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樹林裡}
太陽躍出灰濛濛的地平線,小半輪紫紅色的火焰,立刻將暗淡的天空照亮了,在一道道鮮豔的朝霞背後,像是撐開了一匹無際的藍色的綢緞。太陽越升越高,射出萬道金黃色的光芒,浮在半空中的幾片白雲,霎時間被鍍上了一層燦爛的金邊,然後又被染成玫瑰色。與此同時,東邊的半邊天被染紅了,就像一大匹發亮的緞子。
陽光隨着太陽的升起穿過樹梢,照射着一小塊一小塊林間草地。照在馮紹民的臉上,昨晚將其摔下的馬兒低頭舔舐着馮紹民的臉,那一刻,他才迷迷糊糊的醒來,只見他用手遮擋着刺眼的陽光,慢慢的坐起身,這時他感覺不單單是自己的頭疼難當,自己的身體也痠痛無比,無奈之下,他用手揉揉了自己的頭,強撐着站起了身,牽過馬兒的繮繩,拍了拍它的頭安撫着,之後便騎上他朝益州城內馳騁而去。
當馮紹民穿過樹林快到益州城門之時,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茶寮,便決定停下來喝碗茶醒醒酒,於是乎只聽得他“籲”的叫了一聲讓馬兒停了下來,爾後便一個躍身跳下了馬,牽着繮繩便往那個茶寮走去,只見那茶寮四周是有木樁子搭建而成,而頂部則是用一些乾草覆蓋着,馮紹民將馬兒綁在一邊的木樁子上,之後便走進茶寮內,當他坐好後只見一個老頭子上前招呼道:“這位公子爺一路辛苦,不知您想用一些什麼呢?”
馮紹民撣了撣衣袖上沾染的塵土,擡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位老者,只見他穿着一件青灰的粗布外套,腰間就係了一根布帶,面帶笑容,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那一刻,馮紹民的心平靜了許多,淡淡的說道:“老人家,給我泡壺茶,再來一些點心即可。”
那老者聽到馮紹民的吩咐,便用蒼老的聲音,對着那竈臺邊上的老伴嚷道:“老婆子,給這位客官泡一壺好茶,再準備一些點心。”他那話語剛落,只聽竈臺邊上傳來一聲迴應:“哦哦,知道了知道了。”說完還笑呵呵的探出頭了,朝馮紹民這邊張望了一眼,便在一個托盤上放了一個茶碗,在從邊上的茶葉罐子裡抓了小把茶葉放在那個茶碗裡,一切弄妥當後,拿起竈上的茶壺往那茶碗裡衝倒了些許熱水,之後又從竈臺上的籠屜裡拿了兩盤點心放在那個托盤上。而剛纔在馮紹民身邊的那位老人家,此刻已然走到了竈臺邊上,見自己老伴已經將東西擺放好後,便端起那個托盤往馮紹民這邊走。
“公子爺,我們這裡窮鄉僻壤也沒有什麼好茶,這是我們自家茶園裡種,讓公子爺嚐嚐鮮,還有這一些點心都是我那老婆子做的,希望公子爺能喜歡。”那位老者一邊放下那茶碗和那幾盤點心,還一邊給馮紹民介紹着。
馮紹民聽得那老者那麼一說,便微微一笑,一邊端起那茶碗一邊說道:“無妨。”之後,便打開茶碗蓋子只覺得茶香鮮靈濃郁而持久,而茶水錶面上漂浮的茶葉只見其外形秀麗顯毫,其湯色黃綠明亮,馮紹民見此便抿了一口,只覺得那滋味醇厚鮮爽,給人一種貪戀的感覺,只見馮紹民又喝了幾口,細細的品嚐着,不知爲何此刻他的心中有一股淡淡的思念之感,於是乎對那站在不遠的老者說道:“老人家,此茶清香撲鼻味醇厚鮮爽,好茶呀。不知道此茶名爲何?”那老者一邊忙活着一邊對馮紹民說道:“這茶叫做相思茗。”聽完那話後,只聽得馮紹民口中嘟囔着,之後便拿起面前盤子裡的點心,當馮紹民想掰開食用時,才發現那被掰開的縫隙間有絲連着,便好奇的開口問道:“老人家,這是什麼點心,怎麼會如此,怪有意思的?”
