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捧着珠冠與霞帔來到純狐的牀邊:“恭請西妃更衣。”沒有應答,牀上的女子睜着空洞的雙眼望着天花板,沒有任何表情和動作。咿呀,門開了,“王妃!”宮女們急忙跪下施禮。“大王等着謝恩呢,西妃怎麼還沒有裝扮好?”姮娥面露不悅。
“回稟王妃,西妃她……不吃不喝也不動,奴婢們沒有辦法。”宮女惶恐地報告。姮娥使個眼色,宮女們都退了出去。姮娥坐到了純狐牀邊:“大王想要彌補你,封你爲西妃,你因禍得福了。”
“純狐但求一死。”毫無生氣的聲音。姮娥撲哧笑了出來:“想死還不容易,餓死太慢了,喏,這兒有現成的繩子,起來吊死能快點兒。”純狐的眼珠子終於轉向了王妃,姮娥接着說:“只不過,你要是真的死了,有個很想見你的人希望就落空了,你忍心麼?你真的不想再見他了?”
“寒……寒浞?”微弱的聲音顫抖着。“嗯,他並沒有忘了你,他依然愛你。”姮娥柔聲道。純狐震驚地望着姮娥,翕動着嘴角,胸脯因激動而起伏,姮娥笑道:“死人是不會知道真相的,活人呢,有機會見他。”純狐的眼睛裡有了些許生命的光澤,她撐起半個身子,姮娥扶了她一把,正色道:“西妃,穿好你的禮服。”
琳琅被封爲東妃,喜不自勝,姮娥回想她是最先在王宮與寒浞交接美女的,心中懷疑,琳琅面對王妃的質問,堅稱自己毫不知情,她委屈地說:“王妃,寒浞送來的美女蒙着蓋頭,等我進了房間,揭開蓋頭看到的就是這位純狐。王妃不信的話可以調查,琳琅典禮當天沒有離開王宮半步。”姮娥沒有證據,也不敢認定琳琅有這麼大的膽子算計寒浞,只得警告她:“以後你做了側妃,言行要更加謹慎,否則結下仇家,我也保護不了你。”
后羿同時有了兩位新妃子,姮娥以新婚爲名,安排兩位妃子每晚輪流侍寢,王宮內無不誇王妃賢淑顧大局。后羿卻一點兒也不高興,他總覺得近來很多事情都脫離了他的掌控,他只是在被動地接受。他能信任誰呢?姮娥是最無可挑剔的,可是他越想拼命地靠近她,卻越覺得她遊離,他從她身上除了四平八穩,很少看到帶有情緒色彩的東西,是因爲得了那個奇怪的病嗎?這讓他不安,她才十八歲,這麼年輕的女人應該有很明顯的喜怒哀樂纔對。伯浥做事也無可挑剔,可是他早就聲明過忠於的是夏國並非君主,這讓他很內傷,不願接近他。還能有誰呢?貝姬自從進了陽城就變得慵懶,對自己敬而遠之,回想起仙霞山下幫他縫合身體的那個胖巫婆,他恍惚覺得不是一個人。剩下就只有寒浞,寒浞倒是惟命是從,變着花樣討好他,一點兒也沒怨恨他的失信……
后羿的思緒被姮娥打斷了:“臣妾聽到傳言,大王可知道西妃純狐姑娘的身份?”后羿愣了:“她有什麼特別嗎?”姮娥道:“我聽說她是寒浞寒大人的未婚妻。”吃驚的后羿古怪地看着姮娥:“寒浞這是什麼意思?”姮娥搖頭道:“臣妾也不明白,不如大王當面問問他。”
寒浞神態平靜地來見后羿,后羿提到純狐,寒浞謙卑地說:“能讓大王滿意,是臣子最大的快樂。”后羿萬般不解地瞧着他:“我可聽說純狐是你的未婚妻……”寒浞立刻跪倒在地,惶恐地叩頭:“大王明鑑,純狐雖是臣的未婚妻,可是臣只是與她訂有婚約,從未碰過她,這纔敢獻給大王。”后羿尷尬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爲什麼要把自己喜歡的女人獻出來?”寒浞恭敬地說:“大王王妃在上,臣爲了大王的慶典殫精竭慮,想挑選合適的姑娘作爲獻禮,可是一番尋訪,家世清白的不夠美貌,美貌的又不夠有教養,有教養的又不太聽話,總之都不能令臣滿意。純狐姑娘與臣多年鄰居,臣對她的品行十分了解,家庭、性格更是知根知底,她是十分適合大王的人選。臣一心只想效忠大王,不辜負男兒的志向,雖然純狐與臣有婚約,但女人如衣,只要能讓大王高興,臣豈敢在乎一件衣服?”
一番話,令正在落寞中的后羿感動不已,寒浞真是肯做出犧牲啊,既然他有心,自己不正缺少一個死心塌地追隨自己的臂膀麼!想到這裡,他攙扶起寒浞:“愛卿如此忠心,本王絕不會再虧待你,當初兵臨城下時我曾許諾事成之後封你爲左司馬,本王並非言而無信,只是想考驗一下你的忠心。明日早朝,本王就下旨封你爲左司馬,你可願意?”
