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將離,就連擡腳正要走過來的雪衣也是微微一愣,看着秦鍾舸一臉坦然誠懇神色,忍不住微微一笑。
將離原本氣得漲紅的臉此時已經分不清是害羞還是氣惱,瞪了秦鍾舸一眼,低喝道:“你胡說什麼?”
秦鍾舸眨了眨眼睛,搖頭道:“我沒有胡說啊,我未娶、你未嫁,不是正好嗎?不過……”
他說着低下頭去撓了撓耳朵,低聲道:“你若是嫌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你,那便作罷。”
“我……”將離有些急了,四處瞥了瞥,正好瞥見雪衣正嘴角含笑地看着二人,不由吃了一驚,狠狠剜了秦鍾舸一記,恨恨道:“真是跟你說不通!”
說罷,轉身急匆匆地跑開了。
秦鍾舸一臉疑惑,正要追去,就聽雪衣喊道:“鍾舸,過來幫我拿一下東西。”
聞聲,秦鍾舸連忙應了一聲,跑過來替她提起藥包,心裡卻還在嘀咕着剛纔的事,顯然對於將離那模糊不清的態度,他有些糊塗了。
雪衣走在前面,不急不躁道:“將離有些大大咧咧,雖然不似尋常姑娘家,矯揉矜持,然畢竟也是姑娘家,你這般突然直言要娶人家,讓人家怎麼回你纔好?”
秦鍾舸咧了咧嘴,“我……三小姐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就是嘴笨,剛纔看她被人欺負,我是真的想要幫她,出這口惡氣的。”
雪衣側身瞪了他一眼,小聲道:“胡鬧,就算要出氣,也能拿這種事情說笑?”
秦鍾舸便又瞪了瞪眼,一臉真誠,“三小姐,我沒有說笑。”
雪衣腳步不由一頓,停下來仔仔細細看了秦鍾舸片刻,而後挑眉微微笑開,“既如此,我便抽空幫你問問,姑娘家的心思可不是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
秦鍾舸又撓了撓頭,“哦”了一聲,顯然沒有琢磨透雪衣這句話的深意。
自從司蘭裳中毒一事過後,夜青玄便沒有再到過司府,他這病情本就是冬日加重,如今多虧有了雪衣時不時地給他配藥,調理身體,這個寒冬纔不至於過得那麼痛苦。
正也因此,雪衣很明顯地感覺到,離洛對她的態度已經大有改觀。
“離洛,你去把藥煎好,先大火後文火,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便立刻停火,把藥送過來。”
雪衣一邊說着,一邊把藥一點一點整理開來遞到離洛面前。
離洛毫不猶豫地接過藥,點點頭道:“王爺和三小姐稍後。”
說罷,轉身朝着廚房去了。
定定地看了他的背影兩眼,夜青玄驟然輕呵一聲,搖搖頭道:“我這玄王府第一衛就這麼被你呼來喝去,不是端茶送水就是熬粥熬藥。”
雪衣挑眉,“怎麼,心疼了?若如此,那我去替他。”
正要轉身離開,就被夜青玄一把抓住手腕,拉了回來。
“不用。”他淺淺一笑,“各司其職,物盡其用,我們可以聊一聊別的。”
他說着擡眼將雪衣上下細細打量了一番,連連點頭道:“這一身男子裝扮果然英氣逼人,有模有樣。”
說話間,他的目光落在她發間的玉笄上,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看了片刻,笑問:“這玉笄一看便是男子之物,你從哪得來的?”
雪衣擡手摸了摸玉笄,抿脣淺淺一笑,在他身邊坐下,“你可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回去的途中,曾經遭人截殺?”
夜青玄點了點頭,聽她繼續說下去,“那天送我回去的人是鍾舸,相信他也與你說了,那天我本是要命喪那黑衣人劍下的,卻不知從何處射來了這麼一支玉笄,竟是從那人身後穿胸而過。”
說着,她輕輕一嘆,眼底卻有一絲驚羨,“雖未見面,卻不得不承認那人的內功和手法都是世間一絕,僅憑着一支玉笄,是根本不可能穿胸而過的,除非,他的內功極爲深厚,且對力道把握得極好。”
而後,她向夜青玄看去,卻見他始終神色靜淡,聽到這裡便點了點頭,道:“若是隔得不太遠,想要以玉笄穿胸,也是也可能的。”
頓了頓,輕輕一笑,“我本以爲,這是司將軍之物。”
雪衣抿了抿脣,輕聲道:“大哥的東西,我已經盡數收了起來,斷不會讓任何人亂碰。”
夜青玄頷首,想了想,問道:“今日爲何突然想起穿男裝?是不是有什麼事?”
