪消去了,氣候卻愈漸冷了起來。
接過將離遞來的湯藥,雪衣用手試了試藥碗,又親自抿了一小口,感覺溫熱正好,這才舀起一小勺送到容霜嘴邊。
不過十來天的時間,容霜的病症已然越來越重,蠱毒已經在體內散開,毒性幾乎每天發作,將原本就身體羸弱的容霜折磨得形容枯槁,消瘦不已。
“雪衣,你就別再管孃親了,孃親這身體……”話未說完便重重咳了一陣,容霜輕輕握住雪衣的手腕,“別再忙了,爲娘時日不多了,我現在只想能每天看到你,便知足了。”
“孃親別擔心,我很快就會找到解方的。”說罷,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雪衣將湯勺收回,重新舀了一勺,好不容易喂她喝下藥,伺候她睡下了,雪衣這才長嘆一聲,走出屋子。
“小姐,你怎麼沒問?”將離神色有些焦躁,“夫人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了,咱們得儘快找到司藥樓裡的解方纔是,可是眼下最大的麻煩就是千機鎖,咱們不找到千機鎖的鑰匙,如何進得了司藥樓?”
“呵!”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雪衣一驚,回身望去,只見拂塵款步走來,不緊不慢道:“要打開千機鎖,何須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