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他跟別人訂了親!
姮娥不禁驚叫,再看紅綃,她雙手抱臂,斜睨着地上的男人,臉上無非鄙夷之色,神態卻當看戲。姮娥氣得臉色煞白,憤怒地質問:“劉彥昌,你承諾三聖母終身不娶,可有此事?”
“我……我……”劉彥昌滿面通紅,羞慚不已,硬着頭皮道:“小生不敢抵賴,當日情不自禁,是有此言。仙姑明鑑,小生父母早逝,只留下我一根獨苗,三聖母又不能下嫁於我,若是小生真的終身不娶,讓劉家無後,只怕爹孃地下不安,故而……由鄉鄰做媒,定下親事……非是負心。”
姮娥只覺得眼冒金星,三娘,你可知男人的終身不娶只是情慾中的衝動之語,你還癡心妄想將孩子託付!怎麼辦?她咬咬牙,爲免三娘傷心,還是最後再爭取一下吧!她剋制地恨聲道:“劉彥昌,你說擔心劉家無後才定親,如今這孩子就是你劉家的後,你再考慮一下,既然尚未成婚,能否退掉親事,安心撫養沉香,你要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這……”劉彥昌怯怯地擡頭,姮娥不動聲色的面孔上已透出寒意,他慌了神,“我……我聽仙姑的。”
“這就算大功告成了?”離開劉家,紅綃瞟了瞟姮娥。姮娥卻一轉身將她拉進了樹林,“我信不過這傢伙,等等再走。”
過了一會兒,只見劉彥昌抱着孩子匆匆出門,兩人悄悄跟了上去。他進了張老頭家,姮娥和紅綃躲在窗外,只聽屋裡劉彥昌對張老頭嘆息道:“今天來的是我遠房表姊,這孩子是她私生子,怕家族蒙羞,無法留在長安,所以求我找人收養。我看孩子實在可憐,你們夫妻膝下無子,不知是否願意……”張老頭望望襁褓中的孩子,倒是挺健康的,可是萬一將來親生父母找上門來,他有點猶豫:“我和老妻商量一下。”
姮娥聽到這裡,已經肺都氣炸了。忽地一陣風起,吹滅了張老頭家的油燈,張老頭摸索着尋找火石,孩子偏偏又哇哇地哭起來,“這是大事,我想想再答覆你罷。”張老頭在黑暗中道。劉彥昌抱着孩子出來,剛走不遠,忽地一人擋在面前,藉着月光他看出竟是姮娥,嚇得魂飛魄散,仙姑……沒有走?姮娥一把搶過孩子,未說一字,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樹林中,姮娥抱着沉香默默流淚,紅綃勸道:“你想開點算了,張家收養也算退而求其次,他是親爹,總會常來看看孩子的。”姮娥憤恨道:“連認下親骨肉的勇氣都沒有,我怎能放心將沉香交給他。將來他娶了嬌妻再生娃,哪裡還能顧念這個孩子,沉香就真的成孤兒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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姮娥傷心不已:“算了,感情是強迫不來的,他既不情不願,與其強行把孩子留給他,還不如另找良善的家庭,對孩子的成長更好。三娘那裡,我去請罪。”
默然一會兒,紅綃道:“在門外等我,我再去試一次,不行就按你說的。”
劉彥昌被姮娥搶了孩子,驚魂未定地進了家門,剛剛擦亮火燭,卻見燈下悠然坐着一位美人,懷抱嬰兒,正是紅綃。劉彥昌驚叫一聲,雙腿打顫。眼前一花,清脆的聲音響過,臉上一陣劇痛,他跌倒在地。“這兩記耳光,是替你舅子打的。”紅綃冷笑道。
