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君王令,在外將候所能帶入京中的兵馬決不能超過一萬人,示意保平王和查將軍的人並沒有多少,而万俟祿的人馬卻多數駐紮京都,是以此番若是論人馬,樓陌卿等人顯然根本不可能是万俟祿和鞏能方的對手。
加之如今樓陌風被他二人利用,表面上對樓陌卿親如兄弟,實則處處牽制樓陌卿,如今樓陌卿在朝中並無實權,只空有一個儲君的名頭罷了。
站在二樓的客房裡,透過半掩的窗子看去,大批的侍衛正沿着這條街挨家挨戶地搜查,不論你是住戶還是店家,也不管你做的是什麼生意,總之每一門每一戶的每一間屋子都要仔仔細細查個遍。
樓陌卿臉色沉肅,隨着那些侍衛一路油走,驀地,他目光一凜,落在路對面的那家酒肆的門前,一名年近四十的女子正一臉慌張地看着闖入店內尋人的侍衛,雖然臉上有難掩的驚慌,可那眼底更多的卻是仇恨。
而那種怨恨的眼神當真像極了一個人……流煙,那天流煙說起她的身世的時候,說到鞏能方時,便是這般神情。
“雲路。”他沉沉開口,雲路立刻上前一步,“殿下有何吩咐?”
“那位大嫂……”他說着朝着那家酒肆瞥了一眼,“當初我流落街頭乞討之時,她曾經多次贈我酒,雖然你們給她留了銀兩,不過……”
話沒有說完,雲路卻已經明白過來,他對着樓陌卿行了一禮,“屬下明白了。”
說罷,轉身大步下樓出了客棧,走進那間酒肆。
搜查的侍衛一見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其中一人道:“這不是殿下身邊的人嗎?你到這裡做什麼?”
雲路嘿嘿一笑,“幾位兄弟或是不知,殿下最愛這家酒肆的酒,每隔幾日都會讓我來打點酒回去,沒想到竟碰上了幾位兄弟辦事。”
“殿下?”那幾人愣了愣,相視一眼,下意識地放下原本要摔下的酒罈子,疑惑地看着雲路,“殿下堂堂儲君,怎會喜歡這小酒肆的酒?”
雲路道:“你們有所不知,殿下的身份恢復之前,喝的便一直是這家的酒,後來便與這位大嫂成了朋友,如今殿下雖然回朝了,可是卻念舊,還是忘不掉這種味道,所以還是一直喝着他家的酒,也所以,還希望幾位兄弟手下留情,這要是把所有的酒都砸了,殿下喝不到想喝的酒,發起脾氣來,咱們這些下人可就不好受了。”
幾人聽他說的在理,看起來又不像是在說謊,便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既然是殿下的朋友,那我等便不爲難了。”
說罷,向雲路示意了一番,領着衆人快步離去。
雲路對他們的離開並沒有多在意,而是給那位大嫂遞了個眼色,而後故意大聲道:“這位大嫂,給我來兩壺我家公子以前最愛的那個酒。”
那大嫂也是聰明人,連連點頭,“好……您稍等,這就去給你取酒。”
對面樓上的樓陌卿將一切盡收眼底,只見幾名侍衛出了酒肆之後,神色怪異地打量了酒肆一番,而後徑直走到一匹高頭大馬前,將此事告知了其中一名領將。
闞澤眼底有微微的擔憂,低聲問道:“殿下,若是万俟祿知道我們和這家酒肆常有來往,只怕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然。”樓陌卿冷冷一笑,搖了搖頭,“万俟祿多疑,所以他會把別人想得和他一樣多疑,如今全城都在搜查夜朝探子的下落,我卻偏偏在這時候與這家酒肆扯上了關係,在万俟祿眼中,這必然會是一種障眼法,甚至是轉移他注意力的手段,因爲他一心認爲,如果這家酒肆裡當真有什麼玄機的話,我斷然不會在這時候讓別人知道我與她之間還有朋友這麼一層關係。”
聞言,闞澤先是一愣,繼而連連點頭笑開,“屬下明白了,殿下這是故意給這位大嫂解圍。”頓了頓,又道:“殿下這麼做,就是因爲她曾經給殿下送過酒嗎?”
樓陌卿緊緊盯着那人半晌,突然彎起嘴角幽幽一笑,“你不覺得這個人看起來很是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嗎?”
“眼熟?”闞澤皺了皺眉,“殿下說的是誰?”
樓陌卿搖了搖頭,“一時間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只是覺得看着她會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闞澤略有些疑惑,緊盯着那個老闆看了片刻,突然他輕笑一聲,點頭道:“確實是有些眼熟,仔細一看,倒真有些相似。”說着看了看正疑惑看過來的樓陌卿,他便又道:“殿下說的可是煙姑娘?”
