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清冷,眼神凌厲,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神秘君上身邊的第一護衛,溫子然。
聞夜子衿所言,溫子然動作微微一滯,手中的劍卻沒有移開半分,冷冷看着夜子衿,而後嘴角緩緩挑出一抹譏諷冷笑。
“你欠我的,何止這一條命?便是你死十次,也償還不清!”
夜子衿不由一驚,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目光緩緩轉移到溫子然的手上,驀地,她神色一怔,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將袖子向上捋起一些,一道約兩寸長的傷疤赫然映入眼中。
“這是怎麼回事?”她擡頭,愕然地看着溫子然,“這傷是哪來的?是誰傷了你?”
溫子然不答,定定地看着她含淚的眼眸,驀地一用力推開了她,“何必惺惺作態?這傷是如何來的,你會不知?”
夜子衿搖頭,聽着他冷的刺骨的嗓音,方纔乍一見到他時的激動情緒已經漸漸散去,稍稍冷靜了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兩年前,我曾派人去找過你,給你送了書信,可是送信的人卻回來說,根本找不到你,也找不到溫家的其他人,問了很多人也無人知曉,你們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有人說溫家一夜之間全都搬走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子然,這兩年你都去了哪裡?爲何我派出去的人幾乎找遍了整個夜朝,都沒有你的消息?”
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夜青玄眸色一凝,瞥了夜子衿一眼。
他自然是知道夜子衿暗中培養了一大批能人異士,個個都是輕功卓絕之人,他們行蹤神秘,除了夜子衿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更沒有人見過他們的臉。
這些人從來只在黑夜中行動,白天裡就算他們從你身邊走過,你也未必能認出他們來。
“爲什麼要找我?”溫子然俊冷的面上閃過一抹嘲弄,一步步逼近夜子衿,“是想要殺人滅口嗎?”
聞言,夜子衿不由皺緊清眉,搖頭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我爲什麼要殺你?”
爲什麼?
溫子然腳步突然停下,緊盯着夜子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驀地,他突然擡手,手中長劍架在夜子衿脖子上,劍尖在她白皙的頸間劃出一個小小的傷口,殷出一道血痕。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他咬緊牙,一字一句說道,“你夜子衿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吧,所以在你設計殺了我父親之後,最先想到的一件事就是滅掉所有的溫家餘孽!”
“我沒有!”夜子衿突然握緊拳,怒喝一聲,她努力瞪大眼睛不讓眼淚落下,“我殺你父,是因爲他生了叛心,欲圖謀反!你父死後,我向父皇言明,溫家衆人無辜,父皇也已經答應赦免溫家其他人,可是當我派人回去找你的時候,你已經帶着溫家所有人不知去向!”
溫子然先是愣了愣,繼而仰頭哈哈大笑,笑聲淒涼悲憐,“不知去向?呵呵……你就那麼想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夜子衿沒有應聲,卻隱隱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只見溫子然擡眼瞥了瞥屋頂,咬牙道:“他們全都已經去了父親那裡,去爲父親犯下的罪孽贖罪了,溫家上下一百七十餘條人命,無一倖免!若非有家奴拼死相護,又得恩人路過相救,我溫子然這條命早在兩年前就沒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垂首向夜子衿看去,嘴角帶着陰冷笑意,“你以爲,那一百七十餘條人命,是用你一人性命就能償還得了的嗎!”
聽了這些,夜子衿早已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地說不出話來,她身形微微踉蹌,連連搖頭,哽咽了幾番,方纔斷斷續續道:“這……怎麼會這樣……”
溫子然沒有應聲,微微低頭,像是在思考什麼。
倒是夜青玄冷眉稍稍凝起,看了看夜子衿頸間的傷口和她煞白的臉色,略一沉吟,道:“兩年前,父皇曾經暗中調動過一次天策衛。”
聞言,溫子然和夜子衿齊齊一怔,夜子衿顧不得自己脖子上還駕着一柄劍刃,回身向夜青玄看去,神情詫異,“天策衛?”
那是夜朝皇城第一重衛,由夜帝直接掌管,唯夜帝一人之命是從,身手了得,神秘難測,且心狠手辣,毫無感情可言。
換言之,他們根本就是夜帝伸出京都的眼睛、耳朵以及手中利刃,只要夜帝一言,他們可救萬人於生死邊緣,亦可殺萬人於轉瞬間。
若是天策衛出動,溫家身爲將軍世家卻也無力抵抗這一點,倒是說得通了。
“爲何!”夜子衿突然厲喝一聲,用力揮動袍袖,束髮的玉冠和髮帶鬆散落下,長髮披散下來,遮住她毫無血色的臉龐。
秘密出動,太和皇帝竟然秘密出動了天策衛,目的就是要滅了溫家!
