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心痛

“應該沒什麼大礙。”中年的男醫生在鐘意的逼視下, 竭力恢復鎮定。然後一絲不苟的拆開紗布。

裡面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林辰微微低下頭,看那血肉混合在一起的模樣。忽然一陣噁心,卻還是忍住。

不知覺的竟是眼前一片黑暗。

“別看。”卻是鐘意將手覆蓋在她的眼睛上, 心痛的幾乎不能呼吸。

那血肉就擺在眼前, 而她本身就瘦, 纖細的小腿, 此刻竟是能夠看見裡面的森森白骨。

她怎麼還能這樣清冷的無所謂的模樣。彷彿是見慣了生死的老醫生, 什麼都覺得已經無所謂。

“沒關係!”林辰將手覆蓋在他的手掌上,想要移開。那雙手卻是一動不動的固執。

林辰抿起嘴角,揚起一抹無所謂的笑意, 似是有些責怪他小題大作了。“鐘意,真的沒關係, 看不到就不疼了嗎?”她一字一句無畏的解釋, 一點不知哪怕是旁邊的醫生都不忍的別過眼, 心裡不自覺的都開始責怪,是誰能夠對這麼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下這麼狠的手。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就這麼一輩子只能坐在輪椅上, 怎麼能不讓人疼惜?

她一個人卻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彷彿只要這樣,就可以不再疼。“只有看得清晰,纔會記住,不是嗎?”她淺淺的微笑, 再次用了些微的力氣想要將他的手拿開。

如果不清清楚楚的看見, 怎們能提醒自己承受過的疼痛呢?

她輕笑出聲, 忽然有些疑惑, 他的手指固執的放在他的眼上一動不動, 卻也是不發一言。

溫熱的水滴忽然就滴在自己的手背上,林辰一個顫慄, 他哭了嗎?

因爲心疼她,所以流淚了嗎?

“鐘意,你……”她輕聲喚他,還未得到答案的時候,就聽到醫生着急的問向鐘意,“鍾先生,林小姐的腿潰爛太多,剛纔還牽扯到了骨頭,你看,這大劑量的麻醉藥物,要不要……”

“要!”

“不要!”

兩個人竟是異口同聲的說道。鐘意突然就俯下身環抱住她,嘶啞的聲音強硬的說道:“聽我的,要!”他再看不得她受一分的疼痛。

“可是,太大劑量,會影響林小姐以後可能的康復訓練。”雖然說,已經是很小的機率,但是,恢復行走,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這一點,他必須要敘說清楚。

“不要!”林辰斷然拒絕。原本微笑的弧度倏地僵硬起來,倔強的不肯有絲毫的屈服。

“聽我的,要!”

“這是我的腿!”林辰驟然放大了聲貝,一字一句的提醒他不堪的事實。“鐘意,難道你願意娶一個瘸子做老婆嗎?好!就算是你願意,我也不想丟了你的臉。醫生,不用,不要用大劑量的麻醉藥,最輕微的就行,我可以忍。”說着,又轉向鐘意的方向,撫慰一般的說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怕疼,即使痛得厲害,我也可以忍,沒關係的。無論嫁不嫁給你,我都不希望自己是一個瘸子。”

已經殘缺的生命,她真的有些害怕連身體都是殘缺不全的。她討厭不能自理的生活。這幾天的事事都要被人照顧,她簡直是受夠了!

鐘意所有的話突然就被壓抑在胸口,說不出來的難受。她什麼都清楚。知道他的爲難,知道他極有可能還沒決定好。所以,她就擅自替他做決定了。無論他是不是會娶她,她都會讓自己是最完美無缺的她,她會給他選擇的餘地。哪怕,疼痛折磨的她快要死掉。

“鍾先生先出去吧,要手術了。”那醫生恭敬地開口,心內知道該如何做了,手卻有些微微的顫抖。還從未有那個女子這樣強韌。

就算是你願意,我也不想丟了你的臉。

這樣的話說出口,是有多大的決心呢!用來傷害自己心愛的人,反作用卻還是傷自己最深。看慣了生死的醫生,亦是長長嘆一口氣。果然,外界的傳言總是真真假假,不可信。

整個手術期間,鐘意在門外不停的徘徊。徐清然自是在一旁陪着,只是理智不了多少。看總經理的着急的樣子,也不難知道林辰的傷有多嚴重。只是,總經理還從未因爲那個女人着急成這個模樣。連眼睛都猩紅的厲害。他甚至不得不猜想,總經理是不是哭過了?

