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子一下子就現出極不自然的神色來:“沒有了,就這些,真的,我不騙你,小江。”
我抹一把臉:“你愛說不說。”
她哎喲了一聲,抓耳撓腮的:“好了好了,我是怕你傷心,所以……所以……他還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大家都要往前看,沒必要抓着過去不放。”
我點點頭,把毛巾放在臉上:“還有呢?”
李牧子已經快要哭了,一把抓住我:“江別憶,我知道你很難過,你哭,或者你打我,狠狠打,只要你開心。”
我淡淡地看着她:“我問你,還有嗎?”
她扭扭捏捏的:“還有就是,他說……他說……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他沒有意見。”
如果說剛纔我還算是冷靜,那麼這一刻我真的是憤怒了,狠狠把毛巾砸在水裡。
“他算什麼,有本事讓他來跟我說,看我不弄死他?”
李牧子抹一把臉,安撫我的情緒:“看吧看吧,我就說不該告訴你,你肯定激動。你別難過了,當我找人,幫你教訓那個渣男。”
我扶着牆,狠狠地狠狠地吸氣,把胸腔裡面那些污濁之氣,全部吐出來。
小腹又隱隱疼起來,還是像針扎。
我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密密匝匝的冷汗冒出來,然後我就聽見李牧子大喊起來。
醫生率先衝進來,看見我的樣子也被嚇了一跳,喊了我一聲。
鄭龍和鄭懷仁衝進來的時候,我已經有點意識渙散了,李牧子自責的在一邊哭。
我也哭起來,可憐巴巴抓着鄭龍的手腕,哀求:“求你……求你,我要離婚,我要離開這裡。”
吧嗒吧嗒的液體灼熱了我的皮膚,鄭龍俯身。虛虛地抱住我,哭得像個孩子:“丫頭,你挺住,你挺住,你還沒跟太爺爺回家呢……你還不知道你媽媽的事情呢……”
“太爺爺,你別吵,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想睡覺……”
回到塢城一星期後,我纔在報紙上看見關於蓋聶的新聞。
報紙被藏在鄭家書房的抽屜裡,我進去找書的時候發現的。
看來是鄭龍吩咐過,不讓我看見。
原來我昏迷的時候,鄭龍父子把蓋聶和一年輕漂亮的姑娘堵在別墅門口。
據說蓋聶被揍得不輕,新聞上說,想不到九十歲的鄭龍身手那麼好,蓋聶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姑娘嚇得暈過去。
有好事者猜測我跟蓋聶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網上各種評論,大部分人認爲,我跟蓋聶本就門不當戶不對,走到盡頭也是大勢所趨。
還有一部分猜測,蓋聶要跟鞏音殊結婚,所以纔會不要我。
來到這裡之後,爲了讓我安心養胎,鄭龍把除了鄭懷仁夫妻之外的鄭家兒孫全部攆走,只要求他們每兩天要回家裡來吃飯。
最讓我覺得溫暖的,是我的房間裡,擺滿了各種各樣溫馨的禮物,都是鄭家人送的。
每個禮物上面,他們都留了字條,最後一句一定是:歡迎回家。
這還不算,鄭家本來是養了好多狗和貓的。爲了讓我陽臺。鄭龍竟然讓管家把那些動物送走了。
不過他挺捨不得的,那條藏獒據說陪了他十多年,臨走的時候他依依不捨的,抱着親了又親。
最後還是狠心,把它送走了。
我每天跟着鄭懷仁的夫人冥想打坐,心境已經平復了許多。
是的,我還是不習慣稱呼他們爲“外公外婆”。
好在他們都由着我,這讓我很欣慰。
我每天的任務,除了陪着大太太冥想打坐插花研究廚藝,就是陪着鄭龍下棋釣魚還有打太極,還有陪鄭懷仁研究各種名貴紅酒。
其實這樣的日子也挺充實,一開始我夜夜失眠,總是想蓋聶,想的咬牙切齒。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哪裡做錯了?
他就算不喜歡我了。可以親口告訴我,我說過的,不會糾纏於他。
他爲什麼要用這種難堪的方式來對我?
