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尾赤鱬至少死了快一個月,致命傷爲胸前破開的大洞。這洞大得能將寧小閒整個人橫着塞進去,肯定不是自然傷害。傷口是不規則的形狀,非銳器所傷,甚至也不像鈍器的擊打,反而有些類似被腐蝕之後留下的創洞。並且赤鱬全身上下,也只有這個傷口而已。看來,它的對手只用了這一個術法,就將它直接殺掉了。
湖神的五臟六腑都還健在,但是心臟縮小了將近一半。聯想起瘟種的行爲方式,長天推斷,這具赤鱬的屍體被用來當作瘟種的培養皿了,並且是溫養在心臟裡的。而瘟種一旦發育成熟之後,就會長成他們見到的種子形狀。杏黃村的藥郎也不知道走了什麼黴運,正好被其中的一粒瘟種附在了身上——他從山裡回家,必須經過這片天湖,而且瘟種對於人類有着天然的攻擊性,這點從剛纔瘟種們羣起攻擊塗盡就知道了。
湖神赤鱬死了,它的鱗片對附近的猛獸和妖怪就不再具有震懾力,村子周圍才發生了那麼多怪事。也由於瘟種在它的身體當中長大,這才引起了瘟疫的大爆發。杏黃村中的一切異常,到這裡都解釋得通。
可是,又是誰將赤鱬殺掉了呢?
手頭資料太少,大家幾經揣摩,還是沒有頭緒。寧小閒先反手將赤鱬收進神魔獄,交給長天處理。除了屍體上的傷口需要進一步檢測之外,這種上古的異種妖怪可謂渾身是寶。魚皮非常堅韌,一般的神兵利器都劃不破;魚肉更不用說了,吃了就不會生病,多大的藥用價值啊?凡人得上這麼一塊肉,估計做夢都會笑醒。因爲只有活到了一把年紀病魔纏身、終年消磨於病榻之後,才明白這世上最珍貴的不是什麼黃金白銀、奇珠異寶,而是健康,是無病無災。
並且這赤鱬的腸胃中還殘留有“魚蠟”。這是和龍涎香很相似的東西
。赤鱬喜食生硬魚類,吃東西的時候又是囫圇吞下,這些尖甲硬殼有時會扎傷它的腸道,這個時候。腸道中分泌的油性物質正是醫治其傷口的良藥。久而久之,這些油性物質凝固成塊,就形成了魚蠟。
若用它來製作挽魂香,則效果更上一層樓,能使彌留之人延命時間由一炷香變爲半個時辰左右。此外,如果用它製作香劑,類似於地球的香水,那氣味不要太高大上……
還有赤鱬的眼睛。都說魚目混珠,但赤鱬的雙目卻是貨真價實的“淚珠”,磨成粉之後。是許多上古丹方的重要藥引。有了這對車輪大的寶貝,長天手裡的許多藥方都能復活了,其中名氣最大的一味丹藥,卻是“九轉生蓮華”。這種丹藥已經躋身於“仙丹”之流,無論是修士還是妖怪。服用之後能強行壓縮自己的修爲,跌至下一個境界。如果煉製得法,一個人一生中能服用此丹九次,就能壓縮九次修爲。
壓縮修爲的目的只有一個——延遲天劫到來的時間,使自己的修爲更加深厚。據說上古時期曾有蠻族修士,真的壓縮了自己的修爲達九次之多,當時他的道行比起渡劫飛昇之後的仙人也不遑多讓。最後迎接七重天劫考驗的時候,那是猶有餘力、從容不迫!
天劫是所有修仙者最危險的門檻,過之,此後康莊大道,仙壽至少上萬年;不過,身殞道消。連神魂都逃不走。權十方的師父白擎,現在也在拼盡全力壓縮自己的修爲,想在天劫到來之前多爭取些時間。如若他能拿到幾顆九轉生蓮華,那麼將天劫推遲個上百年應該不是問題。他今年不過三百多歲,在天劫以下的人類修士中就罕逢敵手。若再多給他一百年的時間,他的修爲又能凝練到什麼地步?
剖析完赤鱬身上的這些寶貝之後,大家都有些明白它爲什麼要隱居在深山老林的大湖之中了,它簡直就是個會移動的寶庫,誰不想取其性命?所謂匹無無罪,懷璧其罪,也無非就是這樣了。
不過想到這裡,所有人都是眉頭緊蹙。因爲到現在爲止差不多可以確認,釋放瘟種的人跑來天湖的主要目的,是爲了殺掉赤鱬,利用它的屍體培養瘟種傳染給村民,不過是順手之舉罷了。畢竟外頭有數十萬人都染了疫,這兒三個村子加起來不過數千人,無論它出於什麼目的釋放瘟疫,收益也是有限。只有抱着“蚊子再小,也是塊肉”的想法,才能做得出這事。
可是這人既然千里迢迢跑來殺掉了赤鱬,爲什麼會將它這一身寶貝都留下來,甚至連內丹都不拿走?難道他不是衝着這些來的?長天沉吟了半晌道:“殺掉赤鱬的,應該不是人族的修士,連妖怪都不似。若是修士,會將赤鱬分割殆盡,什麼也不留給我們;若是妖怪乾的,它至少會將獵物身上有益的部分吃掉,比如內丹、淚珠和血肉。”
寧小閒忍不住道:“所以呢?”