那老人家見馮紹民好奇的摸樣,便樂呵呵的走到他的面前,笑着說道:“公子爺,有所不知,這小點心名曰春蠶餅。”馮紹民聽得那名,口中反覆唸叨着:“春蠶餅,春蠶餅,聽這名字倒是有點意思,我看這餅掰開後絲絲相連。”馮紹民沉思了一會後,開口說道:“哦,我明白了,春蠶到死絲方盡,難怪會取名爲春蠶餅了。”
“公子爺,好學識了,你可別小瞧了這小小的餅,做起來可費事了,也虧的我那老婆子手巧。”說完此話,便看了一眼還在竈臺邊上忙活的老太太,此刻馮紹民看的出那老人家的洋溢着幸福之感,轉而對着春蠶餅旁邊的點心看了看,湊近聞了聞,只感覺一股清荷之香撲鼻而來,便有問道:“老人家,這又是什麼,如此清香?”
“這個是精製涼粉,只是摻進了那盛夏裡的荷葉,所以纔會如此清香。”馮紹民聽完後,滿意的點了點頭,用勺子挑起一小塊放進了嘴裡,最覺得其口感爽滑,吃完還齒頰留香,馮紹民微微一笑,接着問道:“老人家,這點心應該也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吧?”
那位老人家聽得馮紹民的問話,一邊往那竈臺扔木柴,一邊笑着說道:“嘿嘿,不瞞公子爺,這點心名曰笑春風。”馮紹民聽完那個‘笑春風’三個字,端起那碗涼粉呆呆的望着,思索了一會,之後便聽得他對那兩位老人家說道:“笑春風,好有意思的名字,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能想出如此點心,看來兩位老人家也不是等閒之人呀?”
那兩位老人家聽得馮紹民那一言語,都心中一震驚,停下了手中原本忙碌的活,相互對視了一眼之後,只見那老者嘆了一口,走到馮紹民的跟前,悠悠的說道:“我見這位公子爺面善也不是什麼壞人,實不相瞞,我兩人原本不是這益州之人,年輕的時候,我們相愛,但是當時我只是一個窮酸書生,我們兩人門庭懸殊,她家裡人不同意我們的婚事,所以我們便私奔至此,一直在此間居住,轉眼間,我們離鄉背井已有三十多年了。”
馮紹民聽完此話,用敬佩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繼而問道:“在下佩服兩位老人家,爲了自己一生的摯愛,付出如此之多。”那位老者拍了拍此刻眉頭深鎖的馮紹民問道:“公子爺,爲何眉頭深鎖,可是爲情所困?”
馮紹民聽得他此言,無奈的搖了搖頭,微笑着說道:“我的情和兩位不同,在那一份情感中,連我自己都不知曉該如何自處,我曾經想過離開,但是又感覺愧疚,哎,問世間情爲何物,苦煞多少世間人。”
那位老者見馮紹民如此這般感慨,便開解道:“公子爺,這世間之情說複雜很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其實所有的感情都看自己的心,只要看清楚自己的心,一切都會迎刃而解,公子爺,問問自己的心吧!”
馮紹民聽得老人家那話語後,心中暗思:感情之事要看自己的心,我又豈會不知,進過昨夜之事,我知曉在不知不覺中,天香已然走進了自己的心裡,可是我始終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我想天香也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就算她能接受,可是……哎,在這些女扮男裝日子裡,自己每日裡提心吊膽,害怕自己的身份有一日會被人識破,萬一哪一日真的被人識破,天香又該如何面對天下人,我不願意看到她成爲天下人的笑柄。念及此,他疲憊的閉上了雙眼,不想讓那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流下,想平靜了一會,就在此時他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馬蹄聲,那聲音越來越近,馮紹民無心理會,只是睜開眼,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兩位老人家,悠悠的對他們說道:“其實愛一個人並不需要伴其左右,只要她過的幸福就好,對於我的那個她,我想最好的方式就是我離開,那樣她纔會得到真正的幸福。”
就在馮紹民話音剛落之時,只聽得背後“籲”的一聲馬兒停下了腳步,只見馬上之人一躍而下,走進茶寮說道:“紹民兄,若是你真的想離開,我可以幫你。”馮紹民聽得此言有一絲熟悉的感覺,便回首一看,只見一少年站在其面前,驚喜的說道:“南晨兄,爲何會在此?”
