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了一口氣,“可是有一天,她終於歡天喜地回來,偷偷跟我說,她和楊寶凌私定了終身。我如遭雷亟,拼命勸阻於她。楊寶凌自小模樣兒就長得好,慣會討姑娘們歡心,可他那樣的富家子,又怎麼會真看中一個普通姑娘?”
“果然第二年春天,楊寶凌就和饒平城的城主千金定了親。這消息傳回來第二天,娟妹兒就投了河。屍體後來被打撈上來,大家才知道她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喬得魯手上一使力,劍鋒“啪”地一聲割斷了小樹。“偏生我後來也去饒平城裡當差,可這姓楊的根本不記得我和他的過節!”他吃吃笑道,“他搶了我的機緣、搶了我的女人,可他居然認不出我!那時我就想着,善惡到頭終有報,老天要是不收了他,我就自己動手!”
“我經辦過那麼多案子,饒平城出了這一系列連環命案,我察勘屍體現場,一眼就看出來這絕不是凡人所爲,這時就意識到,我報仇的機會來了。”喬得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犯案一定會留下線索,若在平時想要神不知覺不鬼地殺掉楊寶凌,難度卻也太大,再說這人從不肯輕易離開饒平城,我也找不到機會在戶外對他下手。但這一回,卻不一樣了。”
“我殺了他,再嫁禍到這連環殺人犯身上,誰會懷疑這不是同一人犯案?這案子若是鬼怪邪魅做下的,十有八|九破解不了,最後也會變作無頭公案。對我來說,搭這一次順風車,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章師爺懷疑道:“不對吧,你用什麼辦法將楊寶凌的死狀,弄得和其他人一樣?”
喬得魯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那頭女魃要是把血吸乾,把人都弄得跟竹片子似的,我自然沒辦法仿冒。不過麼,僞造成被狐精鬼物吸走精氣,難道只許你會,我便不能了?”說到這裡,兩人相視一眼,哪怕在這種情形下均覺好笑。他們都把黑鍋推到吸食精氣的邪魅身上,然而真正說起來,卻沒有一個人真正是被這些東西所殺。
“我在外地辦差時曾經抓過一個賊子,收繳上來一瓶古怪的藥劑,據他所說,這是神仙們用的東西,凡人服下去會在五個時辰之後才生效,但一旦發作起來卻是迅猛無比,十個呼吸內就會致死。並且這東西有強烈的致幻作用,死者生前最後幾息大概會看到迷亂的景象,因此死時臉上往往留有古怪的笑容。我拿猴子做過試驗,效果當真如此。”
“那一****探聽到楊寶凌夫人有事回了孃家,只留他一個在府,我就趁機潛進去守了兩個時辰,等到他離開書房去解手,我就偷偷在他杯中下毒。我試過了,這種毒物光憑銀針是驗不出的,須得開膛取胃纔可以。不過嘛,我臨走前將他衣服剝了大半下來,造成了他與狐魅苟且的假象,這事兒就變作了城主家的醜聞。楊寶凌爲人本就風|流浪蕩,這回出了事,城主大人自然不再多疑,只求儘快息事寧人,又怎會要求我們細驗死因?”
前面死的幾人,已被全城人看作是被狐魅鬼物吸走精氣而死,那麼沿用這慣性思維,楊寶凌也必定就是這個死法,並且他死時衣衫不整、面帶詭笑,只這一點就足夠讓人浮想聯翩。人的天性即是好編排八卦,只會將全副注意力都投在楊寶凌的催命桃花債上,又哪裡會真地關注他的死因?這種情況下,城主一家身上的壓力就驟然增大,正如喬得魯所言,城主這時只想儘快將此事平息下去,莫要給自己再添羞辱,對於女婿的死因,反倒不那麼重視了。
“不對,他眉心的黑氣……”
話未說完,章師爺眼前一花,眉心一痛,卻是喬得魯伸出食、中二指,在他印堂上飛快地戳了一記。好在喬得魯還惦記煉魃之術,沒真用上力氣,否則他一身橫練功夫,這一下就能在章師爺眉間戳出個大洞來。
章師爺捂着眉頭,眼淚都險些要掉下來的時候,喬得魯已笑道:“雕蟲小技耳。我這一下彈在你眉心,等你死後,血液凝固下來,只消兩、三個時辰過去,印堂自然就發青發紅。”
民間認爲,狐魅鬼物食人,會將人精氣從眉間吸出來,所以在這地方會留下青紅不一的印記。
可是喬得魯這輩子也不知道和多少死人打過交道,知道死者印堂發青的原因絕不止這一種。他這一彈的力道控制得極好,被彈中的人眉心當然會充血,此時被殺,血液都凝在那裡。從楊寶凌屍首被發現,一直到仵作來驗屍,這當中至少過去了好幾個時辰,眉心下充積的瘀血都變了色,看起來當然像印堂變色。若楊寶凌是單獨死亡,有經驗的仵作見了自然首先以爲是瘀血,可是現在前面三人死狀都是如此,這麼一點點微小的不同,仵作從心理上就將這幾人死因等同起來,就算他提交了疑點上去,又有誰會關注?更何況首先拿到這份報告的,就是喬得魯!
按理說,楊寶凌的死因存疑,是應該開膛驗屍的。可是城主一家這時候顏面無光,只想快速結案,哪裡肯批?
兩人深夜裡互訴了衷腸,喬得魯說得興起,身上的殺氣已是蓋不住了,卻還要竭力忍下來。他想要的東西,還沒拿到手。
章師爺瞪着他,突然陰惻惻道:“你以爲我從石洞中的古魃那裡,只得了煉屍之法?”
他當時交代給申春堂構主人的原話,喬得魯在邊上是聽得一清二楚的,這時心中一跳,即想道:“着啊,一個煉屍之法就這樣奇詭,他要是還學了別的術法呢?不妥,這要動起手來,是不是我反而要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