“仙……仙姑饒命……”劉彥昌捂着腫脹的面頰,差點沒哭出聲來。紅綃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看着我……”她的聲音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魅惑,劉彥昌不由自主注視着她的眼睛,她美麗的眼睛裡閃爍出奇異的藍色光澤,穿透了他的腦海,照射進他的靈魂……她雙脣翕動,喃喃低語,劉彥昌一臉如癡如醉的神情。
半晌,劉彥昌像精疲力竭般暈倒在地。紅綃望着地上的男人,輕聲道:“我孃的妖術,我還從來沒用過,第一次用在你身上了。我觸到了你的魂,想不到它竟是深愛着楊蓮的,是人性的弱點讓你迷失罷了,我替你修好了記憶,現在完美了。”
火燭明滅,姮娥透過窗櫺,看見劉彥昌輕柔地抱起沉香,喂他羊乳,眼神裡滿含愛意:“寶貝兒,快吃吧,快點兒長大,你娘還在等着我們呢。”這時,外面傳來匆匆腳步,張老頭推門進來,“彥昌,我和老妻商量好了,這孩子我們願意收養。”
“不用了。對不起,是我隱瞞了你們,孩子是我的,我自己養大他。王員外那裡,請幫我退親。”劉彥昌站起身,冷靜而堅決地說。他抱起沉香走向內室:“孩子要睡了,我就不留你多聊了。”只剩下張老頭驚詫莫名地望着他。
“天哪,紅綃,你對他做了什麼?”劉彥昌匪夷所思的變化讓姮娥驚呆了。
“愛就在他心裡,我只是撥開迷霧,讓他重新看見了。”紅綃抿嘴一笑,“我們走吧。”
華山鰲魚峰周圍,火把通明,天兵將整座山頭圍得鐵桶一般。紅綃板着面孔對天兵訓話:“全都給我聽好了,司法天神有令,警戒線以內,一隻蚊子都不許飛進去,一隻蚊子也不許飛出來,誰要是懈怠,誰就活得不耐煩了!”梅山兄弟在旁見她聲色俱厲,心中都有些不爽,楊戩對親妹子鐵面無情,義氣至上的他們已經不能接受,現在把人都壓在了山下,還不罷休,這樣興師動衆,生怕她跑出來,哪裡還有半點情分?兄弟幾個黑着臉,梅山老四忍不住諷刺紅綃:“司法天神大人不出面,你這是拿着雞毛當令箭吧?”紅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大人在神殿養傷,我只知道按吩咐辦事,你們都是司法府衙的人,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
長安城最奢華的旅店當屬望京樓,位於望京樓頂層的最奢華的房間內,身着曳地長裙的美貌女子卻無心看一眼身邊昂貴的陳設,她來回踱步,似乎在等什麼人,顯得心緒不寧。終於,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女子面露喜色,打開門,卻見門外站着一位胖胖的中年男子,穿金戴銀,看起來是個有錢的生意人。女子似乎一愣,胖男人卻閃身進了門。在女子揣測的目光中,他身形一晃,已變成了白衣俊俏郎君。
“楊戩——”女子如釋重負,歡叫一聲,漫長的焦心的等待終於到頭了,她想都沒想自然而然地撲進了男子懷中。她撞到了他的肩膀,劇痛讓他不由輕哼一聲,隨即忍耐住,伸臂抱住了她:“姮娥,一路都好吧?”
“你受傷了?”姮娥驚叫起來。她和紅綃離開劉家村,按原計劃分頭行動,紅綃回神殿,她則在長安等楊戩,短時間內,混跡市井中比天庭更安全。
“不要緊,寶蓮燈果然是上古神器。”楊戩咧咧嘴,焦急地問:“孩子怎麼樣?”
