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沉寂,安靜得幾乎能聽到衆人的呼吸聲。
聽了司顏佩這一番話,靠近前的兄弟幾人下意識地把目光移向司蘭裳懷中,卻已是空無一物,本該在她手中的大藥方已然不見。
蹙眉看了兩眼,夜舜的臉色一點一點冷了下去,驀地,他一揮衣袖,沉聲道:“來人。”
聞聲,立刻有四名禁衛走上前來,對着夜舜行禮,他又道:“把老太太先送回司府。”
四人垂首應了一下,走到雪衣身邊,兩人將雪衣拉開,另外兩人用木架擡走了司蘭裳。
“姑奶奶……”眼看着司蘭裳被他們帶走,雪衣鳳眸一凝,眼底閃過一抹不安,用力拼命想要掙脫拉着她的人。
兩眼雖還有些紅,眼角的淚痕已經漸漸幹了,她緊緊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出聲,只是不停掙扎。
衆人看在眼中,心中有疑惑亦有不忍,夜青玄的臉色沉冷至極,正要開口,突然只聽夜舜道:“至於司雪衣,先帶回大理寺,細細審查!”
說到這一句話時,夜舜的語氣已經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甚至沒有多看雪衣一眼,狠狠一拂袖,轉身大步離去。
縱然他的面上只有冷厲和怒意,夜家兄弟也想得到他的悲痛,夜朝誰人不知夜舜對其姨母即奶孃敬重至極?莫說是害死了她,就算是傷了她,夜舜也不能容。
便說前些日子,左源不過是在晚宴上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冒犯了司蘭裳,就被夜舜以左家家風不正爲由,重重責罰了一番。
而今,若當真夜舜信了司顏佩的話,認定雪衣就是殺害司蘭裳的兇手,那她就是死不足惜了。
這司家的人動作倒也是夠快的,那邊剛剛得知司蘭裳出了事,這邊便認定了雪衣就是兇手,並且將她推了出去。
對於雪衣並非司家之女這件事,除了夜青玄之外,其餘幾人皆是驚愕,就連後趕來的容璟也不由得狠狠皺眉,總覺得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
至少,雪衣的反應太冷靜了。
又或者說,那個時候她滿腦子都在想着司蘭裳的事,根本無暇去顧及別的。
玄王府內,賓客已經散去,至傍晚,天色微微暗下去的時候,空中飄起了一絲小雨,帶着些寒涼,提醒着世人,寒冬雖已過去,寒意卻還在滯留。
遠遠地看着那道冷肅的身影站在檐下,一動不動,似有所思,這邊的三人都忍不住狠狠皺了皺眉。
“雨帶寒涼,離洛,你去給王爺那件衣服披上吧。”流煙眼底劃過一抹擔憂之色,側身對一襲黑衣的離洛說道。
離洛稍稍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大步走了過去。
秦鍾舸搖了搖頭,輕嘆一聲,對流煙道:“今天多虧有煙姑娘過來幫忙,否則這玄王府定是要亂作一團。”
頓了頓,又道:“王爺今日丟下一府賓客,隨三小姐離開,明日一早,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議論王爺。”
流煙深深吸了口氣,看着那一抹森冷身影,不由嘆息一聲,道:“罷了,要議論便讓他們議論去吧,流言止於智者,你與他們置氣爭論也是無用。”
秦鍾舸點了點頭,可是心裡還是有些放不下,“現在的情況實在是難辦,三小姐此番是進了門,可是還未及行禮,便出了這事,你說,這到底算是嫁了還是沒嫁?”
流煙也擰了擰眉,想了想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曾聽人說過,既是用花轎擡進了門,那就算是嫁進門了,至於這禮儀……”
不知爲何,說到這裡,她總覺得胸口堵得厲害,還有些慌張,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雪衣這是嫁了還是沒嫁。
後面的話終是沒有說完,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夜青玄身上,看着離洛走到他身邊,給他披上了外衣,她便沉嘆一聲,轉身離去。
這般,夜青玄微微擡眸瞥了一眼她的背影,眸子冰寒至極,眼底有凜凜殺意,偏得只是眨眼間,他便又將那殺意隱藏地無影無蹤。
身邊的離洛問道:“王爺,三小姐那邊,我們該怎麼做?”
