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間,蘇宏臉色驟變,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蘇貴妃,只見蘇貴妃臉上沒有一絲退讓,反倒漸漸變得冷厲起來。
他們彼此心裡都明白,蘇貴妃和瀾王在朝中和後宮能有今時今日,表面上看起來蘇宏和蘇家並沒有出什麼力,然誰都無法否認,正是因爲蘇家在夜朝這難以撼動的功臣良將之位,纔會讓夜舜對他二人這般寵幸和容忍。
而朝着那些瀾王一黨,也並非全都是因爲看中了瀾王的才華,亦有不少本就是蘇家的後生門將。
蘇家畢竟是由武將出生,後轉而從文,在文武重臣之間皆吃得開,遊刃有餘,若是此番蘇宏辭官退隱,即便是他什麼也不做,對蘇貴妃和夜明瀾來說,也都是一個不小的衝擊。
畢竟眼下,蘇老王爺就是整個蘇家的代表和象徵,是衆多蘇家之人的號令和標杆。
正也因此,蘇貴妃纔不想蘇宏就此退隱,她怕的不是蘇宏的離開,而是那些可能會隨他一起離開的衆多支持的勢力。
“老臣……不知貴妃娘娘在說什麼。”良久,蘇宏移開目光,緩緩轉過身去,聲音略有些顫抖,“老臣已經退出疆場多年,這十多年來一心只想把語兒撫養成人,早已忘了戰場上的那些紛紛擾擾,又何來隱衛一說?”
“呵呵……”蘇貴妃連連搖頭,笑得清冷,一步步朝着後退的蘇宏逼近,“叔叔,本宮雖然久居深宮,不懂戰場上的事情,可是本宮懂人心吶。如果本宮沒有記錯的話,咱們蘇家手中可是有一枚暗玉虎符的,從太爺爺手中傳下來,如今就在叔叔您的手中。叔叔既然是要回鄉退隱養老了,那可否將這暗玉虎符交給本宮,讓本宮來代爲保管?”
她句句冷冽,步步緊逼,神色冷到極致,隱隱帶着一絲殺意。
好在蘇宏曾歷經疆場,如今年紀雖然大了,定力卻還在。
深吸一口氣,他勉強一笑,對着蘇貴妃行了一禮,“老臣不明白貴妃娘娘在說什麼,老臣已經退下戰場多年,也未曾聽說過暗玉虎符一事,想必娘娘是聽錯了。”
“叔……”
“娘娘,老臣府中還有事要處理,娘娘若無他事,那老臣便先行告退了。”
說罷,不再多看蘇貴妃一眼,一拂袖,深深行了一禮,躬身退出殿去。
蘇貴妃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攔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萬萬沒想到,蘇宏的態度竟是如此堅決,軟硬不吃,不管她是好言相求還是厲色相向,他都無動於衷,顯然是打定主意不認賬。
可是,暗玉虎符的事她絕對不會聽錯,她的父親臨終前,也曾千叮嚀萬囑咐這件事情,暗玉虎符的蘇家先祖一代代傳下來的,據傳有調動千軍萬馬之能,而且這些兵馬皆是一輩一輩篩選下來、精心訓練出來的精兵良將。
換言之,只要虎符在手,便是握了一柄可抵得過十萬軍馬的利刃!
雖然蘇宏方纔抵死不認,可是他聽到暗玉虎符時,神色慌張,閃爍其詞,顯然是心裡有鬼。
這麼說,這暗玉虎符的事,錯不了了!
想到這裡,蘇貴妃不由神色一冷,用力一掌拍在桌案上。
夜色深沉,段意在夜色的掩護下,接連幾個縱身,最後落在瀾王府門外。
剛剛進了後院,遠遠地便看到夜明瀾正立於八角亭內,執筆在紙上不緊不慢地畫着什麼。
聽到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他頭也不擡,似隨意問道:“這麼快就回了?有結果了?”
段意對着他行了一禮,低聲道:“回王爺,貴妃娘娘讓屬下前來告訴王爺,老王爺那邊……”
“老王爺可是拒絕了?”夜明瀾一臉平靜地打斷他的話,挑着眉冷笑。
段意心下暗驚,點了點頭,“貴妃娘娘說,老王爺根本就不承認有暗玉虎符的存在,更別說答應把護符交出來,而且老王爺他早已在襲芳郡主出嫁之前,就已經面聖向聖上請辭,如今襲芳郡主已經離開莫涼城,前往北郡,老王爺正着手收拾東西,不日就將離開京都回鄉去了。”
聞言,夜明瀾手中的筆頓然停下,臉色也沒由來地沉了下去,過了片刻,待他拿起筆時,紙上已經殷出一大片黑團。
他略有些煩躁地抓起紙揉成一團丟了出去,又重新鋪開一張紙,把他之前畫好的部分又重新畫了一遍,只是那臉色再也不見方纔的平靜,而是漸漸沉冷。
段意心中不安,靜靜地站在一旁不敢出聲,直到夜明瀾把手中的畫完成了八成,他突然停了手中的筆,擡頭看向段意。
“母妃還有什麼話?”
