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她提的條件算什麼?蓬萊石每七千年就能誕生一顆,哪怕再難尋,畢竟機率不是零;龍珠呢?那是已經絕跡大陸數萬年的寶貝了,錯過這一顆,誰知道下次什麼時候還能問世?
這筆賬,傻子都會算。
所以她篤定,虯閏最後作出的選擇,一定是接受她的條件,將餘英男交出來。畢竟他最重要的身份,是靈浮宮的少宮主。所謂p股決定腦袋,他所持的立場,決定了他必須爲靈浮宮的未來犧牲掉餘英男。
無論他作這決定時,是怎樣地痛苦和不甘。但是寧小閒說得對,“不過是個侍妾”。
這話太鄙薄,太俗氣,卻是真理。
寧小閒見他一字一字看過文書之後默默發怔,提醒他道:“虯公子可有異議?”
虯閏這才如夢方醒,澀聲道:“沒有。”閉目運氣良久,尾指上的指甲驀地變長如針。他手一翻,就將指甲戳入了自己心口,挑出來金色的血液,隨後蘸着這血在協議上落下了自己的真名,再遞給她。
既然叫做血盟,那就是要用上心頭的精血纔算數。像他們這般道行,刻意凝結出來的心頭精血與普通血管裡流動的血液不同,已是純金顏色了,只是數量極少。
寧小閒也依法施爲,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隨後卷面上即有金光一閃,整份文書居然給人一種生機勃勃之感。
這便是協議生效了,天道介入。血盟的效力雖不如用上古異獸蠻蠻鳥的血液寫成的血契文書。然而這個級別的天道降責,已經沒有幾人吃得消了。
這協議一式兩份,簽好字後雙方各執一份。
虯閏面上雖然不豫。但像他這樣的世家子雖然心有不捨,可是既然血盟已然生效,也就不再多想,連面上的惱恨之色都淡了許多。
兩人甚至還互相敬了一杯茶,寧小閒突然道:“咦,你身後那侍女呢?”
方纔虯閏閱看協議的時候,兩人杯中茶水用盡。虯閏帶來的侍女即出去取暖壺來用,卻到現在都未回來。
問出這句話,寧小閒和虯閏互視一眼。突然一起變色:“不好!”
“虯公子,我還有一事不明。”她的拳頭突然握緊,“你怎知我所在包廂?”
虯閏此刻也不瞞她了:“皇甫銘來我這裡吃酒時,泄露出來的。”
皇甫銘!
寧小閒的瞳孔驟然一縮:這傢伙怎會知道她在哪個包廂呢?她對他提防最甚。這一回哪怕他軟磨硬泡。也沒有透露給他過。
不,這傢伙不可以常理度之。
她心念電轉,當即想起昔日逃出蠻王地宮的時候,這傢伙也能循着她的行蹤一路跟蹤過來,可見用上了蠻人的某種秘法。白玉京的包廂能隔斷神念,卻未必就能阻止他探知她的位置了。
回想起他先前要不到包廂號碼怏怏不樂的神情,連寧小閒都要感嘆,這小子太能裝了。
“那麼——”她一邊思索。一邊道,“虯公子知不知道。皇甫銘坐在哪一層哪一間?”
餘英男坐在六百六十九號包廂當中,沒來由地一陣心悸,右眼皮也跳個不停,似有不祥發生。
她才喝了半盞茶,門上鈴鐺叮呤呤一聲脆響,方纔跟着虯閏出門的那名侍女三兩步奔進來,急聲道:“夫人,您快逃吧!”
她神態焦急,兀自喘息未定。她能跟着虯閏,也有一定修爲在身,此刻喘成這般,只能說是方纔一路飛奔而回的。
餘英男一驚擡頭:“何事?”
這侍女急急道:“二公子與隱流那妖女寧小閒簽了協議,要將你抵給她!”
話音剛落,餘英男手中的青玉碗落地,咣噹一聲摔作碎片。
侍女語速如飛:“小的曾犯過事,是夫人您寬洪大量替我說情,否則婢子早已被責死,此刻斷不會害您誤您。”她見餘英男呆坐原地,不聲不動,連聲勸道,“您,您快些走吧。”
餘英男如遭雷極,滿心難以置信。檀郎離開之前信誓旦旦要替她出了這口氣,要替她整治了寧小閒,此刻言猶在耳,他卻一轉身就賣了她!
他怎會如此,他怎能如此!
那妖女,到底開出了什麼價碼,才讓他掉轉了槍口對準她?
她心裡憤怒、恐懼和驚惶一起涌上來,身體卻似有了自己的意志,站起來一言不發,戴起面具即向門外奔了出去。
門外,衆人皆戴着面具來去,誰也不知道誰的身份。
可是她才走出去幾丈,腳步就漸漸放慢,顯出了猶豫:在這白玉京當中,她或許暫時是安全的。然後呢?
然後虯閏就會以逃妾的罪名,要求天上居出面協助抓捕。
白玉京之大、中京之大、天下之大,哪裡還能是她的容身之所?若是寧小閒和虯閏執意追捕她,她一個孤身女子還能逃到哪裡去?
這一刻,餘英男腦筋動得飛快,只覺臨到了生死關頭,哪一刻思緒都從未這樣通暢過。
她不能走。
準確地說,她不能一味地奔逃,只因逃也逃不出那兩人的掌心。她深吸一口氣,對自己道:餘英男,你冷靜一下,一定有什麼辦法,能讓你逃脫寧小閒的魔掌!只要逃脫之後,你還有大把的機會報復她!
如果不逃,她該怎麼辦呢?寧小閒一向以來最擔心、最恐慌和最害怕的,是什麼?
她努力回想與寧小閒的兩次見面,回想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
是的,是的,似乎的確有那麼一個人,令寧小閒刻意和他保持距離。
幾乎就在轉眼之間,虯閏說過的一句話從她腦海浮現出來:“我聽他喚寧小閒作‘姐姐’,想必是存了那等不可告人的心思。現在寧小閒沒了撼天神君的庇護,他怎麼忍得住不下手?”
這個“他”,就是皇甫銘。
她知道虯閏說得沒錯。她也是過來人,自能分辨出皇甫銘看着寧小閒的眼神,絕不是弟弟仰望姐姐的意味。
她不曉得寧小閒爲什麼害怕他,但只知道這一點就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