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殺父弒母斷兄臂
梅牽衣忘了去制止他,瞠目瞪着他滿染滄桑的臉,心中忽覺荒唐。要她保護展涼顏啊,她真覺得最後她殺了他的可能性更大。林行甫是不知道他在鐘山之上的所作所爲麼?今日幫他一次,是看在林行甫當初的義氣之上,若再要她保護他……展涼顏是個麻煩,而她,絕不會把個麻煩往家裡惹。
“林前輩,並非晚輩不願幫,實在是無從幫起。晚輩武功低微,恐怕有負所託。”
林行甫再次請求,仍被她拒絕,不由得動怒了,道:“小姑娘,老夫初時見你只道你年紀雖小,義氣卻重,誰知卻也是個言而無信過河拆橋之輩,今日就當老夫眼拙看錯了人!”他邊說着,抱起地上的展涼顏往廟外走去,不再多說。
梅牽衣看着他們離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捫心自問,這是做錯了麼?展涼顏不是好人,他處處想害她,保護他不就等於害自己麼?現在他身後還跟着一堆惹麻煩的殺手,她若同意保護他——她一個人哪保護得了,還不是得靠爹孃?
義氣,義氣。梅青玄曾告訴她,江湖是一個講義氣的地方。
不,她不能盲目講義氣給家裡惹麻煩。
掙扎半天的梅牽衣,最終依然沒有追上去,靜靜地聽着林行甫的馬車離開。直到馬蹄聲和車軲轆聲漸漸遠去,再也聽不見了,她才稍稍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她,竟然做到了對展涼顏見死不救。
回去沒了馬,無奈只能步行。晚來風涼,甚是舒爽,她藉此將近些天發生的事前後回想了一遍,再加上今晚與黑衣人的較量,她心裡已經有底了,若去“狂人谷”,是有勝算回來的。
她腦海裡想到的是“那個未來”。曾經,她爲了救展涼顏,闖了多大的禍啊!
那日,展涼顏換上了一身白衣,散下了滿頭青絲,像出袖之雲一般地,飄走了,離開了靈嬰樓。江南的雨歇了,雲開了,梅牽衣仍然傻傻地在船上等着他,相信他不會真的一去不復返。但一個月後,她等到的是一個江湖傳言,靈嬰樓樓主展涼顏歸還了所有搶走的嬰兒,決定改邪歸正,並在下個月在鐘山之上接受“洗罪禮”。
所謂“洗罪禮”是江湖武林盟爲那些殺人無數的有罪之人準備的。那些人做了壞事,幡然醒悟想重新走入正途,可以,只要那些曾經被他所殺所傷之人的親人朋友願意原諒他,那江湖也仍舊歡迎。這個原諒的方式,就是“洗罪禮”。在“洗罪禮”上,那些心有怨怒的人,會以他們自己的方式,對受禮之人或打或罵,或砍或殺,受禮之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反抗拒絕,哪怕是有人要一刀將你的腦袋砍下來,也絕不能歪一個頭。只要能通過“洗罪禮”,那麼,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從此,江湖不再有仇人,只有朋友。
可是展涼顏,以他的所作所爲,是絕沒有通過“洗罪禮”的任何可能。他接受“洗罪禮”,無異於“以死謝罪”。
她聽到這個消失時,嚇得一整天木若呆雞。然後第二天,她說服了蕭韶彭鬆和蘇沐,帶着靈嬰樓弟子闖上鐘山,要救走被關的展涼顏。但那一天,鐘山之上早有人防備,江湖人盡集於此,他們大敗而歸。她武功差,好不容易纔死裡逃生,最後傷重難支,氣息奄奄地倒在了路邊。
醒來時,是那場惡夢真正的開始。
“小丫頭,你長得可真像我的小果兒,楚叔叔很喜愛你呀。”自稱楚叔叔的人,就是楚鳳歌。
那時候,梅牽衣只覺得這個救她性命的人很和藹可親,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問他:“小果兒是誰?”孃的名字也是“小果兒”,怎麼這裡還有一個“小果兒”。
楚鳳歌的笑非常風雅,回答道:“小果兒是楚叔叔的未婚妻,可惜嫁給了別人。小丫頭,你願不願意代替小果兒嫁給楚叔叔?”