雪衣點頭道:“蜃雪樓查到消息,君瓴前些日子派了人到莫涼城,從郊外的一個山洞裡帶走了一具屍體,而且一路帶回了君瓴,我越想這事越蹊蹺,這具屍體定有問題,否則他們沒必要小心翼翼地帶回去,所以……”
“所以你親自想到發現屍體的那個山洞去看一看。”夜青玄接過話,淡然說道。
雪衣擡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眸色寧靜,面容始終靜斂無波,看不出絲毫異樣。
她輕輕吐了口氣,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夜青玄莞爾,擡手輕輕撫上她的額頭,而後將她攬入懷中,語氣寵溺道:“自然是陪着你一起去,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雪衣伏在他懷中,微微低下頭去,眼底的淡然和笑意漸漸散去,越來越凝重。
就在方纔那一瞬間,她的心底有一絲微微的涼意,她知道夜青玄有事瞞着她,也知道這件事與他的真實身份、與君瓴可能都有關係,可他卻只是如此輕悄地避開,隻字不言。
短暫的失落之後,雪衣嘴角挑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她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夜青玄對她事事坦誠?畢竟,她也有事在瞞着他,不是嗎?
這麼一想,她便又笑了笑道:“以後準備一根長繩子,就把我拴在你腰上得了,到哪你都能放心。”
夜青玄頓然一挑眉,點頭應道:“好主意。”
說話間,離洛快步走來,看了夜青玄一眼,欲言又止。
夜青玄看了看雪衣,道:“說吧。”
離洛點點頭,沉聲道:“蜃雪酒坊的丫頭剛剛來傳話,道是酒坊來了一撥人,喝多了酒便鬧事,將離姑娘在酒坊被困,流煙姑娘出面勸阻,卻也無用,那人……”
他遲疑了一下,定定看了夜青玄和雪衣一眼,道:“那人自稱是龍武衛中郎副將,並一口咬定將離姑娘是他府上逃走的丫頭,堅持要帶將離姑娘回去。”
“龍武衛中郎副將……”夜青玄輕輕唸叨一聲,臉色已經冷了下去。
雪衣亦沉着臉色,道:“是左源。”
左源,左溢和左凝的叔伯堂兄,本是一名小小的中候,左雲嫁入司家之後,是有人念在司文蒼的面子上,纔將其提拔爲副將。
只是這兩年來,他一直無所作爲,便沒有再升,平日裡倒也沒什麼惹人注目的惡行。
不用多想也能知曉,今日這般行徑,定是因爲左溢的緣故。
這麼想着,她不由輕嘆一聲,道:“看來是去不了山洞了,得先走一趟酒坊。”
不多會兒,一輛馬車從後門而入,兩道身影披了玄色披風,在丫頭的帶領下,從後面上了樓,尚未看到前廳樓下的情形,便已聽到衆人的議論聲。
“這丫頭可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從副將府上逃跑,這要是被抓回去了,還不得被打死。”
“唉,一日爲奴,終身爲奴,誰讓這丫頭不長記性……”
突然只聽一個女子厲聲道:“我不是!”
樓上兩人循聲望去,只見將離被一衆便衣隨從圍堵在中間,進退無路,她一臉無奈地瞪着他們面前坐着的那人,連連搖頭,“這位大人認錯人了,我說了很多遍了,我不是貴府家奴,我是……”
驀地,她話音一滯,有些爲難地看了看一旁的流煙。
她們早就看出來,這人是故意鬧事找茬兒,若是這時候說出自己是雪衣身邊的人,指不定他們安排了多少陷阱和後招等着她們。
猶豫了一下,將離終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中郎副將左源不由挑眉冷冷一笑,一臉得意道:“不是?那你倒是說說你是誰,哪家府上的,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將離咬了咬嘴脣,低下頭去不說話。
見狀,那副將便朗聲一笑,道:“就說你是我府上的人,你還不承認,這會兒你是沒法狡辯了吧。既如此……”
左源緩緩站起身來,冷睇了流煙一眼,對身邊的人道:“那就把人帶回去吧,至於蜃雪酒坊,不僅窩藏包庇我府上逃出來的下人,還這般大不敬,滿口謊言欺騙我,如此酒坊再留着也只是禍害,封了也罷!”
說罷,大手一揮,轉身欲走,兩名隨從上前一把抓住將離,其他人則開始在店裡打砸開來。
雪衣臉色驟然沉了下去,正要上前,卻被夜青玄一把抓住,繼而只聽樓上傳來一道清朗的男子嗓音。
“發生了什麼事,竟是如此吵鬧?”
左源有些不耐煩,一臉不悅地揮手道:“我處理我府上的家僕,外人最好還是不要插手了。”
“是嗎?”說話間,那人已經走到樓梯口,緩緩下了樓來。
正在打砸東西的隨從突然齊齊停手,悄悄扯了扯左源的衣角,小聲喊:“大人……”
左源便一臉不屑地迴轉過身,向下樓的那人看去,目光甫一觸及到那張熟悉的面容,便豁然一驚,險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