恨意和難堪充斥了我的全部,思維和呼吸,無數次半夜醒過來,我都有衝動,要去找他說個清楚。
有一夜真的是堅持不下去了,渾身的細胞都叫囂着要去問清楚。
可是當我下樓的時候,看見鄭龍和鄭懷仁夫妻圍坐在客廳裡,三個人在談話。
鄭太太神色幽幽:“丫頭這麼下去,遲早得憋出病來,要不,你們想想辦法,去蓋四那邊探探口風,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沒有轉圜了?”
鄭懷仁抽着煙:“怎麼去,怎麼問?那臭小子一門心思要離婚,咱要是去問了,他還以爲咱丫頭離了他活不了呢。”
鄭太太嘆息了一聲:“他真要離婚?爲什麼,咱丫頭哪裡對不起他了?”
鄭龍歪歪斜斜地靠在沙發上,看起來精神狀態不太好,咳嗽了兩聲:“依我看,這婚離了也好。要是這麼拖下去,我還真怕丫頭出什麼事。這件事就交給律師去辦,過幾天我帶丫頭回鄉下去看看她奶奶去。”
鄭太太拿過毛毯蓋在鄭龍身上,語氣關切:“爸,您身體不好,還是去休息吧。”
“我哪裡說得着,你看丫頭那樣,強顏歡笑的。”
鄭懷仁也很是關切:“上次你揍蓋四的時候傷到了腰,如今老寒腿又犯了,您還天天地陪着丫頭下棋釣魚練太極的,肯定吃不消。”
鄭龍呵呵笑起來:“沒事沒事,我身體好着呢。只要我的丫頭高興,別說這些了,就是要我學狗叫,我也願意。”
鄭太太提了提自家丈夫:“你別光說咱爸,你自己還不是傷的不輕,這跌打損傷的,最是難好。你們倆啊,可乖點吧。”
我扶着樓梯,才勉強沒讓自己倒下去。
原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們做了這麼多,而那個法律上和我牽扯在一起的人,我腹中孩子的父親,他做了什麼?
回到房間,我想了很多,思緒回回轉轉,還是覺得應該和蓋聶見一面。
有些話,應該說清楚的,不是嗎?
我知道他們會反對,尤其是鄭龍,他現在是聞蓋聶色變,自然會勸我不要去。
於是一大早,我就給蓋聶打電話。
這段時間以來他沒有聯繫我,我的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可是沒有他的電話,沒有他的短信。
一開始的時候我挺不習慣,老是盯着看,總以爲是自己遺漏了。
後來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他是真的沒有聯繫我。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通,只是沒想到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沒有睡醒,朦朧迷糊的:“你誰呀?”
我看了看,確定這是蓋聶的私人號碼沒錯。
心裡什麼東西一點點破碎。
那邊還在問:“你誰呀,說話。”
然後是蓋聶的聲音:“寶貝,你跟誰說話?”
女人嬌滴滴的:“不知道哪個神經病,電話通了,卻沒有聲音。”
蓋聶的聲音近了:“給我,你先去洗澡。”
“嗯,我不,我要跟你一起洗嘛。”
蓋聶好像是親了她一口:“寶貝乖,我馬上就來。”
那一刻,腦海中迴響的,只有“寶貝”那個詞語。
像是無數炸彈在腦海中爆炸。連我自己都被炸碎了。
他曾經說過的,這是專屬於我的暱稱;他也曾經說過,這輩子不會這麼叫第二個女人;他更是說過,這輩子只愛我只要我……
如今,當他叫另一個女人寶貝的時候,過去那些美好,全部幻化成一個個響亮的耳光,毫不留情打在我臉上。
我還要執着什麼,他都已經選擇了新生活,我爲什麼還要停留在過去。
他都已經往前走了,我爲什麼還傻乎乎停留在原地,還以爲可以回到過去嗎?
