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玄下意識問道:“什麼錦盒?”
雪衣道:“毓表哥臨行前,曾經留下一隻錦盒,道是有必要時,可以按着錦盒裡的線索去找一個人。雖然不知這個人是誰,有什麼通天之能,不過既是讓表哥這麼看重,相信此人必定有非同尋常之處,也許真的能幫到我也不一定。”
容毓……
提到容毓,夜青玄的眼底閃過一抹異樣,沉了臉色,意有所指道:“既是容大公子留下的線索,就必然是有原因和目的的,倒不妨一試。”
此時雪衣滿心都在想着錦盒裡的秘密和那個神秘人,加之夜色昏暗,她根本沒有看大夜青玄嘴角略過的清冷笑意。
那個容毓正是容家大公子,衆人公認的下一任容家家主,對於他的能耐,外人知之甚少,然,他既是身爲容家長子,亦是容家重點培養的人才,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至少,那個蜃雪酒坊尚有可疑之處。
想到這裡,他緩緩收斂笑容,眼底有一抹獵人發現獵物時,露出的精光。
因着司仲卿平日裡較忙,而且此番回來,他已然察覺雪衣與往日不同,沉穩冷靜了許多,是以這隻錦盒便交在雪衣手中保管着。
大雪紛紛落落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起身時,地上積雪已經有一尺厚。
心裡一直牽念着神秘人的事兒,雪衣徹夜難眠,一大早起得也很早,不等府中衆人醒來,便領着將離和秦鍾舸出了門去。
一路上她沉默不語,雋眉微凝,是不是瞥一眼手中的錦盒,眼底疑惑重重。
盒子裡只有三樣東西,一張字條、一張地圖和一枚玉珏,然而地圖上並未指明確切位置,只給出了一個大致的方向。
不管怎樣,雪衣是鐵了心定要找到這個人所在,是以便按着那個方向找去了,大有見招拆招之意。
如此奔走了一個多時辰,待他們停下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地上積雪太厚,馬車無法上山,行至山腳下時便停了下來,秦鍾舸留了兩人看着馬車,其餘人則跟着雪衣一道上了山去。
雪衣始終握緊錦盒,走了幾步,突然下意識地回身看了一眼,總覺得身後一路有人跟着,那種感覺頗爲不自在,可是她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放眼望去,山上隱隱有庵寺出現,早前雪衣就聽人提起過這裡,道這座矮峰是一處靈山寶地,上面住着仙人。
想來仙人不可能有,高僧或者智者倒是可能存在。
如此想着,她便加快腳步向山上走去,路面太滑,有好幾次險些摔倒,好在有將離和秦鍾舸在,時不時地扶她一把。
就在衆人差點要迷失方向的時候,雪衣腳步驀地一滯,向着前方不遠處的一處寺院望去,只見那門楹上方的匾額上刻着四個字:提鏡禪院。
提鏡……爲何覺得如此熟悉?
明眸一轉,雪衣取出盒子裡的那張字條,字條上只有四句詩:生爲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朝朝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第一句話和第二句話的第四個字連起來,正好就是提鏡,這是巧合,還是……
來不及多想,雪衣毅然上前,輕輕叩了叩門。
不多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是個約莫十歲的小男孩,他扶着門將雪衣一行人打量了一圈,而後用稚嫩的聲音問道:“你們是誰?來找誰?”
雪衣抿了抿脣,輕聲道:“在下有要事想要拜見拂塵大師,敢問大師可在?”
那孩童不由愣了愣,盯着雪衣看了看,問道:“施主可是姓司?”
見他沒有否認拂塵此人,雪衣頓然心頭一喜,心知自己猜對了,連忙點頭:“正是,在下司雪衣。”
小童點了點頭,“你隨我來吧。”頓了頓又瞥了將離和秦鍾舸一眼,“師父不喜吵鬧,有勞其他人先到偏廳稍後。”
說着,還不忘擡手招來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小童,將秦鍾舸等人帶去了偏廳。
雪衣隨着小童進了正廳,卻並沒有停留,而是從前廳穿過,直奔着後院而去。
院子裡四處落滿積雪,地面上也覆上厚厚的一層,雪衣向四周看了一眼,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小童笑了笑道:“施主可是在想,爲何院裡的雪都沒有清掃乾淨?”
雪衣倒也不隱瞞,輕輕點頭,那小童便嘿嘿一笑,道:“師父說了,萬物皆有靈,雪也不例外,它出現了就該存在,我們不能剝奪它存於這世間的短暫生命,畢竟,它終究會自己融化去的。”
聽到這裡,雪衣不由舒展蛾眉淡笑開,若如這小童所言,想來拂塵大師定是一位得道高者。
“到了。”小童指了指面前的門,“施主自己進去吧。”
雪衣欠身謝過了小童,而後緩步進了那間屋子,甫一入內就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檀香香味,藉着聽到流水聲,循聲望去,只見一名灰袍男子正端坐案前,不緊不慢地沏茶。
“冬日森寒,施主坐下喝杯熱茶吧。”男子淡淡開口,嗓音平淡。
雪衣垂首略一沉吟,而後微微一笑,走到男子對面坐下,端起他推到面前的杯盞聞了聞,頓時露出一絲會心笑意,呷了一小口。
男子問道:“施主覺得這茶如何?”
