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是他?
如果是他,爲什麼自己一直以來竟是沒有發現絲毫?
可是……可是掌櫃所說的一切特徵都像極了他,初見之時他便是一番衣衫襤褸的模樣,還記得當時注意到他,正也是因爲他那雙乾淨澄澈的眼睛,絲毫沒有被那一身衣衫遮住了光芒。
而且,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當初雪衣說起他的身世時,也曾說過是在藥鋪遇到他的,那時候他正是爲了給他的姐姐偷藥,讓雪衣撞上了……
心下驟然一凜,像是漏跳了一拍,夜華修愕然地瞪大眼睛。
難道,之前的那些不是他的錯覺,而是事實?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地握緊手心裡的菩提子,快步出了當鋪,朝着玄王府走去。
走出沒多遠,便聽到一陣清脆的喊聲:“王爺……”
夜華修微微一驚,擡眼看去,正好看到承越正邊向這邊跑來邊揮手,待跑到近前,來不及喘氣,便忙着道:“王爺,可算找着您了,玄王殿下說可以出發了,讓我來找您回去。”
夜華修沒有應聲,只是用異樣的眼神緊盯着他看着,看得承越一愣,眨了眨眼,“王爺,你……怎麼了?”
“沒什麼。”夜華修搖搖頭,長舒一口氣,淺淺笑着拍拍他的肩,“好,我們回去,現在就回去。”
“哎。”承越沒有察覺他的異樣,率先走在前面,朝着玄王府走去,身後的夜華修卻是神色深沉,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看了許久,嘴角的笑意也越來越濃。
回到玄王府,夜青玄等人早已準備妥當,他微微斂眉看着夜華修,見他雖然一直努力笑着,神色之中卻有一絲不自然。
“怎麼了?”他翻身下馬,走到夜華修身邊,“聽子衿說,菩提子有下落了,可問出了什麼?”
夜華修沒有應聲,垂首翻開手掌,露出那枚菩提子。
見之,夜青玄淡淡一笑,“找到了就好,那,這菩提子的主人可有下落?”
夜華修輕嘆一聲,遲疑了一下,道:“二哥,我心裡有個疑惑,想要請二哥幫我一起證實。”
夜青玄抿脣點頭,“好,你說。”
夜華修便朝着正忙着牽馬的承越看了一眼,看着他一臉陽光燦爛的笑容,低垂的雙手不由緊緊握起。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隔了片刻,夜青玄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麼,“難道,真是他?”
夜華修深深吸氣,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還沒有向他證實,所以纔想請二哥幫忙,如今這局勢,我只怕就算真的確認了他的身份,也未見得是好事,所以我想這件事先對所有人保密,等弄清楚了事實真相,諸事安妥了,如果他真的是,那我……”
夜青玄了然地點點頭,輕拍着他的肩,“放心吧,二哥都明白。你現在就不要想這些了,先安心應付好今天的事,只有朝中諸事順遂,才能保他安全。”
聞言,夜華修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心裡漸漸平復下來,用力點頭,正要轉身上馬,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四周掃了一眼,“怎麼沒見二嫂?她不去嗎?”
夜青玄下意識地朝着自己的身後瞥了一眼,淡淡道:“她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我想讓她在府中歇着。”
夜華修道:“也好,二嫂太勞累了,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二哥,我去換身衣衫,這便出發。”
夜青玄頷首,看着回去換了身素淡的袍子,利落地上了馬,自己也輕輕掠起上了馬背,目光深沉難測地睨了一眼身後的四名護衛,輕喝一聲:“出發……”
巳時三刻,宣政殿內外已經聚滿了文武大臣。
自從夜舜一病不起之後,便沒有上過朝,而夜舜病重之時,也沒有安排哪位王爺監國,是以前些日子幾乎所有的奏疏都是送到紫宸殿批閱,衆臣有什麼事亦是四下裡去見夜舜稟報。
沒想到,如今再聚宣政殿,夜舜已經駕崩西去。
殿門內外,不少老臣思及夜舜的死,落下淚來,其他人則連連搖頭哀嘆,其中也不乏一臉悠然自得、不驕不躁之人。
聽得一聲“貴妃娘娘到……瀾王殿下到……”衆臣下意識地繞開一條道兒,循聲望去,只見蘇貴妃和夜明瀾皆是素縞在身,一臉悲痛之色,緩緩進殿,走到堂前停下,回身看向衆人。
夜明瀾側身問道:“人都到了嗎?”
侍衛道:“玄王殿下他們還沒到,諸位大臣都已經到了。”
“好。”他揮揮手,再轉向衆臣時,兩眼微微泛紅,沉聲道:“父皇駕崩西去,身爲人子,本王深感痛心,今日召諸位大人前來,實是因爲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必須要與大人說清楚,請諸位大人一起幫本王想想辦法。”
一名五十來歲的老臣上前一步,“不知瀾王有何要事,只要是臣等幫的上忙的,定會竭盡全力。”
夜明瀾點點頭,衝身後揮揮手,立刻有人端着一隻玉盤緩緩走出,玉盤上是一直錦盒,眼尖的老臣一眼便認出那是存放詔書的盒子。
“不瞞諸位大人,父皇臨終前曾親手寫了一道詔書給本王,可是正打算要給詔書蓋上璽印的時候,卻發現玉璽竟是被盜了。”說到這裡,他指了指一旁的屏風,“本王知道,有人可能會覺得此事荒唐,但是此事確實是真的,當時父皇身邊的高大人也在場,他可以作證。”
話音落,高義同在侍衛的攙扶下緩緩走出來,只見他一臉灰土色,神情呆滯,兩眼無神,渾身似乎鬆軟無力,站立不穩。
看到這麼多人,而且有這麼多熟悉的面孔,他頓覺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夜明瀾問道:“高大人,你給諸位大人說說,那玉璽可是在紫宸殿弄丟的?”
