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晴好的天氣,卻在傍晚時分突然響起一個悶雷,隨後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風起雲涌,閃電雷鳴,不多會兒,大雨便傾瀉而下。
將離百無聊賴地坐在廊檐下,伸手去接雨水,看得出來她很是無聊,卻又不知能去哪裡,時不時地回身看一眼屋內,只見雪衣一手持着藥方,一手抓藥,神色認真,不見絲毫馬虎大意,就差沒把每一種藥精確到一片片、一顆顆、一粒粒了。
“小姐……”她拖了一個長長的音,回身看她,“咱們什麼時候回京啊?”
聞言,雪衣朝她看了一眼,微微抿脣笑道:“怎麼了?無聊了?”
將離撅着嘴道:“咱們北疆這事兒不是已經處理完了嗎?如今那齊才良也跑了,咱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難道就要一直這麼耗下去?”
提起齊才良,雪衣的神色微微一頓,繼而又繼續手中的動作,“齊才良雖然逃了,只怕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如今邊疆各族都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是被樓夙和齊才良合夥利用了,他們又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如今,他們沒辦法找樓夙報仇,就只能把怨氣撒在齊才良身上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事情,“其實說來,讓齊才良來被這個黑鍋,着實不該,畢竟,他也只是被人利用,不知其中玄機,怪只怪他勢單力薄,那些人也只能找到他了。”
聽得出來她對齊才良還有一絲同情,將離皺着眉仔細想了想道:“我也覺得這個齊才良人不壞,至少沒那麼壞,否則那些天我們在他手中,他大可殺了我們。”
而後她想了想,道:“小姐,你說這齊才良到底是被誰給救走了?”
聞言,雪衣一怔,驟然想起這件事來,那天她迷迷糊糊醒來,聽說齊才良被人救走了,她追問是何人,夜青玄只說是一位故人,還說讓她好好休息,不要去想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當時她沒有多想,現在再細細想來,這隻怕不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否則,以夜青玄的脾氣,怎麼可能放任齊才良被人救走卻不去追?
唯一的解釋便是,這個救走齊才良的人有些玄機,夜青玄不願或者不能傷害他。
屋外突然閃過一道兩眼的光,嚇得坐在廊檐下的將離嗚呼一聲,來不及多想,站起身搬起凳子扭頭就往屋裡跑。
“轟隆——”一聲巨響,這一聲雷又響又長,讓人忍不住懷疑它要把這屋子給劈出一個大洞來。
將離撇着嘴躲在雪衣身邊,嘀嘀咕咕道:“小姐,這裡的閃電雷鳴太可怕了,咱們還是趕緊着回京吧。”
雪衣勾勾嘴角,沒有置聲。
其實,她又何嘗不想盡快趕回去,看看京中如今的變化?可是,眼下她卻不能就這麼走了。
夜青玄和容毓已經在討論如何出手幫助樓陌卿,樓陌卿的困境一天不解除,她便一日不得安寧。
加之,夜青玄的舊傷還沒有完全治好,最後一味藥已經試了兩個多月卻依舊沒有找到合適的輔材和藥引,怪只怪當年她給夜青玄治傷的時候,一切藥材都已準備妥當,唯獨那一味藥引是在他們在北疆之時誤打誤撞發現然後加入藥中的,那時候只顧忙着給他配藥治傷,以儘快治好他,好讓他出兵救夜明瀾,便沒有來得及去細究這藥引爲何物。
眼下唯一的線索便是,這位藥引在北疆。
是以,儘管他們都知道如今莫涼城風雲突變,片刻不寧,雪衣也不願輕易回去,她心裡再明白不過,回去之後,只怕就再也沒有機會安心給夜青玄治傷了。
也所以,在夜青玄痊癒之前,她斷不能就此離開北疆……
正想着,又一聲悶雷起,將離見雪衣發呆,便上前幫着她一起找藥配藥,還不忘碎碎念道:“這都快晌午了,怎麼還沒有人來給我們送飯吶?難不成讓咱們在藥房吃這些藥啊?這秦鍾舸辦事真是磨嘰,等着他給咱們送這一口飯,小姐都要餓死了。”
聽着她念唸叨叨個不停,雪衣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此番北上是爲了處理北疆動亂之事,而並非遊山玩水,同行之人皆是男子,這段時間也多虧有將離在身邊陪着她說話,不然她一個人待在這裡就真的要悶死了。
正說話間,一道身影出現在雨中,那人沒有戴斗笠也沒有披蓑衣,到了門前,一身衣衫已經溼透了。
“鍾舸?”雪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
秦鍾舸快步進門把食籃放在桌上,一臉正色道:“王妃趕緊吃飯吧,一會兒收拾收拾東西,屬下護送王妃離開青柳城。”
“離開青柳城?”雪衣一聽頓然就皺起眉頭,“阿玄呢?表哥呢?”
