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王母看見上朝的姮娥,不由向她投來探尋的目光,她見到楊戩沒有?也沒回來稟報一聲。姮娥別過頭,躲閃着王母,憔悴的臉色彷彿剛剛大病一場,王母心中就有些數了。待衆仙官階前站定,玉帝卻沒有和往常一樣讓大家例行奏報公事,他臉色冷峻,突然開言道:“衆卿認爲朕治理天界,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
衆人都是一愣,連王母也感詫異,陛下這是要起個什麼頭?見階下沒人應答,玉帝道:“你們不好意思說,那朕自己說。”他揚了揚手中的一疊東西,“朕的治下過於寬鬆,有些人心懷僥倖,爲所欲爲。”衆仙一下子噤若寒蟬,陛下今天大不同。王母道:“陛下,究竟是何人敢如此大膽?”
玉帝冷笑道:“我手裡的東西,都是彈劾天河管理的,想必娘娘也收到過吧。朕曾對天蓬元帥處以杖刑,然其毫無悔改之意,懶散鬆懈,酗酒滋事。娘娘認爲該嚴厲處分否?”王母對天蓬素來沒什麼好感,無所謂地接口道:“陛下處分臣子,臣妾沒有異議。”
玉帝揚了揚手,一個內臣上前一步,大喝道:“天蓬何在?”
“臣在。”天蓬急忙出列,他心裡雪亮,糟了,定是昨晚的事被陛下知道了。內臣展開黃絹,朗聲念道:“陛下聖旨,天蓬元帥長期瀆職,罰下凡間降爲豬妖,不得再入天界爲官。”
天蓬差點沒有背過氣去,滿殿的仙人和王母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豬妖?罰天蓬做豬?天界還從來沒有過這樣嚴苛的處罰!“陛下開恩……”天蓬哭着跪下了,“臣雖有錯,罪不至罰沒人身,求陛下饒臣一次吧!”
姮娥心裡比誰都清楚一切,可是她也沒想到,陛下會對天蓬髮難至此!直覺讓她感到,陛下把自己的懊惱情緒都遷怒於天蓬了,才下此狠手。環顧左右,衆仙都忙着揣度聖意,誰也沒出來說話。姮娥着急了,天蓬畢竟沒有真的侵犯到她,思及恩情,她怎麼能眼看着他因爲自己變豬,當下也顧不得避嫌,出列求情:“陛下,人身不易,微臣請求給天蓬元帥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衆仙的目光頓時都聚焦到了她身上,原本就有傳言天蓬暗戀月宮仙子,看來仙子還真對他有點意思?嘴上不說,衆仙都互相望望,盡在不言中。王母心頭火起,這個姮娥,太沒腦子,她眉頭一皺,砰的一拍御案:“天蓬咎由自取,陛下處置罪臣,誰敢不服!月宮宮主所奏,婦人之仁也。”
一看王母也支持玉帝,而且將姮娥定性爲婦人之仁,衆仙哪個不是門清,急忙表態:“陛下聖明,娘娘聖明。”
一擁而入的天兵把天蓬捆了個結實,天蓬始知無可挽回,對姮娥流淚道:“仙子不計名譽,肯爲天蓬出頭,天蓬羞慚無地。此番淪落爲豬,無顏再會,仙子保重。”可憐他就這樣被削去仙籍,扔下紅塵爲妖。不過,雖成了豬精相貌醜陋,但他後來也因此成了一番造化,那是後話了。
在月亮的背面,玉樹冰林外,姮娥一個人坐在懸崖邊。眼淚流不出了,自己的人生就像個笑話。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到頭來竟然是自己的表哥!人人都知道,楊戩的母親是玉帝的妹妹,可誰能想到這個高高在上的玉帝,竟會陰差陽錯成了自己的生父,沒來由自己和楊戩成了表兄妹!她越想越心酸,若是姑表兄妹,她怎能和他生兒育女,她曾經幻想等安定下來,就遍尋良方治好蟾蜍之血落下的病根,如今想來,真是傻到家了。她既不能和他生兒育女,又何苦幻想締結婚姻?現在他已經結婚了,他不選自己是對的,他纔是聰明的,自己的夢該醒了罷!