早就回不去了,早就物是人非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可是距離了一個多月再聽到,我竟然又想起那天在立春看見的那一幕。
他的脣和手如何在那兩個姑娘身上逗留,一想到他那骯髒的脣叫出我的名字,我就恨不得去派出所改一個名字。
我斂了思緒,淡淡道:“蓋聶,我們離婚吧。具體情況,我會叫律師跟你談。”
那邊沉默了幾秒,傳來他淡淡的毫無情緒的聲音:“好……”
好……
好……
好像巴不得現在就能跟我離婚。
好像巴不得這輩子都跟我再無瓜葛。
掛了電話我冷笑,笑着笑着覺得臉有點癢,伸手一摸,全是淚。
午飯的時候我很鄭重宣佈,我要跟蓋聶離婚,讓他們幫我準備律師,我一定要離婚。
剛好那天是鄭家的大聚會,全部人都回來了。
全場沉默,十秒鐘之後鄭龍拍案而起,我以爲他要罵我,嚇得往鄭懷仁身邊縮了縮。
誰知道鄭龍大吼一聲:“痛快,管家,拿酒來,今天我要痛飲一杯。”
鄭太太正想勸阻,鄭懷仁應和道:“對,真是痛快。”
那天父子四人都喝高了,其他人也很盡興,不過鄭家家風很好,既隨了老爺子高興,也注重他的身體,到了那個度就把酒收走了。
來到這裡的這將近一個月來,我真的是無時無刻都體會到鄭家人的好。他們真的是互敬互愛又各自獨立,完全不像狗血電視劇上說的什麼勾心鬥角。
他們的速度也很快,晚飯時間還沒到,律師就把離婚協議送來。
完全按照我的要求打造,有些我沒想到的細節,都注意到了,堪稱完美。
我想也沒想就拿起筆準備簽字,鄭龍摁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丫頭,你可想好了。這一去,你跟蓋四就震得沒有關係了。”
我點點頭:“嗯,想好了。”
他緩緩鬆開手:“好吧,太爺爺尊重你的任何決定。與其看你這麼痛苦,不如快刀斬亂麻。”
簽好字,我把協議書遞給律師,叮囑他最快時間幫我解決。
我以爲至少要等那麼三兩天的,誰知道律師的速度還真是快得超乎我的想象。
倒不是說蓋聶簽了字,而是睡午覺的時候,商如瑜就給我打電話,問我離婚協議是怎麼回事。
原來她看到了,所以才着急忙慌給我打電話。
只是不知道那些以爲何會被他看到,蓋聶給她的嗎?
我根本不想解釋,因爲無從解釋,連我都沒辦法給自己一個解釋。
商如瑜苦口婆心的:“小江啊,有什麼事大家坐下來好好說好不好,別動不動就提什麼離婚,那多傷感情。我已經跟蓋聶談過了,咱們約時間見個面,好不好?”
我本來挺有睡意的,被她這麼一弄,瞌睡全跑了,強打起精神回覆她:“我相信您跟他談的時候,他一定是回覆您,這婚離定了是不是?”
她一下子啞口無言。
我冷笑起來:“您看。您都沒辦法說服您兒子。”
過了幾秒鐘,她試圖說服我:“小江,我知道,你們都還愛着彼此,爲何會走到這一步,孩子怎麼辦?”
是啊,爲何會走到這一步,我也想知道。
“您別擔心,孩子我會自己撫養,我會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將來您要是想看他,也是可以的。”
她一下子叫起來:“這怎麼成,你怎麼可以讓我的孫子……小江,算是我求你,你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我知道他這段時間是有些胡鬧,但是他本性不壞,遇到你之後,他真的改變了好多。”
其實現在來說這些,就類似於逼着我又去回憶一次那些過往的美好,逼着我撕開傷口,往上面撒鹽。
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我又得哭,我真的是恨死了那個動不動就哭的自己。
找了個藉口掛斷電話,我在牀上呆了一會兒,才慢慢下牀。
李牧隱兄妹和顧良書來看我的時候,我正跟鄭龍在院子裡耍太極。
說也奇怪,這段時間以來,我不止沒有瘦下去,反而還胖了。
來到塢城第一天,鄭太太二話不說給我戴上的那個手鐲,一開始空落落的,現在都緊實了不少。
耍了一會兒之後我有點泄氣:“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你耍的比我好。”
管家笑眯眯端了果汁給我:“小姐您又賴皮,明明是您纏着老太爺教您的。”
我翻白眼:“就算是我要求的,那也要顧及顧及我的感受不是?老是耍的比我好,將來我怎麼在我孩子面前立威?”
