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的兜率宮位於三十三重天僻靜的角落,低調的風格就像太上老君在朝中的做派:雖然資歷深厚但對誰都很和善,就算玉帝王母讓他三分,他也照樣凡事呵呵。有人替他總結爲三不:不管事、不多事、不惹事。其實老君還有一“不”,只不過很少有機會表現,那就是:不怕事。當然他是有不怕事的資本的,因爲說起來,老君也是闡教的祖師,跟元始天尊是一輩的。講到這裡就不難明白了,老君這不怕事的資本成了他必須低調的原因,從來伴君如伴虎,玉帝對他的猜忌老君心裡比誰都清楚,如果讓玉帝抓到什麼把柄,哪怕是莫須有的,都是**煩。
那麼,怎樣讓玉帝相信他無慾無求從而對他放心呢?太上老君當然有他明哲保身的辦法,那就是將大把的時間,都用來潛心研究他的獨門技藝——煉丹術。兜率宮裡有一隻巨大的香爐,永遠燃着不熄的爐火,老君用它來煉丹。到底煉了多少仙丹?誰也沒本事打開煉丹爐數過,老君更從來沒有慷慨地贈予過誰。但是,關於仙丹的傳說早就長了翅膀飛翔,一傳十十傳百,都說吃了老君煉的仙丹能讓凡人長生不死、修煉者法力倍增。
夜深人靜,老君像往日一樣,最後查看了丹爐的火頭和溫度,只留下一個童子守着,自己踱到院中。大門緊閉,看守童子倚着門框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瞌睡,院子一側的圍欄裡,他的坐騎青牛已經酣睡了。一切正常,老君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慢慢回房自去睡了。可惜他背後沒長眼睛,所以他沒看見,便在此時,一道微光如霧氣般飄入圍欄,很快,隱沒在青牛的身體裡不見了。
夜,依舊在沉沉的黑暗中慢慢流逝着時間。老君的臥室裡響起了他老人家均勻的鼾聲,倚門的童子跌坐在門檻上,熟睡的身體蜷成了蝦米。青牛卻從圍欄裡站了起來,剛纔慵懶的睡意全然不見,兩隻眼睛炯炯放光。它笨重的身體此時變得無比輕盈,四蹄沒有在地面發出半點聲音,如同魅影飄進了煉丹房。青牛對着守爐童子的背影呵了口氣,童子歪倒下去便不動了。沉重的爐門在法力的驅動下緩緩打開,青牛咧開大嘴,將裡面的仙丹吃了個乾淨。如同悄悄進來時一樣,它悄然離去。守爐童子揉揉眼睛醒過來,懊惱地嘟噥:“糟了,我怎麼睡着了,爐子熄了可完蛋了。”好在他很快發現丹爐裡的火焰依舊,總算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老君匆匆騎着青牛去上朝。上朝時間太早了,這是老君心裡最大的抱怨,對他這樣習慣於深夜煉丹的人來說,這導致他睡眠時間嚴重不足。因此三十三重天到凌霄寶殿所在的九重天這段路程,老君懶得自己飛,騎着青牛去,他還可以在路上補個回籠覺。
老君把青牛拴在殿外的柱子上,自己和同僚們打着哈哈,向殿裡走去。這時,他看見新任天河值守楊戩正謙恭地給太白金星讓路。太白金星也是天界資歷高深神秘莫測的元老,有傳說他和玉帝有過某種淵源,但到底什麼淵源也沒人說的出,反正,太上老君的低調一大半是受太白金星的啓發,這傢伙,乾脆上朝直接閉目養神,凡事絕不說個“是”還是“否”。太上老君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是爲楊戩。楊戩這個人,以老君飽經世事的眼光看來,即便穿着地位不高的守將官服,也難以掩蓋逼人的貴氣與英氣,闡教把他趕走,究竟是福是禍真不好說。老君的判斷,這人不會安於看管天河的。