“臣……臣願輔佐大王,萬死不辭。”寒浞激動得涕淚橫流,匍匐親吻着后羿的鞋尖。
這天夜裡,輪到東妃侍寢,而西妃純狐的臥室裡,則由貝姬引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宮女。宮女脫掉裙子摘去頭套。“寒浞?”純狐驚喜地叫出來。“純狐,你受苦了!”寒浞將她摟到懷裡,“我們是被人陷害的,不是我的本意。”純狐在愛人的懷裡傷心地哭起來,寒浞把她橫抱起,走向了暖帳。
他無聲地用他的身體壓上了她,吻住了她的脣,這是他第一次親吻她。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雙手顫抖着撕扯開她的上衣,他才放了她的脣,把臉埋進了她的胸前。“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到此刻,他才低嚥着說出一句話來。純狐流着淚,溫順地承受着他第一次與她這樣的親近,他是羞怯的鄰家子,跟自己說話都會緊張得臉紅,拉拉手就會甜蜜一整天。她想象過他的激情,可是她永遠沒能想象到會發生在王宮的牀上。
寒浞的氣息變得急促,手指向下探去,解開了她裙子的腰帶,純狐攔住了他,悲泣道:“賤妾污穢之身,已無顏服侍郎君。”寒浞堅決地拿開了她的手,褪下了她的裙子:“不許胡說,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乾淨的。”這場遲來的合歡本該是他們新婚之夜的獻禮,誰知竟變成了背地裡的一晌偷情!身體的快感卻令他悲憤填膺:“聽着純狐,我一定會殺掉后羿把你奪回來。”
“我等你,純狐只想做你的女人。”她抱住他的腰,更深地接納了他。“要忍耐,聽王妃的話。”他在她耳畔低語。
另一些事情也會出人意料。這個月半,楊戩入夢時,迎接他的卻不是陽光和寧靜,瓢潑大雨正從天而降,森林中的樹木都泡在了齊腰深的水裡,草地變成了汪洋,那座八角涼亭彷彿汪洋中的一座孤島。惡劣的天氣讓楊戩焦急起來,“姮娥——姮娥——”他向他們的木屋飛去,他在大雨中看見了汪洋中的另一座孤島,小木屋只剩下房頂的一部分還露出水面,姮娥渾身溼透,正站在木屋屋頂上。
他把她抱上了半空,姮娥歡喜道:“我終於等到你了,還好,木屋沒有被全淹掉。”楊戩心疼地怪她:“你應該躲到更高處去,這樣太危險了。”姮娥搖頭:“我擔心你找不到我呀。”
楊戩捻了避水訣,雨水再也無法靠近他倆。“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雨?”他疑惑地看着身下仍然在不斷上漲的水面。姮娥也不知道,她其實和他一樣,一進入羊皮卷中就遭遇了暴雨。忽然,她道聲不好,表情憂急:“楊戩,街市比這裡的地勢還要低,會不會淹得更厲害,那些人怎麼辦呢?”楊戩不由面色一凜:“走,我們去看看。”
他們飛到了街市上空,果不其然,昔日的街道早已經不見了,除了高些的樓房,大部分房屋都已沒在水中,很多人都爬到了房頂上擠成一團,還有些人用木盆載着嬰兒老人,仍在水裡撲騰。房頂上的人焦急地向水裡的人伸出手去,希望能把他們拉上來,可是大雨如注,阻擋着人們的視線,水流湍急,水中的人也很難游過去。
目睹此情此景,姮娥看向楊戩:“我們去救救水裡的人吧?”楊戩道:“何如釜底抽薪!”話音剛落,他一手抱着姮娥,一手中法力送出,但見剛纔還肆意橫流的洪水像突然遇到了一股無形的力量,被強行歸攏到了一處,竟逆着地勢,向上遊的山谷中流去。姮娥目瞪口呆地看着楊戩,天啊,這是她熟悉的只比她大一個月的楊戩嗎?楊戩自修成九轉玄功,雖然有過多次試驗練習,但都僅限於窺一斑以知全豹,毫無保留地實地用兵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在他的法力下變得馴服的洪水,他同樣感到激動和興奮。九轉玄功,果然名不虛傳,有着扭轉乾坤的威力!
洪水中的人們也驚呆了,水竟然能往上流!房屋紛紛露出了輪廓,水中撲騰的人們也着到了地而站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人們不由自主東張西望,這時,他們看見了頭頂上半空中依稀有兩個身影,男子白衣勝雪,女子紅裙若霞,容貌雖然不能看得很清,可是遙望中仍能感覺到非凡的俊朗與清麗。“是神仙!一定是神仙來拯救我們了!”人們紛紛叫嚷起來。他們又看到,水退走後,從男子的掌中迸射出強勁的白光,向着天空成團的烏雲擊去,烏雲頓時像被炸裂一般在光中紛紛消融,剎那間逃得無影無蹤。晴空一碧如洗,連街道上、房屋上的水跡也幾乎都蒸乾了。
人們向着空中高聲歡呼,楊戩卻捻了隱身的口訣,轉眼隱蔽了自己和姮娥的身形。兩人落到了一座矮牆後,楊戩才收了口訣,姮娥問:“我們不回木屋嗎?”楊戩臉色變得嚴峻:“我剛纔做法的時候,感覺這雨有點蹊蹺,那些雲層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法力所爲。我想查查清楚。”
楊戩手指虛點,兩人剛纔的白衣和紅裳已換了樣子,他可不想被這裡的人圍觀。姮娥挑挑眉,想起情花谷中石頭變得碗和勺子,打趣道:“這衣服變得長久麼?”楊戩捏捏她的粉臉蛋:“這回,你想要多久就多久。”他們手挽手走了出去,就像因爲洪水逃出家門的一對情侶,融入到街道上擠擠挨挨正議論紛紛的人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