看得出來他有些擔憂,畢竟,他們自己心裡都很清楚,雪衣絕對不會傷害司蘭裳,更莫說爲了大藥方而殺了她。
在雪衣眼中,大藥方本根就不算什麼。
夜青玄沒有答他,而是瞥了一眼正督促着衆人趕緊收拾東西的秦鍾舸,反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離洛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兇手既是挑選了最好藏身三山巷提前設了埋伏,則分明是早就知道老太太會經過那邊,換言之,這個人就是自己人,只有自己人才知道老太太的行蹤,甚至知道老太太此行,是爲了護送大藥方。”
他停了一下,欲言又止,夜青玄朝他瞥了一眼,道:“說下去。”
離洛點頭,繼續道:“這件事是有預謀的,兇手就是要藉着今日迎親隊伍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三山巷動了手,殺了老太太,取走了大藥方,而後又故意放消息給我們,因爲他知道,以三小姐脾性,一定會趕去找老太太,到時候就把殺害老太太的罪名安在三小姐身上。”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已然冷了下去,低垂的雙手緊緊握拳,“這些人果然陰險狡詐,他們一開始故意放出來的消息並未說老太太受傷或者遇害,只是說老太太出事了,所有人都只知道老太太被劫了,卻偏偏在三小姐趕到之後,老太太身亡。如此明顯且漏洞百出的佈局,卻爲何聖上沒有看明白?”
這句話似是說到了點上,夜青玄俊眸驟沉,眼底一片冷肅,“他不是沒有看明白,而是根本沒有去細想,老太太於他而言,與生身親母無異,老太太的死對他的打擊有多大,可想而知,只是……”
離洛心頭一緊,“王爺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夜青玄一手負後,一手輕輕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脣角笑意微冷,“雪衣既已經進了我玄王府大門,便是我玄王府的人,任何人都別想動她。”
離洛瞭然地點點頭,“大理寺那邊已經派了人去,密切監視。”
然而,夜青玄的意思顯然並不止這些,他輕輕一揮手道:“命天甲全組待命,隨時動手。”
離洛驟然一驚,不由低呼出聲:“王爺!”
他嚥了口唾沫,上一次,爲了屠街,他調出了天甲六組,而今既是要全組待命,若當真動起手來,即便不是屠城,那夷平整個大理寺也不是什麼問題。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天甲組的能力究竟有多強。
這麼想着,他忍不住低聲勸道:“天甲全組出動,動靜未免太大,恐會被人發現。王爺若當真擔憂,屬下願帶人前往大理寺將三小姐救出來……”
話未說完,夜青玄便擡手翻掌打斷了他,“本王擔憂的從來都不是大理寺,而是有人會藉着大理寺爲擋箭牌,暗中使詐,雪衣留在大理寺多一刻,都會有危險。”
離洛皺眉問道:“那,王爺有什麼打算?”
夜青玄想了想,道:“找樑恕,他與大理寺卿有舊交,安排一些人進大理寺監牢,決不能容任何人前去探監。”
離洛立刻垂首道:“屬下這就去。”
直到看着他走遠了,夜青玄放在緩緩朝着秦鍾舸走去,見他過來,秦鍾舸正要行禮就被他打斷,問道:“將離和桂媽媽他們可接過來了?”
秦鍾舸點了點頭,“按着三小姐的吩咐,原本打算陪嫁過來的人已經悉數安排妥當……”
驀地,他聲音一滯,臉色有些微的不安,“不對,屬下把跟着三小姐過來的所有人都安置在西南的院子,可是我剛剛過去的時候,似乎並未見到將離和桂媽媽!”
夜青玄眉峰微冷,想了想道:“即刻派人出去找,尤其留意司府和大理寺附近。”
秦鍾舸有些慌張地點了點頭,快步離去了。
只留下夜青玄一人獨自站着那裡,看着來來回回忙着收拾東西的下人,眼底一片寒涼。
正要轉身離去,就行到一道輕柔婉轉的聲音,流煙端着小托盤走到他身後,道:“王爺一整天未進食,方纔又淋了雨,先喝點薑湯驅驅寒吧。”
夜青玄垂眸看了看她手中托盤和冒着熱氣的薑湯,神色稍稍緩和了些,想了一下,終是沒有伸手去接薑湯。
“有勞煙姑娘,煙姑娘忙碌了大半日,這些小事就不要親自動手了,交給下人就好。”說着,他側過身去,“天色已暗,本王派人送煙姑娘回去。”
說罷,不給流煙多說一句話的機會,轉身叫來兩名護衛,“送煙姑娘回蜃雪酒坊,記住,一定要保護好煙姑娘的安全,她若有任何閃失,你們就不必回來見本王了。”
“是!”兩人齊齊應了一聲,而後對着流煙做了個“請”的動作,流煙終是無奈,用力搖了搖嘴脣,而後轉身離去。
這個男人終究是個冷心冷情之人,他所有的溫柔所有的好,都只給那一個人!
這邊流煙剛走,那邊離洛就匆匆趕了回來,“王爺,司府藥房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