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寒假其實從十二月份中旬就開始了, 但一月份上旬就要開學,時間太短,我就留在了學校。
維託說他回家也是關在屋子裡和電腦度過, 不如留在學校裡跟我一起, 沒有他媽媽催促他。
但是臨近聖誕節, 他也不得不回家了。維託忙着收拾他的一堆電腦設備, 可惜他無法帶走巨大的顯示屏, 只好依依不捨地撫摸幾下。
我不解地看着他,忍不住問道:“維託,你根本不用擔心這些東西吧, 放在宿舍裡又跑不了……”
維託張嘴要反駁,卻突然噤聲, 直勾勾地盯着我, 神色一變, 壓低聲音說:“艾利克斯,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 學校裡有幽靈,每年到了聖誕節和萬聖節就會跑出來!”
我不自覺嚥了口唾沫,猶豫地說:“你在說謊,根本沒有這個傳說。”
維託無所謂地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說着他轉頭又親了一口他的電腦屏幕,大聲地說:“嘿, 親愛的, 可千萬不要被幽靈抓住了!”說完他得意地把箱子拖出門外。
我眼巴巴跟着他走到門口, 站在門口看他, 掙扎了半天, 終於忍不住問他:“維託……你說的是真的麼?”
維託嚴肅地說:“當然!”說罷轉身匆匆離去。
他說的煞有介事,我不禁懷疑起來, 腦子裡開始想起各種各樣的幽靈。
我越想越害怕,只覺得空蕩蕩的房間裡好像每一個角落都藏着鬼怪,我的後背冒出冷汗。
我默默給自己打氣:“不要害怕,蒲愛牛!不要害怕……”
單一的聲線在房間裡微弱得簡直要被沉寂的空氣壓死。
我忍不住地害怕。
現在這一層樓的學生幾乎都回家過聖誕節去了,整個樓裡恐怕也沒幾個人了,一點人氣兒都沒有,天色漸漸黑下來,窗外的薄陽寡淡,冰雪覆蓋的遠景,蒼白無力。
我實在坐不住了,跑到桌前拿起筆,開始推算起一道無解難題來。時間悄悄過去,我漸漸沉迷其中,不知過了多久,我揉了一下發酸的脖子,驀地發現外邊的天全都黑下來了,冬天寒冷的風賣力地推擠着薄薄的窗戶,整個寢室靜悄悄的,走廊裡更是一絲聲息也無,一片黑暗中,只有我這一方書桌是一片乍亮的小天地。
我一下子覺得汗毛倒豎,好像明晃晃地被人擺出來示衆……這個想法一開始,就無法剎住,無邊無際的聯想開來,我渾身僵硬,臆想着身後出現一個飄忽的人影,慘綠色的臉龐上幽深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坐得筆直,一動不能動,這更讓我驚恐,我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機,連頭也不敢回,就開始撥號。
這個時間車廷筠正在上課,我不能打擾他,爸爸媽媽也都在上班……維託一定在瘋狂地敲鍵盤……只有……只有阮玉。
我急忙按下通話鍵,“嘀——嘀——”兩聲過後。
“——愛因斯坦牛?”
我緊緊握着電話,好像看見了救星一樣:“阮哥哥!”
阮玉那邊好似有人,背景音稍稍有些雜亂,他低聲說:“怎麼了?突然給我打電話?”
我害怕地說:“阮哥哥,學校裡真的有鬼麼?”
阮玉換了一種安慰的語氣:“我想我應該說的是——沒有,但是,事實上誰知道?”
我幾乎要哭出來,忍不住問道:“阮哥哥……你在哪?”
阮玉停頓了一下,才說:“記得我的女朋友芮卡斯沃德麼?”
我茫然地應了一聲:“記得……”
阮玉繼續說:“我在紐約,她家裡。”
我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媽媽常說不要在別人專心做事的時候打擾他們,阮玉在女朋友家裡做客……
我立刻小聲說:“我知道了,對不起……阮哥哥,拜拜。”
說着我連忙掛斷電話,深呼吸一口氣,快步跑到牀上,蓋上被子,緊緊閉上眼睛,在腦海裡默默數羊。
但是現在的時間遠遠比我平時睡覺的時間早,我又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室內明亮的照着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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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好像都沉默了,寂靜的讓我不安,我硬邦邦地躺了半天也沒有睏意,反倒越來越緊張,我突然想起一個鬼故事:一個自己睡覺的人,半夜醒了,一睜開眼睛發現牀頭站着一個鬼,一直在盯着他看……
我把被窩拽的死緊,一點縫隙也不露,不大一會兒就覺得渾身發汗,被窩裡熱得不行。
我又難受又不敢掀開被子,只好咬牙忍着,這回更沒有睡意,我不禁心煩意亂,腦子裡一幀一幀的全是看過的恐怖畫面和道聽途說的鬼故事。
電話突然響起來,就在我耳邊,我嚇了一大跳,連忙從枕邊摸出來,屏幕時間:20:39。來電:阮玉。
我忙不迭地接起電話,討好地喚道:“阮哥哥……”
阮玉輕笑一聲,隔着電話我卻能想像得到他現在的表情,上揚着嘴角說:“我猜……你現在一定開着燈躲在牀上,對不對?”
我哭喪着臉說:“對……”
阮玉有點憋着笑似的:“聽我的,你這樣睡不着,去把燈都關了,我陪你說話,保證把你說困。”
話筒裡傳出的聲音好像被漫長的信號和電流鍍上一層溫吞的磁性,穩重而耐心,我不由自主地放鬆起來,從被窩裡爬出來,手中攥着電話,走到門口按下開關。
“啪嗒。”
阮玉的耳朵一定很靈敏,他正好在這時開口說:“關了?”
我小聲地說:“嗯……”
黑漆漆的屋子讓我又有點胡思亂想,阮玉突然說:“愛因斯坦牛,咱們來聊點有內涵的。”
我被他的聲音緩解了緊張,一邊應道:“好……”
阮玉停頓了片刻,開口問我:“愛因斯坦牛,你想沒想過長大以後做什麼?”
我毫不猶豫地說:“當科學家!”
阮玉追問道:“科學家的種類可多了去了,你想幹些什麼?難道要要研究一輩子那些好像外星符號的數學題?”
我一下子懵了,感覺好像被戳到了哪裡,讓我覺得又迷茫又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