無心一言讓樓陌卿微微一怔,不由扭頭向那老闆看去,靜靜看了許久,而後彎下脣角笑了笑,“難怪會覺得眼熟,果然是像極了煙兒。”
想了想,又道:“她年長於煙兒,或許該說煙兒像極了她。”
驀地,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眼底閃過一絲驚愕和惶然,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人。良久,他輕輕對闞澤道:“查一下她的底,越詳細越好。”
見他面露正色,闞澤心知他不是說着玩的,也跟着認真起來,“殿下放心,屬下立刻就讓人去辦。”
樓陌卿點了點頭,微微擡頭看了看天色,“不知表哥有沒有出了城。”
闞澤順着他的目光朝着城門的方向看了看,“殿下的易容之術雖不及玄王妃,不過既是有殿下的馬車和平日裡的親隨相護,加之有二公子暗中幫助,容大公子定能安然出城,殿下無需太過擔心,眼下最重要的是保護好容姑娘的安危。”
樓陌卿瞭然地頷首,神色漸漸沉冷,“切莫讓曦兒知道万俟祿以閔揚爲餌相誘的消息,曦兒心性單純善良,她若知閔揚有危險,即便明知那是個陷阱,也一定會衝過去相救。”
“屬下明白。”闞澤俯身行了一禮,想了想,試探性問道:“如若万俟祿當真以閔揚的性命作要挾,殿下打算怎麼做?”
聞言,樓陌卿的眸色沉了沉,略一沉吟,低聲道:“必要時候,殺了他。”
短短一言,卻帶着一股凌厲的殺意迎面撲來,聽得闞澤心下暗暗一驚,雖然面上故作無恙,心裡卻忍不住擔憂感慨。
如今的樓陌卿已然與往日裡截然不同,如今的他果斷冷絕,雷厲風行,正是闞澤曾經希望看到的模樣,可是現在看到他真的變成了這樣,闞澤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也許,最開始的時候他所欣賞的那個人,便是曾經最真性情的司仲卿,可是現在境況已然不同,樓陌卿的樣子纔是他能好好存活下去、守住樓氏的樣子。
三天,波洛城已經被天殺六和陣困了三天,這三天果真如夜青玄所言,沒有一人走出來。
齊才良最初的擔憂漸漸消散,放下心來,前來見雪衣和夜青玄的次數漸漸多了,與他們熟絡起來。
經過雪衣的親手診治,秦鍾舸幾人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只是回想起那天入陣的情景,還忍不住有些膽戰心驚。
他們沒想到,竟差點殺了自己的兄弟。
城樓上,一道俊挺的玄色身影正立於最高處,朝着波洛城的方向看去,齊才良從下面看他,說不出那種感覺究竟是爲什麼,總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一股非同尋常的神秘氣息,冷厲霸氣,難以琢磨。
他倒不是沒有見到過夜朝王爺,可是如夜青玄這般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緩緩上了城樓,剛走到夜青玄身後站定,就聽夜青玄問道:“波洛城可有傳消息過來?”
齊才良搖了搖頭,“沒有一絲消息,這幾日也未見有人前來相救,如今的波洛城猶如一座死城,外面的人進不去,裡面的人出不來。”
說到這裡,他的眼底露出一絲敬意,笑着看向夜青玄,“末將到現在才明白王爺的意思,原來王爺是想要將城中的人困在城中,逼着他們自己投降。”
夜青玄沒有應聲,而是側身看了他一眼,齊才良便又道:“末將雖然不懂陣法,可是正如王爺所言,這是一個困陣,波洛城鮮少有人常住,城中水糧備的並不足,若是一直這麼困着他們,遲早會有水糧用盡的那一天,若是到那時候還沒有人前來相救,那城裡的所有人就只能坐着等死,不過……”
他頓了頓,輕輕笑了笑,“末將覺得王爺之意並不在殺了他們,而是要磨滅他們的意志和防線,從心理上擊垮他們,屆時他們又飢又渴,別說與我夜朝將士一戰,只怕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王爺這是打算,不戰而屈人之兵。”
聞言,夜青玄不由淺淺一笑,目光定定落在高高聳起的波洛城樓,“難怪父皇會派齊總兵鎮守波洛城,看來齊總兵果然有超乎常人的心思。不過……”
他頓了頓,嘴角浮上一抹陰冷笑意,低垂的手也微微握緊,“本王原本之意確實是想要不費一兵一卒而屈人之兵,然若城中之人負隅頑抗,不識好歹,本王定也會成全了他們,滅了整個波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