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二爺

顧家二爺

徐州

戌時剛過,顧府已經燈火通明,東側院子正堂屋內,顧家二老爺的嫡妻白氏坐在榻上,手裡拿着茶盞,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沒有放在茶盞上。

“少爺還沒有出自己院子嗎?”白氏口中的少爺自然不是家裡幾位庶出的少爺,而是顧家二房唯一的嫡子,也是顧家唯一的嫡孫,出自白氏肚子裡的嫡出少爺——顧長華。

這一點,站在白氏跟前回話的婆子自是心裡明白,婆子上前一步,低聲回道:“自上月起,少爺爲了準備今年的春闈,就一直閉門謝客,兩個月來從來沒有踏出青園一步,不止是少爺沒有踏出過院子,就是少爺的小廝青衣和青隨都沒有出來過,青園裡備有小廚房,每天青園遞出單子來,大廚房裡都有人把新鮮的材料送進去。”

婆子想了想又說了一句,“雖說這兩個月來沒有人見到過少爺,不過根據送進青園裡的材料來看,少爺胃口很好。”

胃口好,就代表身體好啊。

白氏當然知道自己兒子最近胃口好,每天送進青園的材料單子,自己這裡都會有一份,雞鴨魚肉,瓜果蔬菜,分量都不少,也很平均,也就是說每種食物的數量都很平均,對於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子來說,這當然不是什麼異常,可這種正常放在顧長華身上纔是最大的異常。

肉食和蔬菜“不偏不倚”,這纔是問題啊,要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食物從來都是偏於素淡,正常情況下只會食用少量肉食。

這下可好,現在每天都要吃3只雞了。

這讓熟悉兒子飲食的白氏,一眼就看出了問題,這不是反常,還什麼叫做反常呢?

早中晚加上一頓宵夜,吃的白氏心驚肉跳,生怕是自己兒子壓力太大,以至於飲食習慣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心驚膽顫,忍了幾十天她終於快忍不下去了,可又怕自己冒然闖入青園會打攪到兒子,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把負責青園飲食的管事婆子叫了過來。

白氏揮揮手,讓面前的婆子下去,轉過來對着自己的奶孃吳氏說道,“要不是老爺發下話說,在春闈之前誰也不準打擾長華,我真想去看看,不自己親眼看到,我始終放心不下。”

“老爺這是爲了少爺好啊。”奶孃吳氏知道自己太太擔心少爺,寬慰說,“少爺六歲進學,整整十年寒秋,一路考上秀才舉人,十七歲的舉人,誰不讚一聲少年英才,現在正是一鼓作氣的時候,只要再能考上進士,以後還有誰能擋得住少爺呢。”

“可是總令人擔心啊。”白氏放下手中的材料單子,“不過也無可奈何,好在離春闈也就還有三個月而已了,我等得了,現在急的不是我們,要着急的是偏院那對母子,長亭已經落第一次,要是再次落第,爺就是再疼他們,臉上恐怕也掛不住了。”

年長三歲的長兄,與年幼的弟弟,參加同一場春闈,無論從哪一種角度看,壓力更大的都不是自己的兒子,更況且顧長亭“再”次落第,無論顧長華考得上考不上,恐怕顧長亭的裡子面子都沒有了。

白氏悠悠的想到。

顧氏青園。

小廝青衣把宵夜端上桌來,一道醬豬蹄,一道口水雞,一道糖醋蜜肉,還有一碗水煮肉片,房間裡頓時瀰漫了肉香的味道。

“少爺,飯菜好了。”擺好碗碟,青衣恭聲說道。

在另一個小廝青隨服侍下,淨手完,顧少華坐下接過青衣手裡的銀筷,慢條斯理的開始進食自己一天的第四頓飯,他先加了一筷子糖醋蜜肉,又拿湯勺喝了一口水煮肉片裡的肉湯。

“吃了這麼長時間,才發現這些油膩膩的菜也是別有一番風味。”顧長華臉色平平,未有波動,話語間卻淡淡的不加掩飾的自嘲和厭惡,話一出口,顧長華就知道自己給自己惹了麻煩。

果然,只聽的撲通一聲,青衣直挺挺的跪了下來,“少爺,您何苦這樣折騰自己呢,您不喜歡吃油膩的就不吃油膩的,您喜歡吃清淡的,您就吃清淡的,您幹嘛非要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呢,您就是不爲自己想想,您得爲夫人想想啊,夫人要是看到您這個樣子,心得碎了啊。”

