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慄姬娘娘所言非虛,這牀下面果真藏着一道機關。
然而,沉吟許久,樓陌卿終究還是收回手,緩緩站起身來。
“娘娘,陌卿相信你與陌卿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也相信這其中必定有什麼難以言明的緣由,讓娘娘無力再面對,最終選擇以一死來解脫,但是不管怎樣,您始終是陌卿的表姑母,是王上的母親,陌卿無論如何,一定會抓住兇手,將他帶到您的墓前向您謝罪。”
“至於這密詔,陌卿沒有見到過,不知其中所云,也無心知道,您放心,陌卿自有法子保全自己,留着這條命,好好輔佐王上,以佑我樓氏先祖打下的基業!”
說到最後一個字,他低垂的雙手驟然握緊,發出咯咯的聲響,嚇得從門外走進來的兩位太醫一愣,杵在門口猶猶豫豫地不知道要不要進來。
“怎麼了?”樓陌卿冷聲問道。
“回王爺,臣等方纔按着王爺的吩咐把王上用過的碗筷和杯盞都查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聞言,樓陌卿揮揮手,“本王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吧。”
兩人連連點頭,轉身離去。
門外,雨腳如麻,噼裡啪啦下個不停,流煙寸步不離地守在牀邊,用手中的帕子沾水又擰乾,小心地給樓陌風擦着額上的汗。
這孩子像是做了噩夢,額上冷汗不停,雙手輕輕顫抖,時而緊抓被褥,時而又鬆開。
驀地,他輕輕嗚咽一聲“母妃”,一擡手抓住給他擦汗的流煙的手,緊緊抓着不放,輕輕抽泣,“母妃……”
一聲“母妃”聽得流煙心下狠狠一顫,看向樓陌風時,眼神帶了一絲異樣。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回身一看,正是樓陌卿,她連忙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樓陌卿在一旁坐下,自己則用另一隻手輕輕拍着樓陌風,不多會兒,他便停止抽泣,沉沉睡去了,只是抓着她的手還是絲毫不放。
無奈地搖頭一嘆,樓陌卿扶住她將她攬進懷裡,“累了吧?辛苦你了。”
流煙連連搖頭,“他是你的弟弟,變如同我的弟弟,做再多都是應該的。再說,他還只是個孩子,就要承受這麼多的痛苦,實在太殘忍,便是無親無故之人,也會生出惻隱之心。”
聞言,樓陌卿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滿臉的沉重和倦怠之色,流煙見了不免心疼,握住他的手,輕聲道:“發生什麼事了?”
樓陌卿遲疑了一下,道:“我懷疑,鞏思呈和万俟祿還在鳳夙城。”
“你說什麼?”流煙驟然一驚,變了臉色,“他們……他們還在鳳夙城沒走?”
樓陌卿沒有點頭,顯然還很是疑惑,“眼下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幾人在,不過我可以肯定,他們之中至少還有一個人留在鳳夙城,而且這個人已經混入了宮中。”
駐顏丹這麼重要的東西,他必定是親手交到慄姬娘娘手中,親眼看着慄姬娘娘服下去的。
不過,依他們的腦子,也不會蠢到慄姬娘娘事發還繼續留在宮中,所以就一定還在城內。
流煙的臉色略有些蒼白,鞏家的人對她來說,就如同一場噩夢,他們幾乎奪走了她所有的一切。
感覺到流煙臉色和情緒的變化,樓陌卿有些心疼地握緊她的肩,“放心,有我在,沒人能傷得了你。”
流煙微微一愣,而後擡眼看着他淺淺一笑,用力點點頭。
樓陌卿抿抿脣,輕輕拉開樓陌風拉着流煙的手放好,扶起流煙道:“天色不早了,我已經讓人備好了廂房,你先去歇會兒。”
“那……”流煙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熟睡中的樓陌風一眼,“他怎麼辦?”
樓陌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外面的雨,輕聲道:“等雨停了,我便讓人送他迴雪陽宮,你若是不放心,等明天再去雪陽宮看他,不過……”
“放心吧。”流煙看出他的疑慮,輕輕拍了拍他,“王上不是無理取鬧之人,而且他還是個孩子,不會傷害到我的,他現在是需要人照顧,長嫂如母,我又怎能坐視不理?”
聞言,樓陌卿稍稍想了想,方纔點點頭,“那好,明天一早,我派人接你過去。”說着還不忘輕輕揉了揉她的額頭,“記得好好休息。”
流煙用力點點頭,而後看着他依舊不放心的模樣,輕輕笑出聲來,她側身,靜靜伏在他寬闊有力的懷裡,回想着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一切。
一切猶如夢境,卻又是事實,樓陌卿給她的那份安寧,讓她一點一點往下沉淪。
終是沒想到,有一天會是這樣的結果。
如今,她突然很想念雪衣和夜青玄,只是如今這想念之中的意味和感情與以往已經不同,如今,她真的很想見到他們,告訴所有人,她身邊有一個如此體貼入腸的男子,時時刻刻都恨不能將她捧在手心裡,絲毫都不能磕着、捧着、摔着,現在的她,如此幸運,又是如此幸福。
樓陌卿走得不急不忙,見她沉思,不由問道:“在想什麼?”
