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流煙走到他身邊,看着他胸前流血的傷口,頓然就慌了神,她想要伸手去扶他,卻被他反手一把拉住帶入懷裡。
而後他語氣平穩、嗓音清淡地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流煙用力搖搖頭,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方纔面對那麼多想要殺她的人,她都能坦然從容應對,可是此時看着他身上的傷口,聞着那一陣陣撲入鼻中的血腥味兒,她沒由來的一陣心慌。
說話間,又有兩名黑衣人越牆進了府,落在三人身旁,一見樓陌卿受了傷,兩人都吃了一驚,其中一人對流煙和容曦道:“你們先離開,這裡交給我們!”
流煙還想說什麼,卻被樓陌卿一把攔住,他對着那兩人點了點頭,而後看向容曦道:“我們走!”
難得容曦這一次這麼聽話,片刻也不耽擱,與流煙一左一右扶住他,縱身躍上圍牆出了出府。
不遠處傳來万俟祿的怒喝聲,只聽他道:“廢物,統統都是廢物!一大羣人,竟是連兩個小丫頭都拿不下!”
聞言,兩名黑衣人相視一眼,點點頭,突然齊齊揮劍刺出,強勁的劍氣逼得周圍的守衛紛紛後退,趁着他們後退的時候,兩人縱身向後掠去,輕輕躍上圍牆,離開了大將軍府。
身後傳來万俟祿不停怒罵的聲音,兩人呵呵一笑,突然其中一人道:“遭了,殿下好像受傷了!”
說罷,兩人連忙加快速度追上前面的三人,一起朝着別院去了。
入夜,四下裡一片寂靜。
容曦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一名三十多歲的婦人一臉肅然地給樓陌卿治傷,時不時地說一聲需要些什麼,流煙站在她身後,有條不紊地將她要的東西一樣樣遞給她。
直到最後,婦人回身向流煙藥布條,流煙方纔長長舒了一口氣,拿着布條的手微微顫抖。
見狀,那婦人也一改方纔的嚴肅表情,輕輕一笑道:“放心吧,沒有傷及要害,並無大礙。”
說話間,她垂首摘下面紗,這婦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贈酒給樓陌卿、又無意中救下容曦和閔揚的那個酒肆老闆。
別院裡沒有像樣的大夫,此時爲了防止樓陌卿受傷的消息泄露,又不能到外面去請大夫,幾人思量一番之後,想起那個酒肆的老闆略通藥理,索性將她請來了。
聽她這麼一說,流煙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她對着那婦人的背影點頭致謝,卻在怎麼稱呼她的問題上犯了難。
婦人不由笑了笑,回身看着她道:“我這年紀和你孃親差不多了,你便叫我一聲三姑吧。”
甫一見到她的面容,流煙霍地一怔,險些將手中的水盆丟了出去,她瞪大眼睛看着三姑,神色之中閃過一絲驚慌和疑惑,隱隱有些不安。
見她這副反應,三姑有些不解,輕笑一聲,看了看流煙又看了看樓陌卿,“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流煙驟然回神,連忙搖了搖頭,勉強一笑,然再看向三姑時,眼神已經漸漸有了變化。
將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樓陌卿嘴角拂過一抹了然的笑意,他對着容曦招招手道:“時辰不早了,曦兒,你趕緊回去歇着吧,有什麼話,等我這傷好了,再來跟我細說不遲。”
“表哥,我……”容曦咬了咬嘴脣,神色有些愧然,樓陌卿卻並無絲毫責備之意,衝她安慰地笑了笑,“你既是叫我一聲表哥,那做兄長的又有什麼不能原諒妹妹的?”
聽他這麼一說,容曦像是瞬間釋然了什麼,沉沉點了點頭,“那表哥你儘快休息,曦兒先回去了。”
目送着她離開,樓陌卿又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守在門外的闞澤,“你們都先下去吧,有煙兒在就好。”
闞澤會意,領着雲路轉身離去。
轉眼,屋內便只剩下三人。
三姑身爲過來人,早已看出流煙和樓陌卿之間關係不一般,這會兒連連輕笑道:“那殿下早些歇着,我也退下了。”
“三姑留步。”沒想到樓陌卿突然開口叫住了她,瞥了一眼一旁的木凳,“三姑請坐。”
三姑不明所以,被他這怪異的態度弄得一陣莫名其妙,有些不安地坐了下來,看着他和流煙,輕聲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樓陌卿動了動,想要坐起,流煙連忙上前扶着他坐起,還不忘在他背後放上軟墊。
“三姑。”他輕輕喊了一聲,不緊不慢道:“如果我沒猜錯,三姑並非孑身一人。”
聞言,三姑驟然一驚,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她低下頭去幹笑兩聲,“殿下問這幹什麼?我不過一介平民,殿下怎的對我這身份好奇?”