秦鍾舸撓了撓頭,“王爺和容大公子一早出門打探樓夙的消息去了,方纔派了無門的兄弟回來傳話,道是有人派了大批刺客到了青柳城,眼下青柳城已經不安全,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雪衣仔細想了想,沉聲道:“也就是說,阿玄和表哥還沒有回來?”
“這……”秦鍾舸遲疑了一下,瞥見雪衣凌厲如鋒的眼神,心知自己瞞不過她,只能老老實實道:“王爺和容大公子外出的時候遇上了黑衣刺客,這些人個個武功高強,一看便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殺手死士,縱然王爺和容大公子皆是身手不弱,可是對方畢竟人多勢衆,而且擅用暗器,不容易對付。不過王妃放心,離洛已經帶人及時趕到,眼下王爺和容大公子已經在回城的路上,爲了不耽誤時間,所以派了人先行趕回傳個話,讓王妃先做好準備,待王爺一回來,我們便立刻離開這裡。”
黑衣刺客、殺手死士……說讓她放心,然又如何能放心?
她深深吸氣,問道:“他們可有人受傷,傷得可重?”
秦鍾舸下意識地瞥了將離一眼,低垂着頭道:“好像是……王爺和容大公子都受了些傷……”
瞥見雪衣擔憂的表情,又連忙擺手道:“但是王妃不用擔心,他們傷得都不重,只是些皮外傷……”
雪衣卻早已沒有心思聽他說下去,她大致找了些治外傷和解毒的藥放進藥箱,而後背起藥箱道:“先到前廳去。”
秦鍾舸和將離攔不住她,只能一人撐傘一人接過她的藥箱揹着,直奔着前廳去了。
四下靜寂,只能聽到稀里嘩啦的雨聲,雪衣在前廳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卻始終未見夜青玄等人回來,心裡不由慌了神。
“鍾舸!”
秦鍾舸連忙跑過來,“王妃。”
“你之前怎麼說來着?你說,阿玄和表哥很快就會回來了,那他們人呢?”
“這……”秦鍾舸苦着臉四下裡看了看,這也是回來傳話的那人說的,他只是回個話。
不過,看不到夜青玄等人回來,他的心裡也跟着着急起來,一則是擔心他們的安危,二則是擔心雪衣。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雪衣會不會又像上一次那樣,爲了夜青玄的安危而不顧一切趕去相救,儘管上一次她的出現並沒有讓情況有什麼轉變。
正想着,就聽雪衣站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他們。”
秦鍾舸頓時垮了臉,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王妃,外面雷雨交加,你現在出去太危險了!”秦鍾舸連忙攔住她,“再說,就算你去了,也未見得能幫上王爺的忙,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你忘了上一次,波洛城外那麼多的邪蠱和毒陣,都沒能把王爺怎麼樣,所以咱們……”
“我只怕事情不可能每次都那麼好運。”雪衣沉着臉色,站在門前定定看了一會兒,沉聲道:“我想,如果現在換做是我有危險,哪怕是明知我自己能解除的困境,阿玄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趕去救我。”
聞言,秦鍾舸微微一愣,後面的話全都被堵在喉間,思索片刻,他突然用力點點頭道:“好,既然王妃已經決定了,那鍾舸便陪你走這一趟!”
將離“哎”了一聲,正要上前,就被秦鍾舸一把攔住,他走到門前四下裡掃了一圈,又折回到將離面前,從懷裡取出一把匕首交到她手中,“拿着防身,記住,在我們回來之前,哪裡也不要去,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將離怔怔地點點頭,心中雖然焦急不安,很想跟着他們一起,然最終還是把這樣的話嚥了回去。
她不比雪衣,不會騎馬,遇到危險不能保護自己,更不能幫助到他們,所以她若去了,只能是個累贅。留下不讓他們分心,也許是她唯一能爲他們做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她重重點了點頭,對秦鍾舸道:“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小姐就交給你了,你務必把她安然無恙地帶回來!”
聞言,秦鍾舸驟然輕輕笑了笑,伸手將她攬進懷裡用力地抱了抱她,“照顧好自己。”
說罷,片刻不耽擱,接過下人遞來的斗篷和斗笠給雪衣披上,出門翻身上馬,和那個回來傳話的無門弟子一起,朝着夜青玄所在的地方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