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誤會,並不是立即衝上前救援,而是先施放警訊,再支援同門、纏住潛入的奸細。
如果方纔塗盡等人動手伏擊聶雲娘,那麼現在淒厲鮮豔的警訊應該已經發到半空之中了罷?倘真如此,這次潛入行動就算完全失敗,他們要考慮的就不是切斷靈石供給的問題了,而是自己如何快速逃出廣成宮駐地。
這麼細微之處都要盡善盡美,可見廣成宮對於秘境的重視程度。
可惜這人雖然行事謹慎,卻依舊是行走在這一片山林當中的。他還未出現,林木就已經出賣了他的位置。
四下裡風平浪靜,這人眼看聶雲娘已經走到了亂石陣,那裡視線不佳,惟恐他們在那裡遇伏,於是加快速度,就要從三人所趴伏的枝頭底下經過。
他走快起來,就像足底安着彈簧,似乎隨時都可以離地而起。
就在這時,離他五步遠的地方,草葉突然微動,有簌簌之聲。這人吃了一驚,手一擡,已然按在腰間。
那裡藏着一支小小的鳴鏑。只要他指尖輕輕一抖,這東西就能帶着厲嘯飛上半天,隨後放出五色雲煙。這箭頭是中空的,經過測算,飛行時釋放出來的音量,至少可以響徹三十里。
這裡是平時人跡罕至的密林,所以荒草長得比人還高。就見草葉向着他的方向一路分開,顯然有物靠近過來。這人瞪大了眼,如同繃緊了弓弦。幾乎一觸即發。
不過此時草叢中分,在他的眈眈虎視下,一條腕口粗的青蛇鑽了出來。
這蛇兒吐着紅信,似乎探到這裡有人,也是一愣,隨後轉了個身,另尋了個方向飛快地溜走了,想是畏懼生人氣息。
虛驚一場。
這人當即吁了一口氣出來,將手放下來。暗笑自己大驚小怪,居然被一條小蛇嚇得險些啓動門派警報。也怪最近戰事太激烈,整個廣成宮風聲鶴唳,連帶着門下弟子均感緊張。同門在前線廝殺拼搏,他們這些安坐後方的人,也感覺到無形的壓力。
不過自嘲的笑容還掛在嘴角。他的表情就突然變得古怪。
不對勁!怎說他也到了這個境界,怎可能一條小蛇靠得這樣近,自己竟然毫無所覺?
他心中方自一跳,異變陡起!
他正走過一株大榕樹底下。
若換了在別的荒郊之地,從這樣茂密的樹木下面走過一定要打點精神以防偷襲,然而虎嘨峰千年以上的林木都不知凡幾。樹冠綿密得遮天蔽日,連白天的陽光都照不進來。他就是再小心。也不可能路過了千百棵大樹之後還時時留神腦袋上的情況。
偏偏這是株上了年頭的榕樹,長短不一的樹須從枝幹上垂下來。他和聶雲娘相隔數百米,自然就沒看到聶雲娘走過的時候,這其中的一綹樹鬚根本尚未及地。然而等他走過來的時候,這如同老人鬍子一般的樹須已經觸到了地面,正落在他腳邊,隨着微風輕輕晃動。
他精神才這麼一鬆懈。地上的樹須當即昂然而起,如同蜷在草叢中被踩了尾巴的蛇。直撲他腰間而去!
他反應自然不慢,千鈞一髮之際法器自掌心浮起,被他反手揮了出去斬在樹須上。
這是柄細而長的短刺,乍看之下有些像西洋劍,不過劍身略扁,是專走近身、傷人肺腑的陰毒武器。在他驅動之下,劍身上都泛起了微微的紅光,顯然附上了神通。
按理說,這樹須不過是榕樹所長,凡物而已,怎樣也該是一擊而斷纔對。他又是體修,每日裡勤練不輟,儘管事發突然,這一刺仍然行雲流水,如同過去的千百次一般。然而刺上反饋回來的質感卻很古怪,柔軟、堅韌,一觸即彈,彷彿又回到遙遠的少年時代,那時隨父親進山,手裡的鈍刀怎麼也砍不斷百年的古藤。
此刻如果他有空細看,會發現原本褐色的榕須都變作了深沉的黑色,每一根細長脆弱的根鬚表面都分沁出粘稠的黑色液體,見風即幹,隨即變爲堅韌的外殼覆蓋在根鬚上。
這一刺的確斬斷了不少根鬚,可是剩下的依然如黑蛇撲敵,飛射而至。這人也知自己必定中了埋伏,身體向後躍開,剩下一手就去摸腰間的鳴鏑,決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警訊拉響再說。
他練的功法特殊,腳尖一點就急速後退,如同安了彈簧,甚至比榕須的前撲之勢還要迅快得多。按理說,這一下就該拉開二者之間的距離,然而他纔剛剛運勁,就感覺到肺裡突然傳出了巨大疼痛!
那種痛苦,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肺葉裡安放了爆破蠱,接二連三地引爆!
這疼痛來得如此突兀而猛烈,以至於以他的體質一時都堅持不住,佝僂下腰。本要掏鳴鏑的那隻手也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這時他如何還不明白,自己終是中了人家的道兒!身上靈力流轉,頓時就感覺出肺里居然充斥着無數比灰塵還要細小的顆粒,彷彿是花粉,然而放大來看又像蒲公英那樣長着極細的絨毛。就是這些東西飄進了肺部,絨毛一觸着血肉,就有生命一般兇猛而貪婪地刺入,隨後拼命釋放出劇毒!
這種毒素在神經傳遞中,就表現爲爆炸一般的痛苦。
然而修仙者幾乎不需要呼吸,尤其體修對自己身體的掌握更是臻於完美,對方是什麼時候將這種細小的毒物種到他肺裡的呢,他怎會無知無覺?
現下卻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他反應亦是極快,只捂了一下就強忍劇痛,執刺的那一手向後揮斬,以防有人從後頭突襲,另一隻手去摸腰間的鳴鏑。
然而他中間終究是停頓了這麼一下。
這麼百分之一剎那的功夫,已有一隻手摸上了他的腰際。
這隻手纖細、白嫩、無瑕,仿若白玉雕成,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養在深閨的貴女才能擁有,卻在電光石火之間先他一步,輕輕巧巧地將鳴鏑摘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