聰明如夜子衿,如何不知太和皇帝這麼做的原因?正如溫子然所言,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誰又能保證有朝一日溫家後人不會捲土重來?
溫子然也不由怔住,看着一臉悲痛之色的夜子衿,心如刀絞。
兩年前的那天夜裡,那些黑衣人策馬闖入溫府,隻字不言,見人就殺,直到見到了他,看清了他眼中的疑惑,只淡淡留下一句話:“我等只是奉主人之命,滅殺溫家餘孽,從今往後公主與溫家再無瓜葛!”
他們沒有說是受何人指使,可是他卻固執地把夜子衿當做害得溫家滿門被滅的兇手,並非是他不分青紅皁白,而是隻有如此,他才能說服得了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能親眼見到她、親手殺了她的那一天。
終究,只是一場自欺欺人。
否則方纔那一劍,他早就殺了她。
“呵呵……”想到這裡,溫子然驟然悽悽一笑,“夜子衿,你可真是有一個好父親,早早地就替你安排好了一切。”
聞言,夜子衿渾身驟然輕輕一顫,緩緩站直身體,側身向他看來,那雙星眸不怒,只有蒼涼。
定定地看着溫子然的眼睛,她一步步走上前來,“你恨我,你以爲是我害死了溫家所有的人,是嗎?”
溫子然抿了抿脣,沒有回答,而是舉起手中長劍,指向她。
卿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卿而死。
“好……”見狀,夜子衿輕笑一聲,點着頭道:“也是,終究這害得溫家至此的人,是我,我這一條命抵不上那一百七十餘條人命,我只希望我這條命,可以消除你心頭恨意。”
擡眼望去,夜子衿眼底閃過一抹淒冷笑意和決絕神色,溫子然沒由來的一怔,“你想做什……”
驀地,話音一滯,身形微微向後踉蹌了一步,而後他瞪大眼睛,愕然地順着手中長劍看去,劍尖已經沒入夜子衿體內,她淺色衣衫上頓時殷出一大片血色。
溫子然眉頭緊緊蹙起,眼看着夜子衿輕輕笑着,身形卻緩緩倒了下去,正要上前來,驀地只聽一聲輕鳴,劍刃從耳邊穿過,在他側臉劃出一個小小的口子。
與此同時,一道玄色身影幾乎是足不點地掠至夜子衿身邊,不過眨眼間,他已經將夜子衿接在懷裡。
離洛動作輕悄,劍氣卻不輕,氣勢凌凌,殺意四起,轉瞬間便將溫子然逼入死路。
論劍法,溫子然遠不是離洛的對手,更別說眼下他手中根本沒有劍。
眼看着離洛手中劍光閃閃,每一下都直取溫子然要害,夜子衿突然掙脫了夜青玄,踉蹌着上前擋在了二人之間。
離洛一劍已出,帶着必殺的氣勢,被夜子衿這麼一擋,連忙收回內力,挪開長劍,結果自己被內力反衝,險些摔倒在地。
“公主!”離洛不解地看了看夜子衿。
夜子衿此時根本來不及看她,從腰間掏出一枚腰牌塞進溫子然手中,低喝:“走!”
溫子然眸子一縮,沒有動。
聽着漸漸靠近的腳步聲,夜子衿不由急了,用盡全力退了溫子然一把,神色肅然地瞪着他,“走啊!你若還想替溫家的人報仇,就保住你這條命!”
溫子然心底驟然一凜,透過半開的窗子瞥了一眼漸漸靠近的侍衛,又看了看夜子衿的臉色,咬了咬牙,從另一側的窗子躍了出去。
見狀,離洛提劍欲追,卻見夜子衿身形一晃,沉沉倒了下去。
夜青玄閃身上前來,將她接住帶回榻旁,小心地將她放下,“不用追了,先去傳大夫。”
伺候夜子衿的小丫頭走進來,見到眼前情形,嚇得渾身發抖,離洛沉聲問道:“府上的大夫呢?”
小丫頭連連搖頭,“沒,沒有……公主說不喜歡大夫,所以……所以把所有的大夫和御醫都,都趕走了……”
聞言,夜青玄和離洛都微微一愣,繼而,離洛像是明白了什麼,皺眉看着夜青玄問道:“現在不管是回府還是進宮傳御醫,都要耗不少時間,王爺,這……”
夜青玄冷眸微凝,神色肅然,低頭看了看臉色越來越蒼白的夜子衿,沉吟片刻,而後道:“攔住雪衣,讓她回一趟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