樓陌卿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定定看了流煙一眼,只見流煙時不時地偷偷瞥三姑一眼,神色異樣。
“唔,看來我猜對了,那我再猜三姑以前有過一個女兒。”
話音剛落,三姑便霍地擡頭,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驚惶和愕然,她頓然站起身來,凝眉看着樓陌卿,沉聲道:“殿下究竟想說什麼、想問什麼,不妨直接問吧,就不必這麼兜圈子了。”
樓陌卿先是輕輕一笑,而後又漸漸收斂了笑意,他伸手握住流煙冰冷、微微顫抖的手,話卻是對着三姑說的:“三姑,你可還記得你的女兒身上有什麼特殊的印記嗎?”
三姑下意識地扭開頭,沒有應聲,似乎不願再去回想這件事。
見之,樓陌卿抿了抿脣,忍着傷口處傳來的陣陣抽痛,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捋起流煙的衣袖,“三姑,你既是精通藥理,你瞧煙兒這塊傷疤可有消除的法子?”
聞言,三姑隨意地側身匆匆瞥了一眼,然便是這匆匆一瞥,她的目光就再也沒有離開過,緊盯着流煙手臂上的那塊傷疤看了許久,看得兩眼泛紅。
而後她一步步走上前來,握住流煙的手,伸手輕輕撫過那塊傷疤,竟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擡頭淚眼婆娑地看着流煙,“你的身上怎麼會有這個傷疤?這是,這是哪來的?”
流煙先是愣了愣,回身定定看了樓陌卿兩眼,突然,她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麼,瞪大眼睛看着三姑,緊緊握住她的手,哽咽着道:“這,這是我六歲的時候,爹爹和孃親外出採藥,我自己在家學着熬藥,結果不慎打翻了藥罐,被……”
“被鐵柄燙傷的……”三姑也哽咽了一聲,接過流煙的話說道。
兩人相識片刻,不用多言,卻已然猜出彼此的身份來。
良久,流煙輕輕叫了聲“娘”,三姑渾身輕輕一顫,頓時淚如雨下,見狀,流煙終是忍不住,撲進她的懷裡將她緊緊抱住,痛哭出聲,“娘,你當真還活着……”
三姑連連點頭,啞着嗓音道:“當年我重傷昏迷,再醒來後,發現夫君已死,女兒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本想一死,隨着夫君去了,可是我……我心裡又存着一絲希望,想着我的女兒會不會還活着,會不會有一天再回來……”
流煙哭着道:“對不起娘,是女兒不孝,當年情況緊急,臨走之前竟是沒來得及跟爹孃告別,否則,也許當時便能發現娘還活着。”
三姑卻搖頭道:“不……你走的好,走的對,多虧你走了,離開了這裡,若是留下,只怕也難逃那些殲賊的毒手!”
突然,兩人似是都想到了什麼,齊齊側身向樓陌卿看去,只見他一臉靜淡淺笑,目光柔柔地落在流煙身上,見兩人看他,他便淡淡道:“所幸,我猜對了。”
三姑對着樓陌卿深深行了一禮,“殿下大恩大德,我們母女沒齒難忘,此生定會竭盡所能報殿下恩情。”
樓陌卿卻斷然搖了搖頭,目光始終爲從流煙身上挪開過,“三姑言重了,這一切不過舉手之勞,就當是我爲煙兒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吧。”
聞言,流煙臉色一慌,下意識地低下頭去,他明明是一副輕柔隨和的模樣,可是她卻有些心虛,不敢面對他。
有一件事,她既在擔心,又在期待,竟是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究竟是一份怎樣的感情。
然,樓陌卿卻始終都沒把那句話說出來,他只是說:“煙兒能開心,那就好。”
三姑是明白人,早已看出了端倪,只是如今初相見,她並不瞭解流煙的心思,一時間也不好說什麼。
感覺到流煙緊緊抓着她的手,像是她求助,她便笑了笑道:“勞殿下費心了,煙兒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相待?”說着,她側身看了流煙一眼,“只是如今我和煙兒久別重逢,不知殿下可否能允許我們母女二人……”
她沒有把話說完,而是意有所指地看着樓陌卿,只見樓陌卿彎了眉道:“西院的廂房已經收拾乾淨,夜已經深了,三姑若是不嫌,便在此住一晚,也好和煙兒敘敘舊。”
見他這般善解人意,三姑的心裡頓然又踏實了幾分,她重重點點頭,正要應聲,突然只聽門外傳來闞澤的聲音:“殿下,万俟祿和鞏能方的人正在滿城搜查刺客,大街小巷的每一戶醫館藥鋪都被仔細搜查了一番,看樣子,他們是打算不放過任何通醫術懂藥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