管家依舊笑眯眯的,打量我兩眼:“您氣色越發見好了。”
鄭龍在一邊特別自豪的:“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功勞。現在啊,整個鄭家上下都圍着她轉。等我的阿遠回來,等我的阿遠回來……”
他又想起令懷遠來,每次這樣的時候,他都會難掩落寞。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好陪着他一起難過。
傭人告訴我有人來看我,陽光下我眯起眼,然後就看見李牧隱他們。
應該是鄭龍吩咐過不許打擾我,所以一個多月來他們都沒聯繫我。如今再見面,大家都紅着眼圈,李牧子和顧良書上來抱着我就哭。
鄭龍在一邊咳嗽,萬分心疼的:“喂喂喂,別弄疼我家丫頭啊。”
他對李牧子印象深刻:“尤其是你,你要是再敢胡說,看我不把你舌頭拔下來喂狗。”
李牧子嚇得縮了縮,輕聲問我:“鄭家人是不是對你不好,怎麼一個個凶神惡煞的?”
我笑起來,天知道他們對我有多好。
天氣漸漸暖和了,不過當我躺在搖椅上的時候,管家還是聽從了鄭龍的吩咐,給我送來薄毯,又給我們準備了吃的。
李牧子唉聲嘆氣的:“現在你在塢城,阿書又在外地,我想找你們說話。都沒辦法。”
我晃盪着兩條腿:“找個男人唄。”
顧良書哈哈笑起來:“憶憶跟我想的一樣,沒有什麼事情是男人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個。”
李牧子又羞又窘的,和顧良書兩個人打鬧着去那邊了。
李牧隱深深看我兩眼,低聲問:“決定了?”
我心知肚明他問的是什麼,點點頭:“嗯,決定了。”
“外界都在傳,你跟令懷遠不清不楚,才導致蓋聶要跟你離婚。我本來還在懷疑,你不是那樣的人,可是今天……”
他沒有說下去,我心裡有所觸動,在這個喊着男女平等口號的社會,女人永遠都是弱勢羣體。
我什麼都沒做,卻成了這場戰爭的始作俑者。
李牧隱這麼說,一定是儘量美化了那些說辭的。真正的那些話,一定比這個難聽千萬倍。
我笑了笑:“今天你親眼所見,覺得其實我就是水性楊花的女人是不是?你甚至覺得,我肚子裡的孩子,也許根本不是蓋聶的是不是?”
李牧隱有點激動:“小江,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我懶得解釋,跟着鄭家人混在一起,別的沒學會,那種“愛他媽誰誰誰”的底氣,倒是學會了一些的。
再說這件事本就無從解釋,所以我也只是笑了笑:“是不是這樣,都不重要了。李牧隱,我很感謝你們大老遠跑來看我,你知道嗎,一開始來這裡的時候,我每時每刻都想着怎麼去死……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到底怎麼了,在這段感情裡,我明明是受害者,怎麼反而變成始作俑者了呢?現在我想清楚了,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孩子都沒事。別的事情,就別去強求了,你說呢?”
他沉默,低着頭,等他再擡頭的時候,眼圈紅紅的,衝着我一笑:“你能這樣想最好,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需要我,儘管開口。”
我點點頭:“外界關於我和鄭家,是怎麼說的?”
他慘淡一笑:“還能怎麼說,就說你和令懷遠不清不楚,給蓋聶戴綠帽子唄。”
我鬆一口氣,看來晚上得跟鄭龍他們談一談,長此以往下去,難免刀爺不會起疑。
“還有別的嗎?”
李牧隱想了想:“有的啊,那些花癡羨慕嫉妒恨,你能同時抓住兩個豪門公子哥。其實她們哪裡知道,你比她們想象的有魅力多了。就連當初,我都被你迷得不要不要的。”
他開玩笑的口吻讓我輕鬆了許多:“你呢,怎麼不找女朋友,莫非想一輩子打光棍?”
