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夜青玄看了秦鍾舸一眼,示意他開門。
剛一打開門,便見四名玄衣侍衛閃進屋內,對着夜青玄和雪衣行了一禮,“參見玄王殿下、玄王妃。”
夜青玄擡手示意他們免禮,而後淡淡問道:“是父皇讓你們來的?”
領頭的葛青點了點頭,“聖上早就料到王爺這一路會有危險,特命屬下前來保護王爺。”
秦鍾舸幾人這才明白過來,爲何夜青玄不讓他們動手,既是有天策衛在,自然是用不着他們動手了。
只是,這天策衛向來只在有重要任務的時候纔會出現,而夜舜明知夜青玄身邊帶有侍衛,卻爲何還要派葛青親自前來?
夜青玄朝着身邊的雪衣看了一眼,而後淺笑道:“父皇有心了,還望葛統領回去之後,代本王向父皇道聲謝。”
葛青一怔,“王爺的意思是,讓屬下回京?”
夜青玄頷首,“此番前去西嶺,爲的是要查清澇災的實情,西嶺的官員聽到消息,定會派人來刺,若是有諸位在,本王又如何能引他們露出馬腳?再者……”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被轉移到一旁的刺客屍體,“這些人的屍體也該儘快送回京,派人查清楚纔是,否則本王連是誰要來刺殺我都不知道。”
葛青頓然明白了他話中深意,想了想,點頭道:“有王爺這番話,屬下回去也好向聖上交代了。既如此,屬下先行告退了,王爺一路小心。”
說罷,他對着夜青玄和雪衣又行了一禮,領着另外三人轉身出了房間,從樓下帶走了那些刺客的屍體,幾個縱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秦鍾舸忍不住上前道:“原來王爺早就知道有天策衛暗中跟着。”
夜青玄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意有所指地看了雪衣一眼,幾人頓然會意,嘿嘿一笑,接連退出房間,“時辰不早了,王爺王妃早點休息。”
雪衣始終但笑不語,直到所有人都退下了,她方纔斂眉微微一嘆。
夜青玄轉身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裡,輕聲道:“在擔心流煙?”
雪衣點頭,“這些年她一直待在莫涼城,如今獨身一人前往樓夙,說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
夜青玄搖頭嘆道:“你放心吧,她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派了人暗中保護她,別的不敢保證,但至少在她進入鳳夙城之前,斷不會有人能傷他分毫。”
聞言,雪衣稍稍放了心,只是神色依舊凝重,她回身環上夜青玄的腰,“那,王府呢?你就不擔心你不在的時候,會有人潛入府中動手腳嗎?”
“呵呵……”夜青玄笑道:“你認爲有多少人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破了伏羲九星陣?”
雪衣心裡咯噔一跳,像是突然來了興致,纏着夜青玄的腰,“說了那麼多,你卻從來肯教我,反正這一路路途遙遠,閒來無事,你便教教我怎麼用陣佈陣可好?”
凝了凝眉,夜青玄垂首看她,正好她也擡頭看她,那微微撅嘴似認真又似撒嬌的模樣,看得他心裡癢癢的,他有些無奈地搖頭問道:“你當真要學?”
雪衣用力點點頭,“學,要學,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夜青玄問道:“爲何?”
雪衣抿脣一笑,掐了一把他的腰,“以後要經常跟在英明神武的玄王殿下身邊,不學點本事怎麼能行?”
腰上的刺癢讓夜青玄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一起在桌邊坐下,突然變得語重心長,“並非是我不想教你,我只是不想你太累了,你現在每天都在琢磨着配藥試藥,在我看來,這就夠了。”
頓了頓,他又道:“奇門遁甲之術也並非一朝一夕所能成,還要看天分。”
意識到雪衣臉色未變,他便賠出笑臉道:“我倒不是說你沒有天分,你確實很聰明,我只是想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有時候一個人聰不聰明,跟他能不能學會這些佈陣之術,關係並不是很大。”
雪衣輕輕掙脫了他的手,在他略有深沉和疑惑的目光中走到案前,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而後又修修改改了一番,這才放下筆,輕輕吹了吹,對着夜青玄招了招手。
夜青玄搖頭一笑,走上前去大略掃了一眼,只這一眼,方纔的笑意頓然凝固在那張清俊的臉上。
沉吟許久,他方纔緩步走到雪衣身邊,沉聲問道:“這八卦推衍術你是從何學來的?”
雪衣挑了挑眉看他,眼底盡是狡黠詭譎之色幽幽道:“你忘了,我外公是誰。”
夜青玄斂眸想了想,突然展眉笑開,“我差點忘了,容家身爲夜朝第一謀士世家,可爲謀臣亦可爲軍師,自然是懂得這些。不過……”
他話音一頓,執起雪衣方纔放下的筆,在其中的幾處做了些小小的改動,“這個地方出了點小錯誤,所以你看,後面的這些就全都錯了,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便是如此。”
說話間,他已經抽出一張紙,從他標註出來的那個地方往後的步驟全都重新推衍了一遍,“紙上談兵與兵臨實戰終究是不同的,經過這麼多年,無數將士已經用性命證明,這個地方的推算存在失誤,若是親臨戰場,真正用於兵戰之上,這裡的陣門變化,決不能依從守舊的佈局之法,需變則通……”
他一邊說一邊推衍,手中的筆飛快地轉動,在紙上留下一張張圖和一串串文字。
突然,他停了停,側身向身邊的雪衣看去,只見她正緊抿着嘴脣,一臉清和笑意地看着他。
“怎麼了?”
