噝、噝。
這麼單調的聲響,朱雀卻從中聽出了無比得意的味道,不由得吃驚,暗道“這莫非竟是寧小閒?”她知道長天的真身大概不在這裡,因爲林家老宅被神力守護,所以這條小蛇反倒是寧小閒的可能性最大。
長天微微一哂:“你以爲只有你才懂得出其不意?”
他給這丫頭準備了許多後手,不過方纔玉舟突然被烈焰噴上天,倒是天賜的良機。兩人早就暗通了無數次傳音,也就在那一瞬間,寧小閒丟出一截槐木樁變作了自己的模樣,真身卻吞下化形露,變作了一條小蛇。這一手她在當年逃離廣成宮地界的時候就用過了,只不過那時她只用得出最淺顯的替身術,現在用木傀僞裝的“寧小閒”卻是連朱雀都第一眼騙過了——雖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時間緊迫,朱雀又和長天一樣從不將凡人放在眼裡。
長天的真身是什麼模樣,她天天都能見到,要變化出來簡直輕而易舉。
而後長天也順手將她收入袖中——由於化形露的作用,她變形之後防禦力薄弱,在這樣高溫和毒煙瀰漫的環境裡生存不了多久,必須得他庇護。
對於長天,她向來抱以十二萬分信任,而他也從未教她失望過。
朱雀這時候卻沒功夫細想人類爲什麼能變作金蛇,反正在這個法則即將全盤崩壞的世界,萬事皆有可能。她這一生身經百戰,此刻當機立斷,變作一個紅衣女子,按着舒先生肩膀傳音道:“帶我走,快!”
這是一張美人遲暮的面龐,雖然紅潤依舊,也能看出昔年的華豔無雙,但細紋依舊爬上了面龐,連一頭濃密的青絲都被時光染成了半白。她本該是華貴並且從容不迫,可惜此時面上微現的緊迫打破了原本的雍和。
這就是朱雀的人形?長天手腕上的小蛇吐了吐舌頭表示驚訝:怎地看起來與想象完全不同,居然這般蒼老?
舒先生雖然重傷,但它瞭解他,知道他還有餘力帶她隱入自己的空間。巴蛇畢竟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不長,想要破解空間、追擊自己二人,還得花費時間。
只消拖住他,它就能夠從容地再想對策。
出乎它預料,舒先生突然擡頭,虛弱道:“你一直想甩開我們,自己逃走?”他全心全意輔佐了它一百多年,換來的卻只有被欺騙和被利用嗎?他厲聲道:“你想甩開我,離開地球?”這一動氣,牽動胸前傷勢,忍不住咳了幾口血出來。
“我可以帶你走。”朱雀緊促道,“現在快些張開你的空間!”巴蛇居然沒將這傢伙殺了,這可不像他從前的作風,是年紀大了心太軟嗎?
舒先生冷笑:“到了此時,你還要騙我?”在他心目中,他一直堅持陪伴的可不是什麼神獸,而是身具南明離火之力的星子!眼前這頭巨大的火鳥雖然變回了人形,變回了他最熟悉的那張臉,他卻聽到自己的信仰全盤碎裂的聲音。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怎麼會認一頭野獸作爲自己信仰的真神?它雖然能變出人類的相貌,卻不過是個高明的騙子,欺騙整個玄門爲它而暴露於世,欺騙他獨自直面長天這個等級的大能,險些兒就粉身碎骨了。
可是它全無感激。在它眼裡,他不過是個一百多年來都用趁了手的工具罷了。
他原本是朱雀的信民,它這時已經可以感受到兩人之間的聯繫正在減弱,顯然舒先生已經不再虔誠,也不再貢獻自己的信仰之力了。
他再不願聽命於它。
糟糕透頂,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朱雀心裡暗暗咒罵一聲,正要強行控制他,舒先生卻突然自原地消失了。
他躲回自己的空間當中,再也不願爲它所用。
下一秒,它就感覺到自己的氣機被對方牢牢鎖定,長天手中執劍,斜斜挑起對準了它。劍尖分明還未刺出,它卻覺得遍體生寒,不得不變回朱雀原身,以周身的烈火來對付這徹骨的冰寒。
它知道,這是對方的劍意凝練如實體,只差一個最好的契機遞出來了。
這一式蓄勢未發,劍尖一點紅芒,吞吐不定。
它眼前那條陰冷的大蛇終於露出開懷的笑容:“在這個小小的位面上,你還想逃到哪裡去?”他和寧小閒隱忍那麼久,終於等到這對手自行暴露了位置,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都說天地之大,然而和南贍部洲比起來,地球位面實在太小了,實在不夠神獸施展。
朱雀一旦暴露己身,的確就無路可逃了。
這把長劍上頭附着的氣息,它實在再熟悉不過了。朱雀目眥盡裂,頭上鳳冠高高立起,渾身火光都似要流動起來。紅羽蓬鬆,原本龐大的身軀再度脹大,看起來威勢又增大了一倍不止。
“此劍名爲南明離火,是以你的殘魂鑄成。”長天輕撫劍身,“死在這把劍下,於你而言卻是好歸宿。”數萬年前,朱雀殘魂變作了南明離火劍的器靈,數萬年後,朱雀本人卻要死在這柄劍下,這真是個詭異的輪迴。
劍身傳來了哀慟之意。這是南明離火劍的器靈正在挽殤,然而鑄劍過程中一定洗去了它本來的意識,因此還會遵從長天的心意行事。
“何不放手一搏?”朱雀長嘯,聲振九霄,“你以爲我會像你那般,甘願自墜牢獄?”它想方設法要借長天之力回返南贍部洲,可是此路一旦不通,它也絕不憚於大戰一場,哪怕埋骨於此。
它在這裡苟延殘喘數百年,早就厭倦了這般麻木的生活。像它這樣的神獸,原本就以戰死沙場爲榮,與其最後在地球上悄無聲息地殞滅,倒不如壯烈一把,殺身成仁!
話音剛落,它口中就噴出來熊熊烈焰,將方圓數百里都化作了一片火海!
南明離火的火性極烈,爲至陽至剛之屬,其破壞力還遠在三昧真火之上,自然也是無物不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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