這枚苦果,只有她一個人默默咀嚼,她的身世是皇家醜聞,她不能說與任何人,她既不能認拋棄了孃的爹,也不能認魂牽夢縈的表哥。她狠狠對自己說:你只是他的表妹,除了祝福他與三公主幸福,你真的不該再有奢望!
天蓬臨走前絕望的眼神又浮現在她面前,情愛一味,害人不淺,自己還不吸取教訓嗎?楊戩,就算再捨不得也必須忘了他,他已是別人的丈夫,彼此再也不會相見了罷!她取出懷中的羊皮卷,呆呆地摩挲了好久,時光的夢幻、小家的溫暖、情愛的繾綣,都已經成爲往事,她再也沒資格喚他了。可是,這件東西在身邊,她是不是有把握控制自己的情感,不去幹擾他的生活?今後漫長的日子裡每個月半,她是不是能約束自己不再有見他的念頭?姮娥,你若愛他豈可再累他!她最後看了一眼手中的羊皮卷,狠狠心揚手將它扔下霧氣升騰奇峰橫出的月亮峽谷……
婚禮之後,楊蓮把嫂子接到了自己的房間,理由是女人服侍女人更有經驗更方便,她與雙兒衣不解帶輪流陪護晶晶,玉鼎回了趟崑崙,帶來了各種滋補的山珍與闡教的秘藥,晶晶在這般精心的照顧與調養之下,康復很快。不過十天半月,她已經能下地,行動亦如常人。期間貼身照料的活兒楊戩既然插不上手,他就只剩定時探望妻子,說些勸慰鼓勵的話,其他時間,他都用來修煉、看書,和在崑崙時一樣用功,日子倒也平靜地過去。
哮天犬發現了主人新近養成的習慣,只要明月當空,他就會長久長久地看着月亮出神。他把這件事悄悄八卦給玉鼎,結果被玉鼎嗆了一鼻子灰:“你這笨狗,你主人從結婚到現在都沒當上貨真價實的新郎官呢,能不鬱悶?”
這天下午,楊戩正陪師父論道,楊蓮笑嘻嘻地走進來:“二哥,嫂子跟我嚷嚷幾天了,說她完全好了,我這耳朵都要聽起繭子了。據我仔細觀察,她的確好了,再苛刻的醫生都挑不出問題了。怎麼樣,今晚就幫她搬回去吧?”玉鼎一聽樂了:“三娘就是懂事,趕緊搬趕緊搬,讓你哥嫂圓房。”
楊戩起身道:“這段時間辛苦三妹了,你定吧。啊……我突然想起來,村裡阿旺家的兒子滿月,早就給我遞了請帖,我差點忘了。我得走了,別誤了時辰。”他叫上哮天颯朵,三人急急忙忙出門去了。玉鼎和楊蓮對望,玉鼎嘀咕道:“豈有此理,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歡湊熱鬧。”
直到很晚,三個人才一身酒氣、歪歪斜斜地回來,玉鼎正要發作,楊蓮趕緊捅了捅他,這時晶晶迎出來扶住楊戩:“相公,我替你溫了醒酒湯,回房休息吧。”衆人都知趣地散了。
看他喝了湯,晶晶自然地替他解開外袍的腰帶,楊戩慌忙道:“我自己來。”晶晶笑道:“幫相公寬衣是妻子應該做的呀,你還這麼見外?”楊戩只好不做聲了。寬大的錦被,楊戩睡了半邊,晶晶脫去衣裙,只着一件粉紅吊帶褻衣,鑽入被中。其實兩人同牀共寢並不陌生,西海的兩年多,就是天天這樣過來的,只是今天的氣氛究竟有些特別。
晶晶興奮、緊張又激動,他會怎麼做呢?會不會抱我、吻我,然後……她模糊地想象着,又七上八下地擔心着,啊,做妻子的過程,會是怎樣的呢?她在那裡胡思亂想,楊戩則頭痛欲裂,胃裡翻江倒海,如受刑一般。他知道他應該做什麼,完全清楚做丈夫的該盡怎樣的職責,可是他只覺得身體像灌了鉛,彷彿回到了當初經絡盡損的時光,應該說比那時還不如,那時還渴望能動一動,而現在他卻連擡一擡手指的念頭都沒有。
