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愛賣關子的惡劣習慣早被她接受了,寧小閒也不疑有它。既然他說可以,那這事十成十就是可以的。風險與機遇並存,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她心裡有稍許安慰。
這一日用過晚飯,她的車廂門有人輕輕敲了三下。她踱出來一看,果然是哨子。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營地數十丈外的一小片空地上。哨子已將傳藝的事告訴了鄧浩,因此營地哨兵的目光,將不會停留在這片空地上。
“你要學武技以自保,而我專研的卻是以攻代守的搏命之法,你若覺得不合適,須儘早提出。”哨子緩緩道。他從懷中掏出一對匕首,丟給寧小閒。對面的姑娘眼疾手快接住了,看了匕首半天,突然問道:“這不是傷熊妖的那一對兒吧?”
哨子一怔,臉色也不由得一紅,尷尬道:“不是!”他向來不是個喜歡廢話的人,因此接下去一句就是“全力向我出手”。他要惦一惦她的底。
寧小閒笑嘻嘻道:“好,哨子哥,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他們兩人原本面對面站着,她還特地鞠了一下躬。可是說到“恭敬”兩個字的時候,她腳尖在地上一勾,一捧黃沙直衝哨子眼睛而去。趁着他猛然躲避的功夫,她左手的匕首已經悄無聲息地捅了上來。
哨子身形一閃,已經躲過了沙子的攻擊,反手一扭就刁住了寧小閒的左腕,再一使勁。
寧小閒纔剛把“從命”兩個字說完,左腕就已經被他捏住使勁了。受疼之下,小嘴一撅,輕輕喚道“好疼”!她的聲音原本就很清脆,現在又加了幾分情感在裡面,更顯委屈可憐。
哨子頓時感覺到掌中抓住的姑娘手腕是如此纖細滑嫩。彷彿一碰就要折斷似的,再聽到她顫着聲呼了一聲疼,饒是一向心堅如鐵。也忍不住有了剎那的猶豫。
就這一下踟躕的功夫,她左手一鬆。匕首直直掉了下來。寧小閒竟是不管自己的左手還在他掌中捏着,突然反身扭去,伸足在落下的匕首把上一踢,這支匕首臨時就改換了方向,直往他面門而去!
哨子原本就擰住她的手,她這一下接着再扭身,換了旁人不啻於承受分筋錯骨的酷刑。恐怕當場涕淚都要橫流出來,哪裡還能狀若無事地勾足、踢匕?
然而於她來說,這筋骨竟能順應心意地扭開,所承受的不過是輕微的刺痛罷了。
這就是她練習《導引訣》二十多日的成果!創作這部仙家體術的仙人。原本就是以武入道,繼而修仙求長生的。他成仙之後,又反過來將最基礎、最有用的煉體之法濃縮在這十五式之中。寧小閒才練到第九式,她的身體就隱隱有了柔骨、縮筋、強韌的特性。
在長天的鞭策下,她日復一日地研習。卻未感覺到身體有特別顯著的變化。只有到了今日和哨子動手時,身隨意動,一系列動作做出來,竟然毫無生澀之感,這是在以前從未敢想之事。在地球上之時。她拌個踉蹌說不定都會摔個大跟頭,
辛苦與汗水,終於有了回報,她這才體會到仙家體術的好處來!
飛匕挾寒光而來,哨子又不肯放開她的左手腕,只好伸出右手去撈,肋下便露出了空門。寧小閒等的便是這個機會,蓄勢已久的右手持匕斜挑而上,直指他的肋下!
這一記若刺實了,那麼從脾臟、膽囊、肝臟到肺部都會被捅穿,繼而破裂大失血,所受的痛苦要比心臟被刺更勝十倍!
這樣劇烈的內傷,就算立刻敷上金瘡藥也無濟於事,除非有仙家的迴天藥物,否則就只能是個等死的結局了。這一刺,卻是她觀摩了當日哨子刺殺黑熊肋下罩門時的招數。如今以彼之道,還施於彼身!
哨子目光一閃,撈住了飛來的匕首,險險往下一格。“叮”地一聲細響,在寧小閒的武器扎入他皮膚之前擋了下來。
“夠了,住手!”他沉聲喝道,放開了女孩的手迅速往後退了一步。他眼力很好,月光下依稀看到她的刃尖上藍光一閃而過。
“這刁鑽丫頭,什麼時候在武器上又抹了毒?!”他眉心忍不住跳了跳,以他的眼力,居然沒發現她什麼時候在武器上動了手腳。原本在她身上只安了“刁鑽”兩字,現在又多了“惡毒”的評價。
“喔!”寧小閒聽到後右匕一翻,已經收了起來。她雙手垂立兩側,雙足併攏,低頭凝視腳尖,又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哪有幾息之前那兇猛進攻的架式?
