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驟起,卷着陣陣殺意朝着禪房而去,鞏思呈對鞏思乾的恨究竟有多深,怕是隻有他知道。
直到現在,他依舊一心認定,鞏家會有今天,全都是因爲鞏思乾而起。
若說樓陌卿是害死鞏能方、害死鞏家衆人、害得鞏家家破人亡的劊子手,那鞏思乾便是那個指路之人。
這些日子裡,一直支撐着活下去的理由,除了要看到樓陌卿失敗之外,便是要親手殺了鞏思乾。
“當!”一聲脆響,在這寂靜的半夜裡聽起來很是刺耳,一顆不知從何處擲過來的石子竟是硬生生地撞開了鞏思呈手中的劍,更是震得他連連後退了兩步方纔站穩,而他的手則因爲劍的震動而隱隱作疼,雙臂發麻。
“什麼人!”鞏思呈在身後那人的攙扶下站穩,然後向四處看去,只聽得一陣輕輕的騷動,隨即他們的四周閃出一道道黑影,將兩人團團圍住,再擡眼看去,龐平從他們身後緩緩走了出來。
“龐平!”鞏思呈一驚,盯着他看了兩眼,復又下意識地向四周看去,“樓陌卿呢?他在哪裡?這是不是他設下的埋伏?”
不等龐平開口回他,便聽得“吱呀”一聲輕響,循聲望去,一名身着白色僧袍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前,神色靜淡無波,面無表情地看着鞏思呈。
“鞏思乾!”一見到他,鞏思呈的神色頓然一怒,擡腳就要上前,卻被他身邊的副將攔住了。
“公子,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那就拼上這一死,也要爲我鞏家那麼多條人命報仇!”說罷,他一把推開身邊的副將,卻見鞏思乾雙掌合十,對着他行了一禮,“阿彌陀佛,佛門淨地,施主是要在此開殺戒嗎?”
鞏思呈腳步一頓,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仰頭朗聲大笑,“鞏思乾,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你以爲你躲到這寺廟裡,我就找不到你了嗎?佛門淨地?佛門淨地又如何?我今日就是要殺了你,又能如何!”
話音落,他提氣運功,手中長劍突然脫手而出,朝着鞏思乾刺去,衆人見之皆是一驚,卻見鞏思乾神色平靜,定定地看着鞏思呈,絲毫沒有閃躲的意思。
倒是龐平反應快,掠身上前,一把握住劍柄,將長劍攔住而後身形一轉,手握長劍指向鞏思呈,厲聲道:“殿下早就料到,你逃走之後,一定會來找二公子報仇,所以便命本將即刻趕回京中,守在這裡,只等你一出現,便將你拿下!”
頓了頓,他回身看了鞏思乾一眼,“所幸,你沒有讓我們久等。”
聞言,鞏思呈不由哈哈大笑,伸手指着鞏思乾,“原來什麼出家之人遁入空門都不過是幌子,是你找來保命的藉口和理由罷了,鞏思乾,你這個膽小如鼠的縮頭烏龜,做了忘恩負義之事,就想這麼不了了之嗎?”
“你……”龐平神色一冷,顯然對鞏思呈這句話很不悅,畢竟,這件事由始至終都與鞏思乾沒有關係,依鞏思呈的想法,他甚至不希望他們在這裡設伏捉拿鞏思呈,是他們執意如此,一則是爲了抓到鞏思呈,二則是因爲鞏思乾對樓陌卿滅了鞏家有功,所以樓陌卿特別關照了一定要保護好他。
鞏思乾神色始終不見一絲波動,上前一步,看着劍拔弩張的衆人,合掌垂首道:“各位施主,佛門之地,不以殺戮,請挪步。”
說這,看了看一臉憤然的鞏思呈,“你若執意要殺我,若是隻有殺了我,才能解你心頭之恨,貧僧願用這條命來換你回頭是岸。”
“你住口!”對於他這種態度,鞏思呈已然怒極,“你這個陰險惡毒的小人,你做了這種事情,以爲一死就可以百了了嗎?我不僅要你死,更要你受盡煎熬,痛苦死去!”
鞏思乾眉角終於稍稍一動,正色看着鞏思呈,“對於我所做過的事情,我不覺得是錯了,我只是拿回屬於我母親的東西,也把你們加在我母親身上的還回去罷了,種惡因得惡果,鞏能方會有今日,是老天給他的報應,至於你……”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所幸,長公子府的那些女子並沒有死傷殆盡,有很多人因爲你的一念之差而活了下來,可這並不代表你就是做對了,這只不過是減輕了你的罪孽罷了。佛祖有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願將這條命舍給你,是因爲我想要救回一個迷途之人,可是若這些不能讓你回頭……”
他沒有把話說完,而是長嘆一聲,對着他行了一禮,輕念一聲:“阿彌陀佛……”
“住口……”鞏思呈被他念得煩了,一揚手拔出身邊副將手中的劍,想也不想便衝着鞏思乾刺了過去。
見狀,龐平跟着挪動腳步,朝着鞏思乾掠去,手中寬刀出鞘,擋在鞏思乾面前,喝道:“保護好二公子!”