晶晶見楊戩半天沒動靜,想到他喝了不少酒,猶豫着翻了個身:“相公,是不是不舒服?”一時間,強烈的內疚感讓楊戩無法承受,晶晶是無辜的,既然選擇了婚姻,自己怎麼能對不起她!他強迫自己伸出手去,摟住了她。晶晶嚶嚀一聲鑽入他懷中,感受到他臂彎的擁緊,聆聽到他有力的心跳,晶晶幸福的感覺無法自已。她不由動情地輕聲道:“我好開心,從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盼望着今天,我們終於不再分開了。”
她的話讓楊戩眼眶發澀,心頭的壓力更大。爲了不讓晶晶看出他強打精神,他熄滅了油燈。黑暗似乎讓人不用擔心被看穿了,楊戩再次強迫自己撫上晶晶裸露的玉臂,可是少女光滑細膩的肌膚觸感卻非但沒有引發男人的慾念,反而讓他渾身如針刺般難受,似乎身體的每一處感官都在發出強烈的抗議。楊戩冷汗涔涔,觸到晶晶肩頭的吊帶時,他被徹底打敗了,無論怎樣強迫自己,他都做不到去解開她的小衣。他沒辦法了,必須做一個逃兵,絕望中他匆匆脫口道:“阿旺家的酒還真厲害……”晶晶微微一怔,隨即會意地笑道:“你呀,誰讓你喝那麼多,早點睡吧,明天就好了。”
楊蓮一大早揉着惺忪的睡眼從房裡出來,居然看見二哥已經在院子裡練槍,她愣了半天。雖然楊蓮沒經歷過婚姻,可是她這些日子籌備婚禮買這買那,聽鏡花村的女人們說了真不少。不是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嗎?不是說洞房花燭夜人生一大樂事嗎?不是說溫柔鄉讓男人沉醉嗎?怎麼哥嫂等了半個多月纔在一起,二哥一早就起牀?想不通歸想不通,她畢竟是女孩子,哪敢多問,趕緊裝作沒看見,縮回房間裡。
晶晶醒來的時候,楊戩已經不見了,空蕩蕩的被窩讓她情緒低落,她睡着前還想象着,自己會在他的懷裡醒來,看到他寵溺的笑臉,甚至是被他悄悄地吻醒,可是現實離她的想象是那麼遙遠。她還是自我調節了一下情緒,利索地起牀,進廚房準備早餐。現在起,她是這一大家的女主人嘛,要洗手做羹湯,有個賢妻的模樣。
白天的時間很容易過,颯朵不知死活涎着臉想向楊戩打聽所謂男人的滋味,惹得楊戩惱羞成怒,一巴掌給他打了出去。哮天一看颯朵的下場,馬上躲得遠遠的,他可不是那隻自以爲是的笨鳥,必須知道主人什麼時候需要自己,什麼時候不需要自己,反正現階段,不去觸主人的黴頭,是絕對正確的選擇。夜幕這麼快又降臨,楊戩再也不能拿醉酒當藉口了,他硬着頭皮想完成他的使命,結果毫無反應的身體只能讓他再一次陷入難言的尷尬。
很快,所有人都察覺到了異樣的氣氛,因爲晶晶臉上藏不住的強顏歡笑和楊戩自覺不自覺的無名火都不是新婚夫婦應該有的。儘管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但大家不約而同選擇了迴避,以便給夫婦倆留出更多的磨合時間。玉鼎說忘帶幾冊修煉的書找個理由溜回了崑崙,哮天和颯朵每天都結伴到周邊山裡玩耍,入夜方歸。楊蓮有寶蓮燈護着,一個人到處閒遊,古塘鎮玩膩了,聽說夏國首都陽城離這裡不過幾百里,她就順路逛過去,楊蓮常年居住深山,繁華的都市令她目不暇接,什麼都很新鮮,反正她飛得又快,一天逛兩個來回都沒問題。
剩了雙兒陪着小姐,楊戩索性閉門看書。這天,雙兒和晶晶悄聲嘀咕了幾句,兩人結伴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