他聳聳肩:“我倒是想找。奈何沒有可心的。許是緣分沒到,慢慢來。”
我看着他:“哎哎哎,你現在越來越成熟了。”
他四仰八叉躺在我旁邊的椅子上,長長嘆息一聲:“沒辦法,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我一下子愣在那裡,我剛從看守所出來,蓋聶請周院長他們去顧良書家農家樂吃飯那次,我不小心把水灑在蓋聶身上,他好像也說過那麼一句話的。
只是沒想到,到了最後人心不古那一位,會是他自己。
我強按下心頭的翻滾,撫摸着肚子,就聽李牧隱道:“雖然鄭老太爺一再強調,不許我們跟你說康城的事情。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一聲……”
我繼續闔目養神:“跟蓋聶有關嗎?”
沉默,只有風的聲音。
還有。我的心跳聲。
我很有耐心地等着,過了一會兒,李牧隱道:“半個月前,赤羽門收購了康城幾家口碑非常不錯的私人醫院,醫院雖然是赤羽門的子部門,但是獨立存在。而就在昨天,蓋氏突然併購了這幾家醫院,和蓋聶以前那家醫院合併成一個新的醫療系統。”
搖椅晃盪着,我緩緩發聲:“那很好啊,造福百姓的事。”
李牧隱欲言又止的看着我:“還有一件事,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你。”
既然他這麼說,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而且他很清楚,一般情況下我是不太管蓋聶的事業的。
那麼。他要說的,是不是蓋聶的感情?
“沒事,你說,我什麼都可以承受。”頓了頓我看着他,“是不是和鞏音殊有關?”
“你怎麼知道?”
那麼,就是了。
他就那麼迫不及待是嗎?他就那麼迫不及待是嗎?
他連裝裝樣子也不想了是嗎?
“李牧隱,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傻?當初你們一個個的都勸我別跟蓋聶在一起,是因爲你們早就知道我配不上他,是不是?”
“不不不,小江。”他着急解釋,“不是你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你。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真的,我覺得令懷遠挺不錯。”
我愣了愣,噗嗤笑起來,這個世界,真沒創意啊。
李牧隱嘿嘿笑起來:“我一直覺得令懷遠比蓋聶好,比他適合你。真的,你不妨考慮考慮……”
我再也忍不住:“李牧隱,我臉上是不是寫着缺男人三個字,你們怎麼一個個的……”
他特別認真,看到我眼底深處去:“小江,我就是……就是覺得你一定要幸福,因爲……因爲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你那麼幹淨,蓋聶那樣污濁之人,真的配不上你。”
我點點頭:“我知道,李牧隱,我知道我很好,所以,我一定會幸福的。”
那天算是賓主盡歡。李牧子吸取了上次的教訓,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尤其在鄭家人面前,她表現得像是三好學生,絕不多說半個字。
她甚至還體貼地跑到廚房去幫忙,鄭太太看起來挺喜歡她的,兩個人聊得挺開心。
我一直擔心鄭太太會不會說漏嘴,關於我和鄭家的關係,目前來說,還是個忌諱。
管家倒是看出了什麼,對我使個眼色,就朝着廚房去了。
很快他就回來,衝着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告訴我一切都沒問題。
顧良書像是憋了很久,她左看右看,確定周圍沒人,才偷偷問我:“外界傳的那些,有關令懷遠喜歡你,是真的嗎?”
我有點無奈:“等他回來,你問他不就得了。”
他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點點頭:“其實他也挺好的……我聽說他之所以跟鄭傢俬底下接觸,除了地下賭場的事情,主要是爲了你。不過蓋聶那人挺操蛋的,以前是我高看他了,他怎麼可以爲了鞏音殊那種女人跟你提離婚呢?”
