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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外頭有什麼流言蜚語,常家裡頭是徹底平靜了下來。
鬆齡院裡的丫鬟婆子們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精神頭,問安的聲音都大了不少。
楚維琳勻步往裡頭走,走到東廂外頭的遊廊時,正屋那裡水蓮挑了簾子出來,笑着向她迎來。
“五奶奶,老祖宗和大太太說話,您……”水蓮道。
水蓮和水茯是一塊被挑中進了鬆齡院的,之前水茯被老祖宗賜到了霽錦苑,水蓮留下了,如今有了一等大丫鬟的進退氣度。
楚維琳會意,轉身入了東廂,往裡走,便是老祖宗誦經的小佛堂,低聲與水蓮道:“我念經,一會兒再過去。”
水蓮見此,便應了,而後在東廂外頭等了等,往日這個時辰,除非老祖宗遣人去請,楚維琳不會過來鬆齡院,今日怎麼突然就來了……
見楚維琳已經跪在了蒲團上,水蓮才輕手輕腳地走開了。
楚維琳跪於佛前,鼻息間的檀香味道叫她安心。
之前用了午飯,她本想歇一會兒,卻收到了楊昔諾的帖子,上頭說得極簡單,只說明日設宴將軍府,請楚維琳過去。
楊昔諾將門之後,性子直,但卻不是個沒有分寸的,這般着急下帖子,定然是有要緊事,楚維琳不想耽擱。可出府去總要與老祖宗報一聲,便直接過來了。
來時想過,興許老祖宗正巧歇了午覺,卻不曾想,她是在和大趙氏說事情,應當還是要緊事,若不然也不用讓水蓮來攔一攔。
楚維琳誦了小半個時辰,水蓮才又出現在了門邊,低低喚了她一聲。
楚維琳起身往正屋去,卻是沒瞧見大趙氏的人。想來是剛剛走了。
老祖宗盤腿坐在羅漢牀上。面上不見喜怒,楚維琳也猜不到她和大趙氏說了什麼,乾脆直接說了來意。
“楊將軍府上?”老祖宗有些意外,常家與楊家沒有來往。她一時間沒明白這楊將軍指的是誰。而後才恍然大悟。“哦,去年平反的楊將軍。是了,楊家那姑娘是崇王妃的義女。你姐姐又是世子妃,你們認識也不奇怪。”
楚維琳和楊昔諾相識並非因爲崇王府,只是這樣的瑣事她不會去和老祖宗解釋,只等着老祖宗往下說。
老祖宗簡單問了幾句楊昔諾的事情,便點頭應下:“一會兒使人去和你大伯孃說一聲,讓她安排好車馬。”
楚維琳記下,等從鬆齡院出來,就讓寶蓮去尋了大趙氏。
寶蓮回來時,楚維琳正在杜平家的說話。
杜平家的最會察言觀色,見寶蓮猶豫,便曉得她有話要和楚維琳講,便起身退出去了。
寶蓮這才附耳與楚維琳道:“大太太下午和老祖宗是在商量二姑娘的事體,似乎是老祖宗那兒替二姑娘選了幾個人家,請大太太過去參謀的,聽說大太太回到自個屋裡時臉色不太好,似乎是一個都不滿意。”
楚維琳睨了寶蓮一眼,寶蓮打聽這些事情自有一套本事,基本是八九不離十的。
常鬱映的婚事,老祖宗老早就把這事情記掛在了心上,尤其是去年葉語妍病故,常鬱映衝着常恆熙和葉語姝胡言亂語的時候,老祖宗就不想再拖下去了,只是臨近過年纔沒個說法,誰知上元出了常鬱暉那腌臢事情,這才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前世時,常鬱映是順順利利風風光光嫁出去的,大趙氏挑了又挑、選了又選,才定了門當戶對的好人家。
可門當戶對,意味着那也是一個大家族,裡頭關係複雜,妯娌、姑嫂,沒有什麼省油的燈,以常鬱映這個脾氣自然討不到什麼好處,新婚的三個月過後,不是自個兒跑回來哭,就是叫陪房媽媽回來與大趙氏訴苦。
大趙氏心疼得不得了,卻使不上勁,直到常鬱映生了個兒子之後,才稍稍站住了腳。
這一世,老祖宗沒打算讓常鬱映嫁在京城裡,這和大趙氏想的不一樣,那些人家富貴也好顯赫也罷,只一樣不在京中,就足夠讓大趙氏不滿意的了。
翌日清晨,楚維琳到鬆齡院請安時,三房、四房都已經到了。
柳氏把楚倫歆喚到了角落裡,正低聲說着什麼,見楚維琳來了,也衝她招了招手。
“五叔母,六叔母。”楚維琳請了安。
柳氏瞧着笑盈盈,聲音卻壓得很低:“老祖宗在給鬱映選親,聽說是要往外頭嫁。”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楚維琳能知道,在常家立足了二十年的柳氏自然也有她的消息。
楚維琳不想讓柳氏看透了,便擺出一副驚奇的樣子:“外頭?”