“很可能是精怪乾的。”長天道,“只有精怪纔不需要這些東西。”這個世界上,能夠成精的東西多得要命,草木能成精,金石能成精,天知道還有什麼新的精怪會冒頭。“每種精怪賴以維生的東西都不一樣,眼前這個,看起來需求的是血肉之精華,它會放過赤鱬血肉的惟一理由,是要用它來培育新的瘟種。”
塗盡奇道:“精怪諸般能力都在妖族之下,怎可能殺掉赤鱬?”
“排除掉其他可能,剩下的選擇即使看起來再不可能,也最直接真實
。”長天淡淡道,“我被囚禁了三萬多年,這麼漫長的時間裡若是有奇特的精怪出現,也不是不可能。小閒,寧羽差不多也該到駢州的錢莊了,你讓他着手調查一下近萬年來流行過的瘟疫。”
她還沒來得及答應,走到石壁邊的七仔突然道:“這裡有些古怪!”他高蹺似的長腿所指,是洞窟石壁上的一處凹陷,約有一臂之深。由於這個洞窟的石壁實在被赤鱬修整得太過平滑了——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有強迫症——所以這一處凹陷顯得實在突兀。
這處凹陷不像刀砍斧削而成的,大家仔細看了看,挖取的手法和在赤鱬胸口上開洞的方式如出一轍。看來,石壁裡原本藏着一件更加了不起的東西,兇手是爲它而來。可惜,這東西已經被取走了,任長天再神通廣大,也猜不出那是什麼了,只能認定這東西的體積很小,最多隻有首飾盒子那般大小。
“這赤鱬好神秘,能在自己洞窟裡藏什麼寶貝東西?上古神兵、功法,還是遺珍?”說到寶貝,她的興趣就來了。
七仔洋洋得意道:“人類的眼光就是短淺,說不定這是上古大能的遺蛻呢。”說到這裡心中一跳,想到神魔獄裡還有個上古大能,不禁趕緊住口。
長天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懶洋洋道:“皆有可能。藏在這麼隱蔽的地方,看來是十分珍貴了,至少對赤鱬和兇手來說。”
這裡既然已被打探了個乾淨,衆人就準備離開了。作爲一個合格的財迷,寧小閒要求兩位打手再客串一下強盜的角色,將周圍石壁上嵌着的夜明珠都挖個乾淨。她連沙地上的珊瑚也不放過——咱神魔獄裡不是有水牢麼?種到裡頭去。這裡的珊瑚都經過赤鱬精心挑選來當作洞府的擺設,品質當然是極出色的,這貧瘠的天湖根本不出產,只可能是赤鱬從其他水域弄來的私貨。
她隨便瞅了兩眼,就看到了一株濃豔如血的赤珊瑚,還有一株微微散發着淡紫色光暈的粉珊瑚,都是珊瑚中的極品。拿到中州的發賣行去脫手,每一株至少能賣出四萬兩銀子。這世道雖亂,但在中州這等繁華之地,鬥富競奢之風隱隱已成。她不得不承認這死鬼的眼光真是不錯。
當他們離開時,這處洞窟已經變得漆黑一片,原本詩意一般優美的白沙灘上也變得坑坑窪窪……而七仔和窮奇對女主人的愛財之心又有了新的認識。至於塗盡麼,他原本就是個打家劫舍的強人,纔不將這種事放在心上。
湖邊,老村長在這裡眼巴巴地等了四個多時辰,等得腰都硬了,眼都花了,看到他們出來大喜,直呼神仙。不過聽寧小閒將湖底的情況說完之後,他的面色已經變爲了一片慘白。大家身上的疫病雖然解掉了,但湖神竟然死掉了,這就意味着杏黃村再也得不到庇佑了。在這樣的大山中,失去了大妖怪保佑的村人會有什麼下場,他都不敢去想象,當下有村中婦女就對着仙姑痛哭失聲。村長也跪了下來,求幾位神通廣大的神仙替他們解決此事。
這是要他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天的節奏?寧小閒嘴角一抿,心中不悅。
塗盡冷冷道:“這附近不是還有其他兩個村子麼,他們沒有妖怪庇護,平時如何禦敵?”他最討厭這種事事等靠要的人了,似乎別人出手幫助他們都是天經地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