居高臨下,青衣低着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聽得啪嗒啪嗒的水珠落在了青磚上的聲音。

顧長華懊悔的用拇指摩擦着自己光滑的額頭,他只是抱怨一下自己的對着一桌肥肉的惡劣心情而已,就是吐槽了一句,不用給他來着一手吧。

看着自己小廝哭哭啼啼的樣子,顧長華髮現自己不能再繼續淡定的吃飯了,他放下手中筷子,拿起雪白的手帕擦擦嘴,“你們這是成心不讓我好好吃飯是吧,本來對着這一桌子飯菜就難以下嚥,你們還給我添堵?”

顧長華手肘撐在桌上支起頭,眉目一挑,似笑非笑,“還不給我起來?”

“少爺?”青衣用袖口擦了擦眼淚。

“給我起來。”顧長華笑道,“哭哭啼啼的像個娘們似的,你少爺我還沒死呢,等我死了你再給我哭喪也不遲,瞧瞧人家青隨,跟人家好好學學,別動不動就一哭二鬧三上吊。”

“少爺。”一站一跪的兩個小廝這下反應一致,齊齊瞪着自己的少爺,“你別咒自己啊。”

只不過一個平靜無瀾,一個像炸了的小刺蝟一樣。

“你們的膽子倒是越發的大了。”顧長華重新拿起筷子,無視於面前兩個人的反應,手下好不停頓的一筷子一筷子的不煮的糜爛的肉放進嘴裡,吞進肚子裡,繼而積累成自己身上的每一白肉。

青衣和青隨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裡的無奈,還是像以往一樣,只要是少爺打定了主意,是沒有人能改變得了的,這是這次的決定比以往更加的匪夷所思,但是無論再怎麼匪夷所思,他還是他們天神般的少爺。

站在一旁始終沒有動作的青隨,把還跪在地上的青衣拽了起來。

青衣不情不願的跟着青隨出了房門,“你幹嘛拉我,說不定我多跪一會兒,少爺就改主意了。”就不會強迫自己碰自己厭惡的東西。

青隨的目光停在了青衣身後的門板上,好像隔着厚厚的房門也能看見屋裡的人,隨時能注意都裡面人的需要,青隨青隨,很適合他的名字,青隨也從來沒有辜負這個名字。

“這句話你自己信嗎?”面對聒噪的青衣,青隨只說了一句話就讓他閉嘴了。

他們都知道,一旦顧長華做出了決定,遠遠不是他們跪上一天一夜就能讓他改變覺得的,沒有人比伴隨着顧長華長大的他們更瞭解這一點的了,顧長華的固執,沒有能人能輕易的動搖的了得。

而且青隨相信,顧長華這麼做肯定有這麼做的理由,儘管他不知道這個理由是什麼,但是隻要知道這是顧長華自己做出的決定,那就夠了。

他是顧長華,僅憑這一點青隨就覺得夠了。

“青衣,以後不要在做出剛纔的行爲了,少爺已經夠煩的了,不需要你再讓少爺心煩了。”青隨說道。

“喂,人家只是看着少爺自虐心裡難受而已。”青衣踢了踢腳下,繼而說,“也不知道爲什麼,少爺這段時間行爲挺反常的。”

青衣扳着手指數了數,“莫名其面的連着半個月都去夫人那兒用三餐,也不常跑去老爺的書房了,接着更是不喜歡青茴青香姐姐她們近身侍候了,兩位姐姐已經找我哭個很多次了,更莫名其妙的以閉門苦讀爲理由封閉了青園,開始大吃大喝。”

閉門苦讀,是對外宣稱的理由,也只能濛濛老爺和青園外面的人而已,和顧長華日夜不離的青衣和青隨,對這個理由嗤之以鼻,這段時間顧長華四書五經都沒碰一下,反而對消遣一類的話本手不釋卷,時而捧腹大笑到笑出眼淚,這也怪不得青衣用莫名其妙來形容顧長華的這種行爲了。

青衣歪着頭想了想,“好像就是在少爺那是發燒醒過來之後的事了。”

青隨看了一眼青衣,“身爲奴才,只需要按照主子的命令行事就可以了,至於你想不明白少爺這麼做的理由,我們不需要想,我們只要知道少爺還是少爺就可以了。”

至於他愚笨的腦袋?——

“我們只需要跟隨。”青隨輕聲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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