這時,楊戩已經走到近前,和對待太白金星一樣,恭敬地向他施禮,請他先行。老君謙遜地回了一禮:“同行,同行。”於是楊戩自然地在他身後半步,相隨入殿。
機械的早朝常態,總有少數人因病因事請假,過程如同白開水淡而無味。但是今天……玉帝王母正聽着李靖的陳述呢,忽然,殿外驀地傳來淒厲的慘呼,此起彼伏,夾雜着砰砰碰碰的撞擊聲,衆人都是一驚,朝會中斷了。“怎麼回事?”玉帝剛問了一句,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凌霄殿的大門應聲倒下,碎裂成了幾片,緊接着,幾十個守衛天兵像玩具一般被拋擲進來,倒在大殿的地上,不是抱着頭就是捂着胳膊腿,悽慘**。最後,一個高大壯碩的影子出現在門口。
“青牛——”殿內一片驚呼。青牛發出了咆哮,突然發力,四蹄狂奔,朝御座直衝過來。太上老君目瞪口呆,青牛這是怎麼了?他剛要大喝阻止自己的坐騎,誰知胳膊被身邊的人一把拉住,老君的注意力都在青牛身上,這一下,他全無防備。隨即,他感到一股強大的內力席捲而來,頓時頭暈目眩,他意識到被偷襲,“誰——”他只叫出了一個字,就再沒有一絲氣力張嘴說話。
那裡青牛直奔玉帝而去,還是哪吒反應敏捷,一馬當先攔在前面,火尖槍對着青牛便刺,誰知青牛像發了瘋一般,毫不躲閃,就在所有人以爲這頭發了瘋的青牛行將斃命於火尖槍下時,卻見火尖槍扎到青牛背上,如同扎到銅牆鐵壁,槍桿壓彎了,反彈之力讓哪吒尖叫一聲,再也拿不住槍,火尖槍在凌霄殿旋轉出優美的弧度,衆目睽睽之下噹啷落地。
這下所有人都愣了,哪吒竟然不敵青牛?還是王母反應快,高呼道:“快護駕!護駕!”衆武官一看形勢危急,一擁而上,刀槍劍戟對着青牛斫去,青牛全無怯意,如有神助,往來抵擋,誰也近不了它,各種寶貝掉了一地,就連李靖的鎮妖寶塔,也被牛角頂翻。混亂中,有人急呼太上老君趕緊收服自己的坐騎,可是太上老君像沒有聽見,只顧在人羣中袖手旁觀。
眼看着青牛撕開人牆,就要逼到御座之下。忽然,一聲厲喝:“孽畜,膽敢放肆!”勁風裹着寒光,強大的法力震開衆人,長刀如虹,插進了青牛的前腿。青牛痛吼一聲,那人已趁勢而上,一掌擊在青牛的額頭,青牛像灘爛泥似的癱倒在地,四肢抽搐了幾下,便昏死過去。那人一腳踏在青牛肚腹上,鎮定地稟道:“陛下娘娘休要驚慌,臣已制服妖獸。”正是楊戩。
見青牛被降,衆武將紛紛從地上爬起,各自收拾刀槍,玉帝驚魂稍定,王母扶他回到御座。玉帝怒喝道:“太上老君何在?”說來也怪,偷襲老君的法力恰好也就持續那麼一會兒,老君此時倒行動自如了,慌忙回話道:“臣該死,青牛被臣栓在殿外,不知爲何突然襲擊聖駕。”玉帝冷笑道:“是突然襲擊還是預謀襲擊?”
老君白了臉色:“陛下何出此言,臣怎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王母喝道:“你剛纔是在看戲嗎?”老君百口莫辯,只得強道:“娘娘,臣……臣剛纔……被人偷襲,無法動彈。”
“誰偷襲你了?”王母冷冷道。
老君心知不妙,他現在完全被動,但事已至此,唯有硬着頭皮答道:“臣……沒有看見。”
“一派胡言!”玉帝勃然大怒,“你縱容自己的坐騎衝入凌霄殿妄圖刺殺朕,還敢誣陷他人,該當何罪!”