聞言,立刻有守衛上前,將鞏思乾護住,退回屋內,鞏思呈卻被龐平逼得連連後退,他根本就不是龐平的對手。
眼看着龐平招招凌厲,直逼要害,鞏思呈不由有些慌神。
只聽龐平冷笑道:“告訴你,本將可不是二公子,對你以德報怨,處處留情,今日本將便奉殿下之命,將你拿下!”
話音落,殺意起,他的招數越來越快,只見他一刀砍過去,鞏思呈看看避過,緊接着龐平又一腳踹過來,將他踹倒在地。
龐平大手一揮,喝道:“拿下!”
“是!”四周的守衛得令,有兩人上前來欲要拿人,卻見鞏思呈的那名副將突然上前一步扶起鞏思呈,將他護住,喝道:“公子快走!”
只一個稍稍的晃神,鞏思呈便用力一劍刺出,而後趁着衆人愣神之際,躍身而起。
龐平臉色一沉,擡腳就要追去,卻聽身後那人道:“龐將軍留步!”
龐平不解地看着他,“二公子,他可是要殺你。”
鞏思乾淡淡一笑,搖頭道:“貧僧已經遁入佛門,這裡沒有鞏思乾,也沒有二公子,只有無往,還望龐將軍能看在貧僧的面上,且繞過他這一回。”
“無往……”龐平輕輕唸叨了兩聲,任他再怎麼粗獷,卻是聽懂了他是意思。
他這是要與以往脫離,做一個沒有過去、沒有往昔的人。
想來他這一生也確實過得荒唐,自小認殺父殺母兇手爲父,認隨時想要毒死他的人爲兄長,最後卻發現他們纔是造成他久病不愈、一生荒唐悲慘的罪魁禍首,爲此,他不惜化身爲魔,與樓陌卿聯手,親手滅了鞏家,殺死鞏能方。
可是,這一切結束之後,他卻沒有絲毫開心的感覺,本性純善如他,本就是不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
正也因此,他纔會已然遁入佛門,想要常伴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卻怎奈,鞏思呈不願罷手……
想到這裡,龐平只能無奈地搖搖頭,在他眼中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既如此……”他對着鞏思乾行了一禮,“那本將先走了,本將會留人保護二……保護無往師父,你儘管歇着吧,打擾了。”
說罷,轉身看了一眼被抓住的那名副將,冷冷一笑,“帶走!”
那副將一愣,“你們……你們爲什麼不殺了我?你們要帶我去哪裡?”
龐平邊走邊道:“殺了你?那豈不是便宜你了?你既是鞏思呈的心腹,自然知道他很多事情,我們殿下還有些話想要問你呢!”
那副將聞言,頓時露出可怕的神情,這段時間他早就聽說了關於樓陌卿的事情,聽聞如今的樓陌卿兇狠殘暴,手段狠辣,自己若落入他手中,豈不是生不如死?
這麼一想,他不由發出殺豬般的悽慘嚎叫,身後的鞏思乾定定地看了他們片刻,而後垂首長嘆一聲,“冤冤相報何時了?阿彌陀佛……”
中宸王府,樓陌卿靜靜立於院子裡,聽完龐平的回稟,不由稍稍擰了擰眉,“無往……他這是要與過往徹底脫離關係嗎?”
龐平俯身道:“看樣子,他是這麼想的,只是末將不明白,如今鞏思呈對他深惡痛絕,把鞏家被滅的責任全都推到他的身上,他爲何還要幫鞏思呈求情?”
“呵呵……”樓陌卿清冷一笑,“出家之人的想法,你不理解也不奇怪,也許可以理解爲是我佛慈悲,又或者是,這段時間他受佛門感化,早已忘記了那些仇恨。”
“那……殿下,我們對鞏思呈,究竟是殺是留?”
樓陌卿回身,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我誰是佛門中人?”
龐平搖頭,“皆不是。”
“那就按命行事。”
龐平頓然回過神來,連連點了點頭,“是,末將明白了。”
說罷,正要轉身離開,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對了殿下,末將抓到了鞏思呈的貼身副將,殿下可有什麼要問他的?”
樓陌卿一直漠然的眉心驟然一緊,回身看了看龐平,龐平會意,命人將那名副將帶了上來。
一見樓陌卿,那人便嚇得渾身發抖,頭也不敢擡一下。
半晌,樓陌卿冷聲問道:“說,鞏思呈把王妃藏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