高義同緩緩掃過衆人,而後低下頭去,就在夜明瀾勾起嘴角冷笑的時候,突然只聽高義同沉聲道:“聖上病重之後,玉璽便一直存放在紫宸殿,放在機關木盒內,並未丟失過,現在應該還在那裡,瀾王殿下怎能說玉璽丟了?這可是大事。”
夜明瀾臉色驟然一沉,凝眉低喝:“你說什麼?”
高義同道:“老奴是說,玉璽就在紫宸殿,從未丟失過,瀾王殿下,您說聖上不給您的詔書蓋璽印,這……這怎麼可能呢?除非是聖上根本就不想給你蓋上璽印……”
“放肆!”一直垂首哭泣的蘇貴妃忍不住冷喝一聲,狠狠瞪了高義同一眼,而後用疑問的眼神看着夜明瀾。
夜明瀾附在她耳邊小聲道:“這不可能,兒臣曾派人將紫宸殿裡裡外外翻了個遍,又派人日夜看守,寸步不離,玉璽若在殿中,早就該被找到了。”
“瀾王殿下……”一名中年男子緩緩走出一步,行了一禮,道:“您手上既是有聖上的詔書,卻偏偏沒有璽印,這詔書真假怕是難以服衆,可否打開給幾位老臣看一看?”
夜明瀾循聲望去,與他相視了片刻,冷冷一笑道:“當然可以,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這是父皇的親筆詔書,有何不可?”
說着,轉身打開錦盒,拿出那份詔書遞到面前,“霍大人要不要先行過目?”
中年男子後退一步,淡笑道:“卑職不敢,還是要請老將軍和右相大人先過目。”
夜明瀾不由冷冷一笑,讓人將詔書遞到了幾位老臣面前,看着那中年男子時,眼底的殺意漸漸浮現。
這個霍玉鴻雖然年紀輕輕,卻身居高位,是夜朝最年輕的御史大夫,這人心性寡淡,本與夜明瀾並沒什麼恩怨,只是他師承月涵,是月家的門生,月家出事之後,便漸漸從人後走到臺前,一點一點地和夜明瀾唱起了對臺戲。
前些日子有人看到他曾去過蜃雪酒坊,夜明瀾派人跟蹤了他,卻發現他去了之後只是喝了幾杯酒,便又匆匆離開了,並未與任何人有接觸,不由讓人奇怪。
那些老臣仔細比對了一番之後,相互看了看,點了點頭,其中一名鬍鬚花白的老者上前道:“瀾王殿下,這份詔書確實是聖上親筆所寫,這筆跡……錯不了。”
夜明瀾挑了挑眉,讓人收回詔書,卻聽那人又道:“可是,奇怪的人,爲何聖上已經親筆寫好了詔書,而玉璽又正好就在身邊,卻沒有蓋璽印,這……”
聞言,衆人頓時議論開來,那霍玉鴻冷冷笑着,與身邊的人交頭接耳,似有意似無意道:“該不會,真如高大人所言,不是玉璽被盜,而是聖上根本就不想給這份詔書蓋上璽印吧。”
身邊的幾人紛紛點頭,“這個極有可能,只是,聖上並非魯莽衝動,既是下定決定要寫這份詔書,又怎會突然反悔,不蓋璽印?”
霍玉鴻故作驚愕地皺了皺眉,壓低聲音道:“該不會……該不會是因爲聖上原本根本不想寫這份詔書,所以謊稱是玉璽丟了吧。”
一句話,頓時又在人羣之中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看着他們紛紛小聲議論的模樣,夜明瀾不由神色一冷,與施蘇貴妃相視一眼,點點頭,而後朗聲道:“諸位,本王知道諸位大人心中存有疑惑,實不相瞞,本王原本也以爲父皇與本王開了個玩笑,可是本王是親眼看着父皇找遍了機關盒也沒找到玉璽,爲了讓諸位大人放心,本王可以帶你們到紫宸殿親眼看一看,證明本王沒有說謊。”
有人疑問道:“怎麼看?”
夜明瀾道:“本王已經派人把紫宸殿找過了,並沒有發現玉璽,而玉璽若是在本王手中……這詔書上的內容你們也看到了,本王又怎會不蓋璽印?既然,高大人說玉璽就在紫宸殿,還要勞煩高大人將玉璽找出來給諸位大人看一看,若是拿不出來……”
他冷冷笑了笑,沒有把話說完,而是陰沉地掃了高義同一眼,眯起眼睛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