“額,我回到京城後,凌宇就告訴我說你找過我,後來又聽說你被皇上派到這益州來解決戰事,我放心不下你,趕巧商號有一些貨物要運送到益州,所以我就來了。”東方毓走到馮紹民的跟前,深情的望着眼前之人,突然發現她眼袋泛黑,面色蒼白,整個人看上去很憔悴,那一刻,東方毓心中不免有一些心疼。其實東方毓早就接到成墨峰的飛鴿傳書,知曉他按照自己的吩咐將那一段編好的故事告訴了馮素珍,他也知曉馮素珍知曉之後,便騎馬離開了別館,他也知曉昨夜她一夜未回,心中暗歎:素貞,你這是何苦呢?
之後東方毓吩咐手下的將送給土司的禮物送走,自己則是和馮紹民坐在那茶寮裡,暢談了一會。直到辰時,二人才起身打算離開,只見東方毓走出那茶寮牽起自己的馬兒,一躍而上,而馮紹民則是從懷裡掏出了一些散碎銀子放在那桌上,恭敬的抱拳說道:“今日,多謝兩位老人家的茶水和點心,在下還有事要辦,就此告辭了,兩位保重了。”說完此話,馮紹民也走出茶寮,解下繮繩,牽過馬兒,一躍而上,又向那兩位在茶寮外相送的老人家抱拳行禮,之後便用馬鞭抽打了一下馬背,跟隨東方毓馳騁而去。
{西南督指揮使}
此時的秦沐褐正在那院子中舞劍,不遠處還有一歌姬彈奏着古琴,只見得秦沐褐手持一柄五尺長劍,紅綢系穗,於起舞間靈動飄逸,長劍紅綢剛柔並濟,劍尖時而飄忽,時而凝練,劍勢柔和得似是驚不起水面波瀾,行雲流水,連貫灑脫。而此時的琴聲如水一般流瀉而出,漸漸急促,隨劍式而走,那琴音給人一種彷彿看見殘陽如血,黃沙四起,萬騎馳騁,鐵馬金戈的壯觀景象。
就在此時,陳餘趕來,見秦沐褐在舞劍便不想去打擾,待其舞完才上前說:“駙馬爺昨夜離開別館到現在都還未回,剛纔屬下也去城門問過,昨夜駙馬爺出城去了,會不會……”原來那秦沐褐聽了昨日馮紹民的言論,想再請他過府相商後續之事,便派陳餘去請,怎奈馮紹民不在別館,無人知曉他去了哪裡。
秦沐褐走到那彈琴之人的邊上,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而自己則拿起放在琴案上的錦帕擦拭着額頭間的汗水,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馮紹民是個聰明人,或許昨晚他是趁夜去打探敵情去了,陳餘,你派人到別館等候,若是他回來,就請他過來,我想把那十六騎交給他,還有把各位將軍也請來,這戰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管那土司意欲何爲,也不管他轅門外的免戰牌,我都要儘快解決。”
“將軍,那十六騎可是你的心腹,一直跟隨將軍南征北戰,就這樣交給駙馬爺,會不會……”還未等他將話說完,便聽得秦沐褐在一旁,將其話打斷說道:“陳餘無需多言了,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了,連日來的接觸,馮紹民絕對是一個可以信任之人,你看到他手上戴的那一枚戒指了嗎,那是曦兒臨死前給天香的,當時曦兒囑咐過天香,要她將那枚戒指送給自己心愛的人,由此看來,馮紹民便是天香這一生摯愛之人,所以把那十六騎交給他,我放心。陳餘,你明白我的心意嗎?”
此刻的陳餘嘆了一口氣,說道:“將軍,你的心意,我怎會不知,既然將軍認爲駙馬爺可以擔當此重任,屬下聽令便是。”秦沐褐聽得此言開懷大笑,走到其跟前拍了拍陳餘的肩膀,說道:“嗯,很好,你辦事去吧。”
“諾。”陳餘應聲而走,秦沐褐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回憶着昨日馮紹民在衣冠冢跟前的誓言,心中暗思:曦兒,昨日馮紹民說的,你都聽到了吧!曦兒,馮紹民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有他照顧天香,輔佐太子,你也應該可以含笑九泉了吧,曦兒,等我,要不了多久,我便會來和你相會,到時候我們在相守在一起。念及此,秦沐褐擡頭望着天空,不知爲何心中如釋重負一般暢快了些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