哨子自然不會再被她的表象所騙了。他前半生得意,後半生落魄,自揣着仇恨和秘密以來花費多年時間,才專研出這套適合自己的武技心得,心裡有些得意,又有些孤單。眼下測了寧小閒的反應,發現這小姑娘機敏過人,並且身體底子極好,又不知從哪裡學了柔術,身體比自己這個大男ren要柔軟得多。
她又是個女子。在許多場合,這就是優勢,她自己早已意識到這一點,並且已經本能地運用到戰鬥中來了。
他下意識地感到有些滿意,覺得可以將這套本事傳給她,心底反倒有些兒歡喜。
他面上自然不會明言,反而嚴厲道:“一開始讓你全力向我出手,你爲何只刺我肩膀?”姑娘家終究心慈手軟,這在戰鬥中或成大忌。“我教的是殺人之法,不是自衛之術。你可明白這其中的區別?”
好吧,她承認一開始不想打傷他,只是後來激起了她血液中的倔強,這才毫不留情地刺了出去。
寧小閒認真地點了點頭。
哨子咳了一聲道:“你戰鬥時太過老實……”
她眨了眨眼,自己太老實?她覺得已經夠狡猾了呀,人家好不容易設計了個美人計給他,並且也生效了呀。
只聽眼前的教官接着道:“我只消瞧你的眼睛,就知道你要攻向哪裡了,半點都沒藏住秘密!”
“生死相搏,攻心爲上。心計、武力、應變,樣樣不可少,你若不想死,首先就不可讓對手看出你的意圖!”
銀輝般的月光下,這兩人在小林地中竊竊私語,時不時還要動一下手,這卻不是情侶間的打情罵俏,而是傷人、殺人技藝的傳宗接代!
……
兩個時辰之後,寧小閒才心滿意足地返回了營地。言先生居然坐在火堆邊發呆,見她從林中走出,對着她露齒一笑。
她心中發寒。這人明明什麼也沒看着,爲何總像能夠洞悉一切秘密?
長天突然說道:“揀幾根木棍進來。”
她下意識地一楞:“哈?”
“揀幾根木棍進來。”他的聲音中有點不耐煩。在剛纔的比鬥中,他一直沒有吱聲,怕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可是他聽到她那一聲嬌滴滴的“好疼”,雖然明知這只是惑敵的伎倆,心中就是不爽得很。
聽到這兩個字,他心中就像有貓爪子在撓似的,那種熱乎乎、軟綿綿,又帶着幾分隱晦不明的甜蜜,就好像她受了重傷那一回,躺在他懷中對他撒嬌一般,當真令他心都要化了。
可是現在,她居然能對着其他男人說這兩個字!理智正在警告他,但他很想將她抓進神魔獄,狠狠地堵住她的嘴,不許她再對外人說出這樣輕浮的話來!
他壓下心中的波瀾,催促道:“快點!”隨後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心中莫名其妙的怒氣。
大半夜的,這人又發什麼瘋啊!寧小閒心中嘀咕不已。剛遇到他時,本以爲這是個冰山男,哪知道最近越來越喜怒不定了,漸漸有轉化成腹黑男的趨勢啊。作者大人,你確定醬紫真的對麼?
別人都驅使着器靈辦事,只有她這倒黴催的,是反過來被器靈指使得團團轉。所以她很快就在營地周圍揀了幾根大硬樹枝當木棍。幸好這片林子的樹木塊頭都大,不費什麼事就揀好了。
臨進神魔獄之前,她突然有個極不靠譜的猜測:“他該不會是想拿這東西來打我吧?”這麼一假設,這麼一情景再現,臉上就不爭氣地紅了。隨後她捧着臉輕輕啐了自己一口:“爲何一想到長天拿着木棍,自己捱打,竟然就這麼興fen?寧小閒,你還敢不敢再腐一點?!”
她沒想到,這些木棍真的是用來打她的!咳,只是方式和她想的不太一樣而已。
寧小閒閃進神魔獄時,長天的面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地板上放着一樣東西,她仔細辨認了很久,才試探道:“這是……稻草扎的小狗?”其實她想說木乃伊來着,可是木乃伊身上包着的布條,要比這東西規整一百倍吧?!
長天的臉黑了:“不是!”
“呃。”她端詳了很久,一拍腦袋,“看出來了。是狗熊!”瞧這臃腫的、肥厚的身體,明明就是熊,剛纔自己怎麼會把它看成狗呢?
長天的臉又黑了一分,從牙縫裡擠出話道:“不是!把木棍拿來!”
他劈手奪過木棍,那架式果然像要揍她一頓,不過其實最後只是把地上那東西用木棍穿起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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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承諾之十連更已經全部奉上,諸卿請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