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絕對不是巧合,如果不是安插了眼線在軍中,陸繁堯也不可能這麼精準地知道他們的行蹤,知道夜青玄的真正身份,知道他們會在這裡停下休息,採辦補給,更不可能這麼輕易地認出秦鍾舸和將離,將他們抓走!
“這件事,你和君上說了嗎?”
夜青玄輕笑一聲,“你覺得以他的心思,會看不穿這一點嗎?”
雪衣眨了眨眼睛,不由想起凌晨的時候,秦鍾舸和將離被帶回,君韶到了這邊營帳下的第一個命令,便是將自己的人全都撤離,換成了夜青玄的人。
這麼說,他早就猜出他們身邊有別人的眼線和探子,也許,從見到那封信的那一刻,他心裡就已經有了主意。
只是他和夜青玄一樣,很多事情都不喜歡說出來,如今夜青玄有她,偶爾還能和她說說,可是君韶,便只能獨自一人藏在心底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輕輕一笑,“那就好。不管這其中的恩恩怨怨如何,這一次我都希望你們能安安穩穩走到最後,查清真相。”
夜青玄輕柔一笑,垂首在她額上輕輕一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治好將離和秦鍾舸,剩下的事情……有我和君韶。”
不知爲何,聽他說完最後一句話,雪衣心下忍不住輕輕一顫,一陣疑惑頓然涌上心頭。
細細一想,似乎從他們到了軍營之後的一切事情,並非如一開始所預料的那樣,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相反的,除了剛到的那天晚上兩人以切磋的由頭動了手,但終究沒有傷及彼此,緊接着便遇上了蛇蟲一事,再後來的一路上到現在,夜青玄和君韶之間雖然一直都是不冷不淡,交談不多,卻對彼此的心思和想法瞭解甚深,遇事處事也能默契配合,相輔而成。
雪衣隱隱覺得,在他們中間,空有一個仇恨的殼子,卻無內在東西,至少她找不到也看不到。
這不該是兩個仇人之間該有的態度和相處方式,難道,七年後再見,他們對於彼此的仇恨已經消散了?又或者,他們知道了些什麼,讓彼此的態度大爲扭轉?
這其中究竟還隱藏了多少秘密,他們兩人的默契背後,又有着怎麼無以言喻的真相?
越想,越覺得心中疑惑重重,不過夜青玄既然已經說了等回了君瓴,一切就地可以解開,那她也無需急在這一時,只望能儘快治好秦鍾舸,救出離洛……
一陣急促的馬蹄上拉回了雪衣的思緒,循聲望去,子冥策馬匆匆而回,直朝着君韶的營帳而去,路過這邊的時候,還不忘衝兩人點頭致意,夜青玄當機會意,攜着雪衣下了高臺,隨他一起走過去。
進了營帳,子冥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不出王爺所料,果然有離洛留下的暗號,只是我看的不太明白,便依樣拓了一份帶回來。”
說話間,他從懷裡取出一張紙交到夜青玄手中,夜青玄接過打開仔細看了一眼,眉角微揚。
君韶亦挑眉,“他們果真要回君瓴了。”
夜青玄接過話道:“以他的胃口,你我以不足以滿足他。”頓了頓又道:“也許很多年以前,他們早就已經打了這樣的主意。”
君韶似能明白他話中深意,側身淡淡瞥了他一眼,走到燭臺前少了那份拓本,“如此一來,有兩件事是可以斷定了,一則,離洛確實沒有中他們的毒,他是故意潛在他們身邊打探消息,二則,這個人確實是陸繁堯,也只有他有這份心來對付你我。既如此,那我們也不能在這裡等了,他們既然要今夜動身,那我們便明天一早再走不遲。”
子冥瞪了瞪眼,“君上,我們不要跟上去嗎?”
君韶看了看夜青玄一眼,話卻是對子冥說的:“如果他們剛一動,我們便緊跟着行動,任誰都會想到有人通風報信,屆時離洛會很危險。既然,大軍的速度一定會比他們慢,我們慢他們一步兩步也無妨。”
頓了頓,他又道:“讓信元調出一百身手最好的輕騎,我會修書一封,讓他帶着信抄近道先行回京,做好準備,畢竟迎接我們回京的可不止陸繁堯一行人。”
他意味深藏地看了夜青玄和雪衣一眼,兩人即刻會意,除了陸繁堯之外,另一個想來就是千凝和司顏佩了。
子冥瞭然退了出去,君韶則走到桌案上,提筆寫了封信封好,正好此時子冥領着賀信元而回,收好那封信,又匆匆出了門去。
待吩咐好了一切,君韶不由輕嘆一聲,“明天一早我們也該啓程回雲州了,你們先回去早些歇着吧。”
夜青玄轉過身去,稍稍遲疑了一下,復又回身問道:“師父怎麼樣?”