“可不是嘛!”柳氏嘆息,“我估摸着,怕是鬱映這幾次做事說話傷了老祖宗的心,四姑再不是那也是老祖宗的親閨女,老祖宗是氣着了纔會下此決心,我昨日傍晚碰見大嫂,她愁着呢。哎!鬱昀媳婦,叔母與你交個底,我和大嫂平日裡拌拌嘴、小打小鬧的,可這事情我特別理解她,換作是鬱曚要遠嫁,我心都要操碎了,等你以後做了母親,你也會懂這個感覺。自個兒的姑娘,還是嫁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心,老祖宗嘴上不說,實際上沒少替大姑姐擔心,所以後來四姑就嫁在京裡,鬱昕也是,就在身邊。如今是氣頭上,惱着要把鬱映嫁得遠遠的,可再過幾年,年紀再大些,老祖宗這麼喜歡姑娘們圍着熱鬧的性子怎麼會不想鬱映?那時候氣也消了,鬱映卻回不來了,老祖宗不曉得會多傷心。所以我和你五叔母說呢,我們一道想法子勸勸老祖宗,就算不能把鬱映留在京裡,也不要嫁到天邊去。”
柳氏的聲音雖輕,情緒起伏卻極大,仿若真是爲這事情操着心。
楚維琳聽完,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了楚倫歆一眼。
楚倫歆抿着脣,轉頭去看了常鬱曚一眼,道:“我知道你這是好意,但你也說了,老祖宗氣頭上呢,咱們一定要考量仔細了再開口,萬一一句話沒說好,火上澆油,好心辦了壞事,就算大嫂不怪我們,我們心底裡也過不去。”
楚維琳就算摸不透柳氏,對楚倫歆的脾性,她是極其瞭解的。
楚倫歆這話說得漂亮,不拒絕,但不馬上參與,給自己留了退路,落在楚維琳耳朵裡,那就是不要摻合這事體的意思。
“理是這個理,但我怕老祖宗等不及,”柳氏繼續勸道,“鬱昀媳婦,本來這事情呢最好是與你婆母說,但她不在京裡……”
楚維琳淺淺笑了笑。
柳氏與大趙氏不對付,若說她因爲心疼常鬱映而要幫把手,楚維琳總覺得不踏實,可柳氏的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斷然拒絕是不可能的,她也只能學楚倫歆,打一打太極,先應付了再說。
正要開口,見楚倫歆又隨意往常鬱曚那裡掃了一眼,楚維琳突然有了主意,湊過去與柳氏道:“六叔母,老祖宗疼了二姑這麼多年,即便如今氣着惱着,給她說親總不會馬虎的,除了不在京裡,其他條件應當是沒的挑的。”
柳氏不知楚維琳何意,嘴上隨意應道:“這是肯定的。”
“這樣的人家,不可能是老祖宗信手拈來,只怕是費了不少心思去挑選後,留下合心意的好人家,”楚維琳打量着柳氏的神色,見她微微蹙眉,她繼續道,“若二姑最後沒成,老祖宗起了和這些人家聯姻的心思,最後輪到的是不是就是四姑了?”
柳氏一愣,正要說還有常鬱暖,立刻想轉過來。
常鬱暖是庶女,而常鬱曚是嫡出的。
老祖宗給常鬱映挑的人,門第出身那肯定是極好的,常鬱映不僅僅是常家的嫡女,更是二品大員的女兒,只要不是去攀皇親國戚,她這等身份吃不了虧,而男方也一定是門當戶對的考究人家。
若最後不是常鬱映,那就要看對方的意思的,都是常家的女兒,對方是喜歡父兄有官職的庶女,還是喜歡父兄無官職的嫡女,柳氏可說不準。
有一半的可能是常鬱曚去聯姻,柳氏捨不得。
牽扯到自身利益的時候,柳氏還會好心要幫大趙氏和常鬱映解圍嗎?
柳氏還沒表態,段嬤嬤從屋裡出來,請了衆人進去。
楚維琳見柳氏先一步走了,這才勾了勾脣角,柳氏猶豫了,就不會來逼着楚維琳和楚倫歆了。
楚倫歆看着柳氏的背影,與楚維琳道:“她若要引火,你莫理。”
“好。”楚維琳低聲應下。
她們都知道,柳氏要是去和老祖宗說常鬱映的婚事,那無異於引火燒身,老祖宗生着氣,到最後就是連柳氏一道訓了。
柳氏不是糊塗人,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會做的,她與楚倫歆和楚維琳說,指不定是想讓她們兩個打先鋒,她在後頭就算吃些虧,也不是大頭,而老祖宗叫她們一勸,只會更加硬起心腸來,不會再給常鬱映機會了。
把常鬱映嫁得遠遠的,楚維琳沒什麼意見,可要叫她打先鋒去觸黴頭,她是沒有這個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