該是怎樣的難過,才能讓他流淚呢?他不敢想,更加不敢猜測。只是心內的着急卻是一分不少。他幾乎抓狂的想要瘋掉,會是老爺子做的嗎?如果果真是的話,現在的他,恨不得殺了他。可是,他連表現出來的着急都是清淡的。所有的難受,都要壓抑在心底,不爲人知。

此時,最清醒的怕是隻有魏傑了。

總經理抱着夫人下來的時候,他是一路緊緊的跟着的,那麼多的血跡,絕不可能只是不小心觸動到傷口那麼簡單。而老爺子從病房裡出來的時候,分明是低垂着頭,頹廢沮喪,甚至有些輕微的絕望的。根本不會是老爺子做的,即使他再怎麼不喜歡總經理和夫人,也決不會這麼明顯的做出傷害夫人的事來。

“總經理!”魏傑走到鐘意面前輕喚,鐘意停下步子,不耐的看他一眼。渾然未覺自己這樣一圈圈的轉,早已維持了半個多小時之久。

“什麼事?”鐘意睨他一眼,根本就沒有絲毫的耐心。林辰不知道要忍受多大的疼痛。可是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無可反駁。字字錙銖,生生的擊在他的心底。狠戾,而絕情。

“我覺得夫人的傷,可能有些蹊蹺。如果只是不小心觸碰到,原不該流那麼多血的。”魏傑鄭重的說道,雖然沒幾分把握,至少在總經理混亂的時候,這已經是最爲理智的思考了。他還從未見總經理如此慌亂過。

“任鴻偉!”鐘意忽然大吼,思緒被拉回來不少,卻是分明還不夠清醒。

魏傑趕忙解釋,“總經理,這件事應該不是老爺子做的,以老爺子的性格,不屑於自己動手的。更何況,是在醫院裡。”

鐘意這才緩緩沉靜下來,包括一旁的徐清然,亦是才發覺事情的嚴重性來。

老爺子是絕不可能動手的。鐘意忽然就揪住魏傑的衣領,質問道:“這些天,有誰來過?”

魏傑猛然怔住,囁嚅着說道:“只有宛瑩小姐和……”

“任辰是不是?”鐘意揪着他的衣領,怒不可遏的追問。方纔好不容易恢復的清明漸漸迷失,分辨不清方向。他的每一個字都說的那麼咬牙切齒,眼見魏傑垂下眼,無聲的選擇默認。

猛地甩開魏傑,就向外衝去,手臂卻是突然被人拽住。鐘意毫不留情的甩開來,頭也不回的向外衝去。只是,那人卻是異常的固執,再次攥住她的手腕,堅定的開口:“總經理,任總是不會那樣做的。”

“你怎麼知道?”鐘意猛地轉過身,一拳擊向身後固執的拖拽着他的人。鐘意瞥一下嘴角,不屑道:“難不成是小辰自己做的?”

魏傑蹲坐在地上,嘴角滲出鮮紅的血來。目光掠過鐘意,閃過不明的複雜情緒。落在徐清然臉上時,卻是分明的不解。總經理在氣頭上看不清事實,清然這又是怎麼了?看着他被打,竟也是無動於衷的。彷彿,那樣的疑問,也是他想問的問題。

魏傑跌跌撞撞的站起來,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也許,就是夫人自己做的。”只是,到底是清晰的落進鐘意和徐清然的耳裡。

徐清然一怔,魏傑從不撒謊。而且,這樣的事,倒真的像是林辰的作風。因爲,她眼中那樣明媚的絕望,什麼都不在乎的姿態。他似乎都有些堅信,這樣的事,她做得出來。

只是,眼前一晃,鐘意已經大步走到魏傑身前,手指狠戾的鉗住他的脖子。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再說一遍!”沒有人看見小辰的小腿血肉模糊成什麼樣子,裡面森森的白骨幾乎都要向他露出小臉。他心痛的就要死掉,“不要以爲我拿你當兄弟,你就什麼都敢說!”

他是真的氣急了。魏傑在他手中根本來不及掙扎,氣息都已經不勻起來,連劇烈的咳嗽的幾乎都沒有。天知道,這會兒發怒的他用了多大的力氣。那一條生命,已然成了發泄的出口。

徐清然看他漲紅的臉,眼睛慢慢垂下去,慌忙上前掰開鐘意的手腕。一邊勸說他:“總經理,也許,魏傑知道一些事是我們不清楚的,畢竟,他每天都守在夫人的身邊,可能是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先聽他說完,再處理也行。”

鐘意聽罷,倒是真的鬆開對魏傑的束縛。魏傑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不等呼吸均勻都連忙解釋道:“夫人有一天問我,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