姮娥沒有猶豫,一口氣道出和紅綃約定的說辭:“劉彥昌是個老實書生,不僅對三娘念念不忘,更疼孩子。你就放心吧,三娘沒有看錯人。”
這是楊戩痛苦的一天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他終於長出一口氣:“三妹總算沒有白受罪。”姮娥不由分說撕開他肩頭的衣服,只見直至肩窩的大片肌膚竟已成焦黑狀,心痛得落下淚來:“還說不要緊,都成這樣子了!”此刻,她完全忘記了自己已提出斷情,大顆大顆的淚珠滾出眼眶,楊戩心中一軟,不禁伸出手去替她拭淚,柔聲勸道:“別哭了,這一天事情太多了,沒顧上治,真的無礙。”
“你別動!”姮娥將他按在椅子上,從懷中取出月魄靈石,“幸好我帶着它,你的傷不能再拖了。”溫潤滋養的靈石隨着她的柔荑輕輕拂過傷口,癢癢的**的感覺消抵了痛楚,但見焦黑迅速褪去,腐肌重生。她此刻離他很近,氣息吹拂到他臉上,她專注於他的傷口,美麗的側顏和吹彈得破的面頰卻盡收於他眼底,幾乎看得見她耳根後柔軟的絨毛,不由得楊戩心跳加速。將近一年,他們再沒有如此接近過,他是多麼思念她啊,他不由癡癡地凝望着朝思暮想的容顏,希望這療傷的時間能夠更長一些。
“感覺怎麼樣?”望着粉紅新生的肌膚,姮娥收了月魄靈石。可是沒有應答,她一愣,轉過頭,那人目光傻傻地在她臉上,定是完全沒有聽見她的問話。“你……”她臉上一紅,他的目光卻如磁石般吸附了她,令她不由沉溺,說不想他是騙自己的,心念一起,竟如井噴,她多麼渴望他突破這窄窄的距離,吻上她的櫻脣。想起脣間美妙的觸覺,她不禁氣息飄忽,竟也呆呆地發怔,問不出後半句話。
兩人就這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出神了一陣,楊戩到底清醒過來,訕訕地轉過眼睛:“我全好了,謝謝仙子。”她落寞地站起身:“不客氣。”這樣刻意的言辭並沒有緩解氣氛,反令他們更覺虛僞尷尬。
“姮娥,你是三娘最好的朋友。”楊戩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住情緒,“我約你在凡間見面,除了知道沉香的下落,更有件要事相托。”
“是什麼事?”姮娥的心不覺拎起來。
他從懷中取出一朵碧玉蓮花:“這是三孃的寶蓮,我想託於你收着,將來有大用處。”姮娥疑惑地望着他:“既有大用,你是她哥哥,這個寶貝爲什麼你不自己收着?”
“什麼事都要防個萬一嘛,狡兔有三窟,你也不會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楊戩笑笑。姮娥接過玉蓮,當它沒有化作神燈,就像普通的首飾般美麗,她惱恨道:“都是這東西傷人,還不知罪呢。到底有什麼大用處?”
“把三妹解救出來,全靠它了。”楊戩正色道:“姮娥,你記住,崑崙北麓雪洞中藏有一把神斧,它和寶蓮燈是一對上古神器,除了我,只有寶蓮能召喚它。將來,等時機成熟,你帶着寶蓮喚出神斧,它無堅不摧,劈開鰲魚峰,三妹就能出來了。”
姮娥確定自己每個字都聽清了,也都記住了,可是她心裡卻升起了恐懼,握住玉蓮的手指不禁輕顫:“解鈴只需繫鈴人,憑你的法力,就能放她出來,爲什麼要依靠神斧?你說的時機成熟,到底是指什麼時機?”
“看把你緊張的,你就當備用的方案好了。”見她如此,楊戩連忙以輕鬆的語氣道:“這個時機,自然是三妹不用受到天規懲罰的時候。”
“你在打天規的主意?”姮娥心中一凜,面色慘變。
“沒有,別亂想。”楊戩斷然道。
“你騙我……”姮娥喃喃地翕動着嘴脣。
“姮娥……”她的模樣讓他心痛,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撫慰她,可是那隻手又在半途僵住,“我們……該走了。”
“不要!”她忽然哭出聲來,撲進他懷裡,雙臂圈住了他的脖子,“我不要失去你!”她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感,緊緊貼上了他的面龐。愛的閘門被撞開,他忍不住吻上了她的淚花,鹹澀的滋味竟令他一瞬間恍惚在延州的客棧,他將要去桃山,周遭的一切正像拼圖般一塊塊碎裂,她不捨地擁着他,“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等你……”
此刻,她的櫻脣被淚水打溼別樣溫潤,他不由得萬般憐愛,他溫存的吻顫動着她寂寞的身心,姮娥癱軟在他懷中,她渴望着他的一切!可是,忽然只覺得身體一空,那銷魂的觸感竟戛然而止,耳畔聽見他暗啞的聲音:“姮娥,既已抽身,就別再陷進去了,我不能害你。”姮娥一驚睜開眼睛,已找不到他的身影。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她被撩撥到半空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