雪衣緩緩而道:“洞庭帝子春長恨,二千年來草更長。君山銀針,三起三落,雀舌含珠,刀叢林立。”
頓了頓,她擡眼瞥過男子嘴角清淺無波的笑意,緊跟着道:“不過晚輩倒是更喜歡這種甘而不膩、微微帶澀的感覺,真實、清爽。”
聞言,男子的神色微微一變,轉而展眉笑開,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盞,對着雪衣舉了舉杯,“施主前來,所爲何事?”
雪衣想了想,從錦盒裡取出那枚玉珏放到拂塵面前,沉了神色,“晚輩有一事想要請假大師。”
甫一見到玉珏,拂塵的臉色稍稍凝了一下,“何事?”
雪衣開口,嗓音清脆:“千芒。”
拂塵先是一怔,繼而冷冷而笑,“千芒蠱毒……果真有人動用它了?”
“大師知道千芒蠱毒?”雪衣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那大師可知……”
話未說完,拂塵便輕輕搖了搖頭,“你是司家人,對千芒蠱毒應該比別人瞭解纔是……”突然又頓了頓,呵呵一笑,“瞧我,這年紀大了,差點忘了,司家的人要過了十六之齡才能學習大藥方中的秘方,千芒乃七大秘方之一,豈是那麼容易接觸到的?”
雪衣心下暗驚,沒想到他竟會對司家的大藥方如此瞭解,就連七大秘方一事都知曉,若非她早已通讀大藥方,此時定然不知他在說什麼。
“大師……怎會知曉大藥方的事兒?”雪衣試探性地開口,“既然大師對大藥方如此瞭解,那總也該知道,大藥方中只有千芒蠱毒的秘方,卻並沒有對其解方的記載。”
拂塵端起杯盞放到嘴邊輕輕吹了吹,“並非沒有記載,而是……”
驀地,他聲音一滯,擡頭定定看了雪衣一眼,“你知道大藥方裡的秘方?”
那眼神犀利敏銳,緊緊盯着雪衣,看得雪衣心下微驚,便也不打算隱瞞他,點點頭:“一種機緣巧合之下,晚輩曾通讀過大藥方。”
聞言,拂塵便點了點頭,“那你更應該知道,不該再爲此事來找我,不知道,平白無故浪費了時間。”
“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饒是雪衣聰敏,這會兒也還是才猜不透拂塵話中之意,“晚輩讀過大藥方,與前來拜見前輩,有何衝突?”
拂塵微微皺起眉,定定看着雪衣,見她神色清明,眼神懇切,全然沒有一絲說謊之意,頓然像是明白了什麼,正色沉聲道:“大藥方中,是有對千芒蠱解方的記載的,只不過,只有兩個字。”
雪衣心下微微顫着,輕聲問道:“什麼字?”
拂塵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忍,輕嘆一聲,道:“無解。”
淡淡兩字,猶如晴天霹靂,雪衣從頭涼到腳,怔怔坐着失了神。
拂塵眼底拂過一抹不忍,起身道:“你也不必太過悲傷,人各有命,強求不得。”
雪衣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了拂塵的屋子,一步步走到了前廳,彼時秦鍾舸和將離已經在門外等候,停了的大雪再度簌簌落下,甫一見她出來,將離便上前替她披上披風。
“三小姐。”將離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卻見雪衣面無表情,腳步沉重地向着門外走去。
剛剛到了山下,尚未來得及上馬車,突然聽到有人叫了一聲“三小姐”,雪衣愣了愣,循聲望去,定定看着那個男子和他身邊的護衛,半晌,她方纔凝眉疑惑了一聲:“是你?”
這人竟是那日她外出採藥的時候,救下她的那個男子。
“你的傷可好些了?”她將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氣色好多了,看來你的傷已經沒什麼大礙。”
君上微微一笑,“所以今日我特地前來感謝三小姐的救命之恩。”
聞言,雪衣不由輕呵一聲,微微搖頭,“你既然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怕不會只是來道謝這麼簡單吧。”
君上淺淺笑着走上前來,伸手拂去雪衣肩上的雪,幽幽道:“確實,我還想向三小姐打聽一個人……”
不遠處,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站在石堆後面,看着那個正在和雪衣對面交談的男子,離洛的臉上是驚愕不已,夜青玄神色冷冽冰寒,低垂的雙手也下意識地緊緊握起。
“是他!”鎮定冷靜如離洛,甫一看清君上的正臉,還是忍不住驚呼出聲,而後滿臉擔憂地看了夜青玄一眼,低聲道:“他怎麼會在這裡?又怎麼會與三小姐相識?”
夜青玄似乎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只是緊盯着雪衣看着,這會兒看到君上擡手替她拂去肩頭的雪,俊眉驟然緊蹙,擰成一團。
微微張口,他從齒縫間三個字:“司雪衣!”
每一字都說得很重,似乎是要將那人生吞活剝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