我糾正她:“是我主動提的。”
她翻白眼:“那有什麼區別,橫豎是他先對不起你。我看你跟鄭家人相處挺愉快的,等令懷遠認祖歸宗,你跟了他得了。我相信,他一定會對你和孩子好的。”
李牧隱咳嗽了一聲,提醒顧良書打住。
可是顧良書早就憋着了,不吐不快:“我說錯了嗎?蓋聶本就是個混蛋。欺騙了憶憶的感情不說,還有臉提離婚,竟然還帶着不同的女人出雙入對……我呸,臭不要臉。他現在不是赤羽門的法人代表麼,我特希望,哪天警察把赤羽門掃了,把他槍斃了。”
這話有點重了,李牧隱嚇得捂住她的嘴,噓了一聲。
顧良書吐吐舌頭,抓住我的手:“我開玩笑,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愣了愣,腦海中浮現出顧良書描繪的那種場景,然後我莫名一個激靈。
晚飯後鄭龍就讓人送三人去鄭家旗下的酒店入住,約定了第二天他們三人陪我去產檢。
洗完澡出來就看見鄭龍端着一碗湯進來,看我溼着頭髮。他絮絮叨叨說着這樣會感冒,然後放下碗,拿了吹風機,再把我摁在梳妝檯前坐着,小心翼翼給我吹頭髮。
我很享受閉眼,想了想還是道:“我都知道了。”
聲音驀地停住,然後就是沉默,誰也沒有開口。
過了很久很久,還是我開口:“把令懷遠帶回來吧。”
鄭龍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在顫抖:“丫頭,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搖搖頭:“沒有,我有什麼資格怪您呢?就算沒有刀爺提出那個條件,我跟蓋聶這個婚,也是離定了。就當是天意弄人,就當是老天爺給我們一個一家人團聚的機會。你知道嗎,以前我每次見到令懷遠。都覺得莫名的親切。其實上天早就安排好的是不是?”
“你外公去跟阿遠談過,但是他不同意用你的離婚來換取他的自由。他說……他寧願一輩子被關押在那裡,也不願意犧牲你一點點。”
“這怎麼能叫換取呢?是我自願離婚的,和任何人沒有半點關係。再說這麼好的機會,我們怎麼能錯過?”
一直到頭髮吹完,雞湯喝完,鄭龍都沒再說話。
他要走的時候,我突然開口:“太爺爺,什麼時候,您安排我和令懷遠見一面。”
他站在門口,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眼睛有點潮溼。
我看着他,摸了摸肚子:“您不用擔心我,這個坎,我一定可以邁過去的。”
他離開的時候一直在絮絮叨叨的重複“好孩子”三個字。
我躺在被窩裡,心思縹緲。一時間百感交集的。
走到這一步,我不怪誰,包括蓋聶。如果說一開始對他還有恨的話,那麼現在,我覺得一切都可以淡然。
也許我也曾經是他心口的硃砂痣,也曾經是他牀頭的白月光,但是時間這東西真是奇妙,昨天怎麼看怎麼順眼的人,也許睡一覺之後,看哪裡哪裡都是缺點。
或者說,我們的精神層面已經不在一個頻道,就像我們約定一起登上一座山,我走了這條路,他走了一條風景更美麗的路。
僅此而已。
並沒有哪條法律規定,結了婚的人不能愛上別人。不能離婚的。
那一夜睡得並不踏實,無邊的夢境裡,我一直在死衚衕裡面亂撞,最後筋疲力盡癱倒在地。
沒睡好的結果就是眼皮浮腫,眼皮浮腫的結果就是,下樓的時候,大家都問我是不是又想起不開心的事情了。
彩超室裡放着輕音樂,我躺上去,看着牆上那些一個比一個可愛的孩子照片,覺得莫名放鬆。耳邊傳來醫生的聲音:“放輕鬆,可以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我閉上眼睛,漸漸有點意識模糊。
潛意識裡突然聞到強烈的說不上是熟悉還是陌生的味道,我驚坐而起,突然發現彩超室裡的燈光換成了柔和的顏色。
而我的小腹上,正覆着一隻手。
冷不丁對上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我下意識就往後退,然後拿過包包護着肚子。
許是我防備的樣子讓他覺得有趣,他勾了勾脣:“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你至於這麼躲着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