君韶勾了勾嘴角,“放心,他是你師父,也是我師兄,他在雲州宮中,一切安好。”
聞言,夜青玄的眉角稍稍舒展開,看了雪衣一眼,攜着她緩緩出了營帳。
夜雨穿林打葉,輕微卻又清晰。
一道身影一路急匆匆地掠來,對着不遠處的大樹下站着的那人俯身行了一禮,“主人,這麼急找屬下來所爲何事?”
聞聲,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卻正是陸繁堯,他冷睇了眼前之人一眼,突然足下輕點,轉眼便掠至那人面前,掌心運氣,一掌擊在那人的肩頭,那人始料未及,加之這一掌力道很重,她被震得後退好幾步遠,而後狠狠摔在地上。
“你還記得我是你的主人?”他冷冷開口,一步步朝着那人走來。
那人忍着痛爬起身來,俯身道:“屬下記得,屬下一直都記得這條命是主人救的,從未敢忘記……”
“那我讓你做的事情,你爲何一直都沒有任何動靜?”陸繁堯神色冷厲,目光似劍,“我不是讓你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告訴我嗎?爲何這兩天,你突然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那人連忙搖頭道:“主人,不是屬下不告訴你,而是屬下也不知道,屬下畢竟身份卑微,很多事情根本沒有資格參與其中,更何況,自從這個夜青玄和司雪衣來了之後,君上有什麼事都是和他們商量,根本不讓屬下跟在身邊,我……”
“你是說,夜青玄和君韶共議事?”不等她說完,陸繁堯就忍不住打斷她道,見她點頭,不由輕輕笑出聲來,“這兩人竟然能這麼平靜地相處,有趣,當真有趣,哈哈……”
那人扶住受傷的肩,沉聲道:“主人,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陸繁堯停住笑道:“入了夜,我就會帶着人先行回京,以君韶的聰明,明天一早一定會發現這件事,不過等他們追上來也就晚了,我們也好先一步回雲州,部署好一切。”
那人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猶豫,陸繁堯瞥了她一眼,道:“你是想問夜青玄身份的事兒?”
“是,主人,屬下不明白,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爲何不將之公諸於衆?”
陸繁堯冷冷一笑,“既然全天下的人都以爲他已經死了,你覺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還會有人來追逃這件事情嗎?”
那人愣了一下,“主人的意思是……”
“既然都說他已死,那我們便成全他,送他去死。”頓了頓,他又道:“再說,此番回到雲州,有些事情我們還要請一個人幫忙,如果她知道了君韶沒死,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不會再相助於我們。”
那人凝眉想了想,“主人說的是千凝王后?”
見陸繁堯點頭,她便思索道:“王后因爲君曜的事情,對君上向來是恨之入骨,沒有一天不想要殺了君上,若是她知道我們要對付君上,助我們一臂之力,那固然是好,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夜青玄必須得死,只有他死了,我們的計劃才能一步步進行下去。”說到這裡,他驟然回身沉眸看着那人,“所以,要夜青玄死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不管你有什麼辦法,一定要在他們回到雲州之前,殺了他。”
聽着這冷到剔骨的聲音,那人渾身沒由來地輕輕一顫,而後低低應了一聲,卻顯然沒有什麼底氣和把握。
且不說他身邊的那些黑衣守衛個個身手了得,日夜守在身邊,便是沒有他們,以夜青玄的身手,她怕是連他的衣角都難以碰觸得到,更別說殺他了。
陸繁堯看出她的心思,沉聲一笑,“論身手,你自然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只能智取,至於如何智取,你自己好好想想,這一路回雲州尚有二十天的路程,你可得把握好了。”
說罷轉身欲走,突然又似想到了什麼,指了指方纔被一掌擊中的那個肩膀,“回去告訴君韶,就說你外出打探情況的時候無意中遇見了我們的人,被打傷了,我們已經連夜朝着北方去了,只有把他們引回雲州,事情才能變得更有趣,你說是嗎?”
他仰頭朗聲一笑,一撩衣襬,轉身大步離去。
身後那人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直到確定他走遠了,這才扶住肩頭,忍着痛轉身朝着君瓴大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