段意連忙道:“貴妃娘娘說,她沒想到老王爺竟是如此冷酷無情,絲毫不顧念親情,這是要眼睜睜地看着你們母子二人任人宰割。可是……”
“可是,他不仁,我們卻不能不義,我們畢竟身爲晚輩,而且是求於他人,就算他不願出手相助,可他畢竟還是蘇家的人。”夜明瀾接過段意的話,冷冷說着,嘴角的笑意也是越來越詭異。
段意不敢多說話,只是用力地點着頭。
夜明瀾便輕輕嘆了一聲,又低下頭去繼續作畫,“本王這個母妃什麼都好,就是對自家其人太過仁慈,殊不知,在別人眼中,我們早已不算是他們的親人,而是會連累他們的罪人。”
說着,他拿起那張畫紙仔細端詳了一番,似乎在琢磨接下來該怎麼着手。
段意偷偷瞥了一眼,只見畫像上畫的是個女子的輪廓,身形臉龐都已經勾勒出來了,獨獨那五官還空缺着。
突然,夜明瀾挑眉一笑,笑意森寒,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將畫紙鋪平,俯身畫了起來,“這世上有些人是根本不能論及親情、更無親情可言的,有是就只有利益得失和自己的生命安危。此番是他絕情在前,既然他不仁,那就不能怪本王不義了。”
短短一言,他說得極爲清淡隨意,段意卻聽出了凜凜殺意,他強忍下心中的不安,低聲問道:“王爺,需要屬下做些什麼?”
夜明瀾輕輕一笑,在畫上美人的眼角勾下最後一筆,而後低頭吹了吹,淡淡道:“本王不管你動多少人、用什麼法子,一定要從蘇王府中拿到本王要的暗、玉、虎、符!”
段意渾身一顫,沉沉應了聲“是”,正要離去,卻聽夜明瀾突然又換出一副輕鬆的語氣,問道:“賢妃娘娘和月家那邊有什麼動靜?”
段意道:“屬下出宮的時候,正好看到月大人進了宮,朝着賢妃娘娘的宮裡去了,想來近來爲了皇后和太子的事,各家各宮都沒有閒着。”
夜明瀾點了點頭,“月涵可是父皇親口誇讚過的忠臣良將,他屬保皇一派,此番太子出事,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他都一定會出面爲太子說情。再說,他心裡再明白不過,如果太子一倒,修王必定會出於弱勢,與其如此,倒不如留着太子來牽制本王……”
驀地,他話音一頓,臉色順變得陰沉,似是想到了什麼讓他心情大爲不悅的事情。
“王爺……”段意想了想,小聲提醒道:“好像,還有一個人……”
“玄王。”夜明瀾輕輕說着,突然揚手將手中的筆扔了出去,落在水中,發出清脆的聲響,“本王怎麼能把他給忘了?他可是本王最在意的人。”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而後一揚手揭起桌案上的畫像,仔細看了許久,輕輕笑出聲來。
那笑聲陰冷詭譎,聽得段意心中發慌,只覺毛骨悚然。
他偷偷瞥了一眼夜明瀾手中的畫像,赫然發現畫像上那人,正是玄王妃!
近來因爲太子夜亓晟和寧皇后的事情,宮中上下都已經陷入一片惶恐之中,夜舜也因爲這件事鬧得一病不起。
然,衆人皆看得出來,他對夜亓晟和寧皇后的感情頗深,所以雖然事情已經發展到如今這地步,他始終只是讓羽林衛將兩人禁足,而並沒有更多的舉動。
想來他是想先把這事壓一壓,容後再說。
莊福宮內香菸嫋嫋,一名素衣女子正跪在佛案前,專心致志地念佛。就連月涵進了門來,她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而後停下手中的動作,對着身邊伺候的宮人輕輕揮了揮手。
“你們都退下吧。”
宮人們應聲而退,月涵回身看了看齊齊離開的宮人,上前一步道:“娘娘,您……”
“哥。”月賢妃緩緩站起身,回身衝他淡淡一笑,示意他入座,又親自給他沏了茶,“什麼事,要你這麼匆匆進宮來?”
月涵沉着臉色,猶豫了片刻,緩緩道:“賢妃娘娘,臣聽到了一些事情,心中有些疑惑,所以趕來向娘娘問個明白。”
月賢妃不由無奈地搖頭一嘆,“哥,我早就跟你說了,你我兄妹,私下裡就不必這般客套了。”
“臣……”
“哥,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不過我勸你還是什麼都不問,這件事你也不要再插手,不要再管,人各有命,太子和皇后的命也不是你一人就能救得了的,一切,還是要看聖上的心思。”
月涵卻沉嘆一聲,打斷她:“你不用岔開話題,我現在就是想要問你,這次蘇貴妃和瀾王出手對付皇后,其中可是有你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