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被追殺而受了傷的褐衣男子正是容毓,而身後追來的那五人則是樓夙人的裝扮。
趁着離洛驚訝之時,莊傲連連向後退去,身後那五人認出他來,都驚呼了一聲“軍師”。
“軍師?”離洛和夜青玄疑惑地相視一眼,而後離洛沉聲道:“他就是万俟祿的軍師。”
不過轉眼之間,情況驟變,莊傲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五人,突然仰頭大笑,“看來是天不亡我!”
而後他冷笑着看着夜青玄,“當年我能殺一個夜青玄,如今便不怕再多一個你,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又是得意一笑,在那五人的掩護下退去。
離洛神色一怒,擡腳就要追去,卻聽夜青玄輕喝一聲:“不用追了。”
“可是王爺……”離洛指了指他們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容毓,欲言又止。
夜青玄笑得冷厲,澹澹道:“以樓夙這些年的作爲和莊傲的爲人,你以爲他們所說的話,有幾人信?”
離洛似是瞬間明白了什麼,漸漸收斂了殺意,可是夜青玄看得出來,他絕對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莊傲。
六年,他找害死離涵的兇手,已經找了六年了。
容毓雖然有傷在身,聽了幾人方纔的談話,卻忍不住輕輕擰了眉,疑惑地看了夜青玄一眼。
夜青玄並不閃躲,淡淡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頓了頓又道:“眼下治傷要緊,我們先回總兵府見雪衣。”
容毓頷首,任由夜青玄和離洛帶着他一路掠回了青柳城總兵府,一路上,他的心裡滿是疑惑,時不時地側身看夜青玄一眼。
雖然早就知道玄王爺身上有玄機,可是今日親見還是忍不住驚訝,他的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而雪衣又知道多少。
三人剛剛到了總兵府門外,尚未進門,夜青玄和離洛就下意識地蹙眉,隱約感覺到氛圍有些不對勁,府內一片死寂,靜悄悄的,可是夜青玄離開的時候,明明和齊才良說了刺客的事。
緩步進門,三人向四下裡看去,越朝着裡面走去,看到的屍體就越多,而且全都是總兵府的人。
三人的心不由懸了起來,突然只聽得一聲虛弱的“王爺”,循聲望去,只見秦鍾舸正一手扶着身上的傷口,靠着牆角坐着。
“鍾舸!”離洛一個箭步衝上前將他扶起,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是怎麼回事?”
秦鍾舸吃力地走到夜青玄面前,欲要下跪行禮,卻被夜青玄一把攔住,只見秦鍾舸咬了咬牙,恨恨道:“齊才良……他是叛徒!方纔他趁着王爺和離洛都不在,我們都放鬆警惕的時候,給我們的茶水裡下了藥,殺了我們的兄弟和總兵府的守衛,帶走了王妃……”
他說着悻悻地看了夜青玄一眼,滿臉愧疚,“屬下保護王妃不力,求王爺責罰!”
夜青玄將容毓扶到石桌旁坐下,低頭瞥了一眼,沉聲道:“齊才良果然是叛徒。”
幾人一驚,愕然地看着他,“王爺早就知道?”
夜青玄搖頭,“之前只是猜測。”
說罷,轉向他和雪衣住的院子看了兩眼,眼神越來越冷,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伸手從腰間取出一隻紅棗般大小的小藥瓶子。
容毓眼尖,忍不住問道:“那是雪衣的藥瓶。”
夜青玄頷首,“剛到青柳城的時候,瞭解了這裡的情況,我和雪衣就曾懷疑過齊才良,只是齊才良一直沒有動靜,我們差點就要打消懷疑他的念頭。昨天晚上雪衣給了我這隻藥瓶,道是裡面有一隻尋香蠱,這尋香蠱嗅覺奇佳,從一出生就用一種特定的香料餵食,蠱長大之後就會只認這一種香,只要那香在方圓二十里之內,它就一定能找得到。”
說到這裡,他不由想起昨晚雪衣將尋香蠱給他時的情形,彼時他還在想雪衣此舉是不是多此一舉,因爲他篤定,只要有他在,就斷不會讓雪衣受到任何人的傷害,更不會讓雪衣遠離他的視線,身處險境。
卻沒想到,不過一天時間,她就從他眼前消失不見。
雖然幾人都很擔憂雪衣,但也還算冷靜。
“雪衣曾經說過,一旦出什麼事,她一定會想法子在身上或者路上留下香氣,以便尋香蠱尋蹤。”夜青玄說着,緩緩打開那隻瓶子,只見瓶子裡緩緩爬出一隻通體透亮、晶白如雪的蠶蟲,頭上的一對觸角來回轉了幾圈,最終定下,指向波洛城的方向。
“他果然去了波洛城。”夜青玄擡眼望去,神色清冷,“鍾舸,你留下照顧容大公子。”
“王爺!”容毓霍然起身,大有想要一同前往的意思,卻被夜青玄斷然阻止,“容大公子剛剛從樓夙回來,身受重傷,需要好生休息,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雪衣安然帶回來見你,屆時你有什麼話,可以當面告訴她。”
頓了頓,低聲道:“包括司將軍的消息。”
容毓所有的話都被堵在喉間,想了想,他只能點了點頭,“這個齊才良偏偏在你們追着刺客出去的時候動身,帶走雪衣,只怕今晚這場戲是早有預謀的調虎離山,王爺要多加小心。”
夜青玄頷首,看了離洛一眼,帶着尋香蠱,大步出了門去。
通往波洛城的官道上,一隊快步護着一輛馬車匆匆朝着波洛城而去,夜色雖暗,透過撩起的簾子藉着外面的火把光亮看去,雪衣還是看到這一路上突然冒出來的一道道關卡。
她估摸着算了下,幾乎是每隔五里,便會有人出現設一道卡,而不用多問也猜得到,這些人都是齊才良的人。
馬車晃晃悠悠,將離原本就受了驚嚇,這會兒被顛簸得難受,緊緊抓着雪衣的衣袖,雪衣安慰地看了她一眼,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拍着。
齊才良有些訝異地看了雪衣一眼,“王妃倒是冷靜,似乎一點都不害怕。”
雪衣淡淡一笑,笑意微冷,“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我們已經逃不掉了,不是嗎?”