楊戩稟道:“陛下息怒,老君德高望重,還望聖上查明實情。”玉帝聽到德高望重四個字,竟覺得芒刺在背,愈加惱火,“事實俱在,有目共睹,還有什麼不清楚!”
“陛下——”這時,李靖開言,似乎欲言又止,王母道:“李靖,你有什麼話儘管說。”
李靖稟道:“青牛雖是一頭靈獸,但據臣瞭解它平素脾氣溫和法力有限,今日竟失去本性而且擊敗哪吒,臣覺得此事恐有蹊蹺,望陛下明察。”
“陛下,楊戩和李靖說的有道理。”王母勸玉帝,“是要好好查查。”玉帝遂點頭道:“老君,你還有何話說?”
“臣冤枉……懇請陛下明察真兇,還老臣清白。”老君苦着臉。
“來人!將老君收押天牢,等候處置!”玉帝下令。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仙官們誰也不敢求情。唯有楊戩出列道:“陛下三思,未曾定罪,先入囚牢,不合律法啊。”衆人都暗暗心驚,完了,這小子初來乍到不知深淺,這是找死的話啊。果然玉帝臉色鐵青,大喝道:“住嘴!一個看天河的小官,也敢指責朕!”
“陛下!”王母按住玉帝,“楊戩制服青牛,乃護駕第一功臣。他是新人,敢於直言進諫,陛下應該高興纔是。剛纔他提到律法,臣妾頗有感慨,天有天規,大事小事,依法辦理才能服衆。老君雖是元老,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此事諸多疑點,案情沒有審理清楚之前,臣妾建議先讓老君回兜率宮,天兵看管居住,聽候處理爲好。”
王母句句在理,玉帝強壓下怒火,揮揮手:“就依娘娘的意思。”頓了頓,又問,“依娘娘之見,此案由何人審理?”
王母環顧殿下,悠悠道:“陛下,文武仙官,多是老君故人,恐有徇私,臣妾保舉楊戩審理此案,一來他新到天庭履職,跟任何人沒有私交,二來他英勇護駕,論功當賞。”
“楊戩?”玉帝一驚,卻又覺得不好反駁。楊戩卻推辭道:“臣官職卑微,豈敢越權。”玉帝趕緊接過話頭,“對呀,娘娘,若讓楊戩審理,調查取證這些事,他一個天河值守,辦不到啊。”
王母笑道:“陛下,這好辦。還記得臣妾前幾天給陛下的建議麼,天庭大小官員甚衆,唯獨缺少一位司法神,陛下也深以爲然。今日之事,楊戩法力高強,勇於擔當,不畏權勢,秉公直言,正是司法神上佳人選。臣妾懇請陛下加封楊戩爲司法天神,並獨立設置司法官邸,就以青牛案爲開端,讓天界從此走上依法治理的軌道,以後所有大小糾紛,皆由司法天神府審理後再報陛下覈准。”
玉帝想起來了,王母前幾天是提過設立司法神,他當時也沒當回事,覺得想法不錯,就答應了。今天王母當衆說出來,楊戩頭功又擺在這,雖然玉帝忌憚楊戩,但滿朝仙官,玉帝又信任誰呢?這麼多年了,他謹小慎微,不願意任何人走進他、瞭解他,他必須嚴守屬於張百忍的秘密,所以玉帝一個心腹之人都沒有,他只願相信自己。現在,他猶豫了一會兒,楊戩今天肯救他,至少說明他沒有反意,王母精明能幹,楊戩這樣的高手,與其被她籠絡去,倒不如自己施恩。於是玉帝一改怒容,欣然道:“朕當然記得,娘娘這個建議甚妙啊。楊戩——”他長聲喚道。
“臣在!”
“朕封你爲天界司法之神,賜建三十三重天真君神殿爲司法府邸。青牛一案責成你即日審理,三天之後,將結果報告朕。”
“謝陛下娘娘聖恩,小神遵旨。”
“楊戩,別光顧着謝恩,”玉帝意味深長,“你這個司法天神能不能做下去,朕要看你審理此案的水平了。”
“小神絕不辜負陛下厚愛。”楊戩回答得很有底氣,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