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牧捋着頜下長鬚:“這是千載難逢之機,你立刻點起人馬,前去銀沙嘴支援。”
大漢抗聲道:“我們去了也沒甚好處,白白幫七夜打下一個銀沙嘴。這塊肥肉也吃不進我們嘴裡。”銀沙嘴的地理位置優越,然而那裡被劃歸在摩詰天的地盤。他們出兵出力出人命幫摩詰天打下來了,好處卻要歸人家,誰能樂意?
曹牧面色微沉:“你忘了我們三家議定的守望協同之約?烏馱城的天隙開得突然,正好打奉天府一個措手不及。更重要的是,奉天府主奸猾智狡之名,人盡皆知,必是我聖族進軍南贍部洲的絆腳石之一,若能借機除去豈非最好。便是特木罕在這裡,也只會如此選擇。”他嘆了口氣,“宗鱗,這時還着眼蠅頭小利,你知道自己爲甚升不上虎帥了吧?”
大漢宗鱗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摩詰天、聖域和沙度烈在兩年前簽下了所謂守望之約,也是爲了應對進攻南贍部洲之後面臨的強大壓力。衆所周知,每個大勢力領地內的天隙,另一端都開在南贍部洲天南海北的位置。比如摩詰天同一行省內的兩個相距不到百里的天隙,一個可能通往南贍部洲中京,另一個就可能通往故鄉的南海……這種情況下,衝出天隙的軍隊很容易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被南贍部洲的仙宗包了圓兒。
守望之約的設立,就爲解決這個問題。協議約定,搶登南贍部洲時,三大勢力要互幫互助,相鄰最近的兩個天隙裡衝出來的蠻軍,無論歸屬於哪一勢力,都要儘快通聯、互助、會師。這種情況下攻佔下來的城池和領地,事後可以按照雙方的貢獻度瓜分戰果。
有了這一紙協議,蠻軍才能爲自己找到更多盟友以對抗仙宗,再不是孤掌難鳴。烏馱城的天隙突然開啓,的確如曹牧所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殺奉天府一個措手不及!
目光從齊老夫人面上一掃,將瓶子遞給身邊蠻兵,“喂她服下。半個時辰後問清答案再來稟報。”這種吐真劑生效的時間,也差不多是半個時辰。”
當前軍務緊急,大巫兇卻還惦記着烏馱城外出現的祥瑞。宗鱗雖不知就裡,心中卻是微微一懍:這事情對大巫兇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正說話間,有蠻兵急急趕來,手裡還抓着一個人:“稟告兩位大人,我們現了這個。”
蠻軍在齊家大宅裡抓到十來號人,基本都是奴僕,這是因爲齊宅實在太大,主人都及時撤走了,僕丁們卻未必有人通知。不過這回被抓來的是個小小女童,年僅垂髫,粉雕玉琢一般,又着雨打荷花圖案的粉衣粉鞋,加倍可愛。她被蠻兵抓在手裡不哭也不鬧,只是鼓着腮幫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溜圓。
到底還是純真無邪的孩童,宗鱗一身濃厚的煞氣多半因爲殺人無算,普通修仙者都不敢與他對視,這女孩卻用力瞪住了他和曹牧,最後目光落在齊老夫人身上,哇地一聲喊了出來:“祖奶奶!”
曹牧和宗鱗在齊老夫人面前討論軍機,用的都是蠻語。她也聽不懂,又知道自己大概沒有活路,原本一直閉目不語,視死如歸。這時聽得女童奶聲奶氣的叫喊,一驚之下老眼都瞪圓了:“阿玉!”
這粉糰子一樣的小童,竟是她最喜歡的玄孫女阿玉!
她恨恨拍了兩下供桌,怒道:“你不是跟着你爹走了嗎?怎麼到這個時候還敢淘氣!”
阿玉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一縮,瑟聲道:“我,我見不到阿祖,就回來了。”她怯怯看了齊老夫人一眼,“我想陪着阿祖!”
赤子之情,
最是感人。饒是作好了赴死的準備,齊老夫人的眼眶也一下子就紅了。她自己行將就木,已是死不足惜,可是阿玉不過四歲,本是花骨朵兒一樣的年紀,還應該長大、嫁人、生子、育兒,過完幸福美滿一生,怎好就這樣陪她入土?
曹牧將這一老一小的神情都看在眼裡,這時就溫聲道:“你和阿玉本不必死,只要回答我們的問題。”吐真劑雖然好用,可是副作用太強,他一眼看出齊老夫人年老體弱,怕來不及說出真話就一下猝死。並且人類新亡,魂魄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處於懵懂狀態, 要憶起生前所知,還得好一陣子功夫。
偏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因此能從她口中直接問出究竟纔是最好。
齊老夫人眼皮一掀:“要我說幾次,是我老糊塗了還是你健忘?我不知道什麼巨木虛影,那天我身體不適,歇在房|中,沒見到!”
宗鱗忽然笑了:“我們可沒說過什麼巨木‘虛影’?”他和曹牧提起這物,一直都以“異象”指代,“你一介凡人,見都沒見到怎知那只是個虛影?”
齊老夫人哦了一聲:“那就是我說錯了唄,我老了,糊塗了,亂說話也不奇怪了。”
老東西,嘴真硬。宗鱗嘿了一聲:“那就莫怪我們……”
齊老夫人向阿玉伸出手,終於帶出了慈祥之色:“阿玉,好孩子過來吧。祖奶奶帶你一起上路。”
這話雖然說得柔腸百轉,可是在場的一聽就明白她心裡已有決斷,竟是要保住巨木虛影的真相,爲此不惜犧牲自己和玄孫女的性命。
這老太婆,好倔的性子,好狠的心腸!
可是這樣一來,連宗鱗都對那巨木祥瑞加倍好奇起來,想知道是怎樣的事實才令這老太婆連自己最愛的玄孫女都可以犧牲掉也要保住!
阿玉扁了扁嘴,正要撲到奶奶身上,曹牧卻留意到她聽見“巨木”兩字就一下瞪大雙眸,當下心中一動,攔住她問道:“阿玉,你見到三天前烏馱城東邊兒出現了巨木虛影嗎?”他又恢復了慈眉善目,像是和藹的鄰家長者。
阿玉瞧瞧他,再瞧瞧齊老夫人,不知該如何應答。
。三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