她的鎮定和淡然讓齊才良有些不自在,他輕輕咳了兩聲,壓低聲音道:“王妃放心,我與你無冤無仇,只要你配合,我絕對不會傷害你,我要的,只不過是夜青玄的命。”
聞言,將離瞪大眼睛擔憂地看着雪衣,卻聽雪衣輕輕一嘆,幽幽道:“都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齊家還是沒能放下對先帝、對夜氏的仇恨嗎?”
齊才良驟然一驚,愕然地看着雪衣,像是被人看透了心思,眼底有一絲驚慌。
雪衣便知自己沒有記錯,繼續道:“當年先帝重罰齊家,將齊家發配邊疆,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畢竟你們齊家先祖叛朝在先,先帝就算再怎麼器重齊家,然衆目睽睽之下,也是無法包庇。”
“叛朝?”齊才良不由哈哈笑出聲來,滿臉譏諷笑意,“我齊家先祖忠心爲朝廷效力,受先帝重用,卻被小人所妒忌,設計誣陷,誰知先帝根本查都不查,便認定我齊家叛朝,將祖父處斬,其餘衆人發配北疆,你可知我齊家本是家門昌盛,爲何到了我這裡,就成了一脈單傳?那是因爲我齊家衆人不堪受辱,加之長途勞累,北疆環境又惡劣無比,結果自殺的有之,病死的有之,逃走被殺的有之,最終,就剩下年幼的我和一名老管家!”
他的聲音輕輕顫抖,情緒頗爲激動,顯然是想起了往日的種種,心中悲憤難忍。
這種感覺雪衣再明白不過,每當面對夜明瀾的時候,她亦是會想起前一世時衆人被他害得慘死的模樣。
“可是後來先帝還是查清了事實真相,處決了那個陷害齊家的人,並任命齊家爲波洛城總兵,守着這個與各國通商的要塞,可見先帝對你們還是信任有加的。”她輕嘆着,緩緩說來,可是這番話連她自己覺得有些可笑。
她知道,這樣的說辭根本勸不了齊才良。
果然,齊才良聽了這話,不由冷冷一笑,“那又如何?我齊家已經毀了,不復往日,便是他任我爲波洛城總兵,又能怎樣?再者,他若當真認識到自己錯了,想要獲得齊家的原諒,就該派人將我齊家先祖的牌位和尚存的齊家人全都接回莫涼城,而不是這麼假仁假義地賜官安撫,說到底,他是放不下自己的帝王身份,不願承認當年自己做錯罷了,他不願看到齊家的人,因爲齊家的人會讓他想到自己的過錯,是他一聲的污點!”
他顯然怒極,情緒激動,面目有些猙獰,手緊緊握着腰間的佩刀,將離見了嚇得渾身不停顫抖。
雪衣心下也微微駭然,畢竟對於齊才良她以前只是聽說,卻未曾見過,齊家的那些事也是前一世時聽夜明瀾說起過。
當初,夜明瀾說他們有一個行動需要齊才良的配合,並打算利用齊才良對夜氏的仇恨來對付夜青玄。
正因如此,那日在青柳城初見,她和夜青玄纔會對齊才良起疑,只是後來齊才良一直安分守己,沒有任何行動,她還以爲如今世事變遷,有些因果已經改變。
卻萬萬沒想到,轉來轉去,這件事還是沒能躲得過,夜明瀾終究還是找了齊才良,而且也是爲了對付夜青玄。
想到這裡,她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既然你這麼恨夜氏,卻又爲何要和夜明瀾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