流煙抿脣輕輕笑道:“我在想,王爺和王妃現在怎麼樣了。”
樓陌卿忍不住笑,“我們現在也是王爺和王妃。”
流煙一愣,連連搖頭,“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樓陌卿點頭,“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不過以後你就直呼雪衣的名字即可,你說呢?”
聞言,流煙把臉埋進他的懷裡,沒有應聲,輕輕地笑了笑。
雨勢太過兇猛猖獗,一直到天將亮的時候才緩緩停下。
樓陌卿幾乎一夜未眠,聽闞澤來報,搜查一無所獲,他的心裡沒由來地一陣沉重,擔憂越來越深。
闞澤的辦事能力如何,他再清楚不過,若是連闞澤都找不到,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鞏思呈和万俟祿已經不在城中。
看出樓陌卿心情煩亂,闞澤沉聲道:“王爺莫急,昨夜雨勢太大,不便尋找,其中有不少漏掉的地方,現在雨停了,末將這便領人再去仔細搜查一番,順便將畫像和告示貼出去,只要他們還在城中,就絕對逃不了!”
樓陌卿輕輕點點頭,揮揮手,“辛苦你了,闞澤。”
闞澤搖了搖頭,對着他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這邊闞澤剛剛一走,那邊雪陽宮的宮人便來報,樓陌風醒了,正在雪陽宮鬧得不可開交。
沉沉一嘆,樓陌卿又直奔着去了雪陽宮,剛進門就聽到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只見樓陌風一揮袖打落了案上的杯盞,又推倒了幾個木架,架子上的擺設摔了一地,其中不乏先朝傳下來的各種名貴古玩。
只見樓陌風盯着其中一隻白瓷雕花瓶看了兩眼,突然大步湊過去,嚇得內侍連連驚呼:“王,萬萬不可,那可是先王留下的……”
話音未落,樓陌風已經握了花瓶在手,狠狠丟了出去。
一道深色身影一閃而過,在衆人惶然的驚呼聲中穩穩接住花瓶,落在樓陌風身邊,而後垂首厲色看他。
“王上,耍性子也得有個度,這是先王傳下的東西,豈能說砸就砸!”
“你憑什麼管孤王?”樓陌風推開他,向後退了幾步,而後伸手直指衆人,樓陌卿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朝中三品以上的在朝文武官員已經皆在列,都是無奈而又擔憂地看看彼此,又看看樓陌卿,小聲地說着什麼。
見狀,樓陌風不由更加惱火,用手指點着衆人,咬牙道:“你們一口一個‘王上’,心裡面又可曾真正地把孤王當做你們的王?”
一位將軍站出來道:“那是自然,王上的先王親口任命的王位繼承人選,您自然就是我們的王上。”
“好……”樓陌風用力點點頭,突然指向樓陌卿,“那,你就替孤王抓住他,抓住這個害死孤王母妃的兇手!”
“這……”那位將軍一愣,看了樓陌卿一眼,“王上,中宸王殿下一心爲了樓夙,爲了王上,斷不可能做出害死慄姬娘娘的事,王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樓陌風連連搖頭,“有什麼誤會!就是他害死了母妃!原本母妃好好的,可是見了他之後就自縊了,還有,母妃臨終前服了駐顏丹,孤王明明記得,當初駐顏丹已經被他全都拿走了,這駐顏丹定是他後交給母妃的,不是他還會有誰?現在證據確鑿,你們還等什麼?還不快將人拿下!”
聞言,那將軍不由爲難地看了看樓氏兄弟,倒是一旁的田國公等人看不下去了,紛紛上前道:“王上,您不能這麼做……”
“我是你們的王,孤王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樓陌風似乎已經失去理智,衝衆人咆哮着,“你們爲什麼都不動?你們都想幹什麼?想造反嗎?”說着又轉向那位將軍,“你若再不動手,孤王便治你一個忤逆犯上、不服王命之罪!”
那將軍一愣,無奈地搖搖頭,走到樓陌卿身邊,行禮道:“王爺,末將也是無奈,先得罪了。”
坦然只聽殿外傳來一聲“慢着”,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闞澤和雲路一同入殿,對着衆人舉了舉手中的錦盒,“先王遺詔在此,王上是不是該等宣王遺詔,再決定要不要抓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