雪衣輕輕搖頭,燭光下看去雙頰微微泛紅,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寫的東西,挑眉道:“這麼說,你是答應教我了?”
夜青玄輕輕一嘆,“我有選擇嗎?”
待兩人放下手中的紙筆時,天色已微微亮。
將離來敲門,送來洗漱的水,才發現兩人竟是衣衫未解,雪衣正趴在桌案上睡着,夜青玄這取來披風輕輕給她披上,對着進門來的將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與她一道退出房間。
“小姐她……一夜沒睡嗎?”將離瞪了瞪眼睛,她明明聽鍾舸說,昨兒兩人早早就休息了。
夜青玄眼角有一絲倦意,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擦了一把臉,“你家小姐的脾氣你不是不知,一旦對什麼來了興致,不眠不休也要研究個明白。你去通知鍾舸和離洛,讓他們帶着所有人好好吃一頓早飯再走。”
將離連連點頭應了一聲,快步離去。
夜青玄卻並未走遠,站在樓下的院子裡回身看了一眼半闔的窗子,微微挑眉笑開。
天策衛輕裝簡行,輕騎跑得極快,夜半便回到京中,而到第二天,夜舜下了早朝之時,他們已經查出了這些刺客的來歷。
“查清楚了?”夜舜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葛青上前一步,垂首行禮,“已經查清楚了,身上帶有這種印記的人,屬下曾經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
說着,他上前一步,一把扯開刺客面前的衣襟,露出右胸前的勾形印記。
“誰?”
葛青猶豫了一下,道:“閔揚。”
夜舜的眸子驟然一沉,臉色跟着變得冷冽,閔揚,京中無人不知他是夜明瀾的人,就算是前不久有消息說,他已經遇刺身亡,但也否定不了他是夜明瀾的人這個事實。
不過,夜舜的反應倒還算是冷靜,並沒有十分驚訝,盯着那些刺客看了半晌,他揮了揮手道:“朕知道了,帶下去吧。”
葛青會意,示意身後的人把屍體挪走,而後輕聲問道:“皇上,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夜舜凝眉,沉吟良久,緩緩道:“不動聲色。”
葛青雖然心裡疑惑,卻是沒有多問一句,點了點頭,悄悄退出了紫宸殿。
這邊他剛走,那邊高義同就來報:“皇上,蘇老王爺來了。”
蘇老王爺蘇宏,蘇語的爺爺,蘇貴妃的叔叔,也是當年隨先帝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的夜朝大功臣。
先帝在時,因他立功無數,特封他爲外姓王爺,賞賜接連不斷,然蘇宏卻深知功高震主的下場,爲人處世一向都很低斂,從不喜張揚。
其子承襲將帥之職,打了無數勝仗,卻在蘇語八歲那年,遭麾下將士叛變,圍被殺於東海那一戰。
蘇宏一病不起,隨後便退下了戰場,在蘇語的母親殉情之後,一手將蘇語撫養長大。
正也因此,夜家對蘇家一向恩德有加,當年更曾想過要把蘇語嫁給夜亓晟,成爲太子妃,是蘇宏親自出面說蘇語年紀尚小,且她心性單純,不宜入宮,這才說服夜舜打消了這個念頭。
“朕記得當年蘇將軍戰死之後,謠言四起,都說是朕看你們蘇家風頭太盛,是朕暗中命他們暗殺了蘇將軍。”夜舜站在閣樓上的圍欄旁,極目遠眺,神色深沉。
聞言,蘇宏微微一顫,連忙俯身行禮,“皇上,這些不過的宵小之輩故意放出來的謠言,豈可信之?我蘇家將門之後,光明磊落,一心爲主,斷不會爲那些空穴來風之言擾了心智。”
夜舜緩緩回過身來,伸手扶起蘇宏,“真自然是明白老王爺乃是忠心爲我夜朝,想蘇家這些年來爲了朝廷實在是付出了太多,朕一想到如今就只剩下語兒一人,這心裡就不好受,一直都想能補償你們。”
“皇上言重了。”蘇宏連連搖頭,“爲朝廷效力,是我蘇家的榮幸和使命,不敢言功,更不敢求恩,老臣只希望皇上能明白蘇家的一片赤膽忠心便足以。”
頓了頓,他朝着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老臣方纔看到天策衛擡着幾具屍體出去了,那是……”
“那是去刺殺玄王的刺客,好在朕早有準備,命葛青暗中埋伏,將刺客全都拿下了。”
聞之,蘇宏的臉色驟然變得一片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