她心裡有喜愛的人,當然不能嫁給他,所以,她很直接地拒絕了。“不願意。我有喜歡的人,不能嫁給別人。現在他遇到了危險,我要去救他。楚叔叔,你喜歡小果兒,應該要她嫁給你。”
然後,她要離開“狂人谷”。
楚鳳歌沒讓她離開。“進了狂人谷,就是狂人谷的人,未經他我的許可,除非死,否則終生不能離開狂人谷。”但梅牽衣非走不可,於是跟他談條件。
“那你怎樣才能讓我離開?”
楚鳳歌沒有別的條件,他要她。
梅牽衣想也沒想,直接拒絕。楚鳳歌溫文可親的臉嗖地變了顏色,眼珠呈現恐怖的赤紅。他惡狠狠地道:“我楚鳳歌想要,還需要跟你講條件?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也配拒絕楚大爺?不過是看在你與我的小果兒長得有幾分相似,留你幾天。”
發了狂的他,與先前的溫文爾雅完全不同。他開始撕她的衣衫,將她壓倒在地,想以暴力讓她屈服。她拼死抗拒,卻抵不過他的力大無窮,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如果我幫你把小果兒找來,你肯不肯放我走?”
楚鳳歌真的放過了她,讓她去幫忙找小果兒。“楚叔叔知道你想救的人是誰。這世上若還有一個人能救他,就只有我楚鳳歌了。小丫頭,楚叔叔給你這個機會,若你能把小果兒帶來狂人谷,我去幫你救人。”
梅牽衣答應了。細問之下,才知道那個“小果兒”竟然真的是梅夫人。當時一心想救展涼顏的她,並沒有猶豫很久,很快就答應了他。
她回到梅莊,騙梅夫人展涼顏棄暗投明了,她就回家了。梅夫人不疑有他地完全地相信了女兒的話,然後在毫無防備之下,被女兒點了昏穴,帶進了狂人谷。
“婚禮”之後,梅牽衣等着楚鳳歌帶人去幫她救展涼顏,但楚鳳歌卻反悔了。他道:“牽衣,我幫不了你這個忙了。但是,我可以給你這個能力,你自己去救。”
她沒有聽懂他的意思,氣惱他出爾反爾,揚鞭就要殺他。他輕易就制住了她,定定地看了半晌,忽然低喃一聲:“小果兒,你生的女兒,性格竟然和我一模一樣。我……也知足了。”
然後,他雙手握着她手腕穴脈,兩股熱流順着經脈緩緩流入,經由四肢,最後納入丹田,與她本身之氣相融合,最後,她覺得身體似乎都要爆了。他教她運氣,將四肢散氣集中,匯入丹田。再由丹田提起,遊走四肢,通體活絡。約莫一個時辰過後,她只覺得全身充滿力量,飄飄然似乎能上天入地一般。但一下子受不了這麼多內力衝擊的她,最後暈了過去,暈過去之前,她陡然明白,他是將他畢生功力傳給了她。等她醒來時,人已在谷外,身上有一本秘笈,是楚鳳歌畢生武功精要所在。
展涼顏的“洗罪禮”只剩兩天時間,她不能做任何停留,當即轉去了鐘山。鐘山之上,她一意孤行,不理會展涼顏的執意拒絕,非要救走他。狂人谷楚鳳歌,江湖人稱“楚狂人”,二十年前即名冠武林,銷聲匿跡二十年,一朝重出江湖,實力不容小覷。她有他畢生內功,再加上她自己本身功力,當世武林罕有對手。
她救了展涼顏,卻被展涼顏劈頭怒罵。後來是梅青玄找上來,問了她一句:“牽牽,娘呢?”
“娘?”她愣了愣,還沒有從展涼顏突然惡劣的態度中回過神來,茫然地回答道:“娘在狂人谷。”
梅青玄的臉色登時變了,翻身搶馬,急速離去。金谷川夫婦也大驚失色,一刻不停留,以輕功追去。
梅牽衣原本就想着,楚鳳歌既然是喜歡梅夫人,且他又內力全無,自然不會欺負了梅夫人。且她有了他的畢生內功,救回梅夫人不過是舉手之勞,於是也跟着他們回去狂人谷。她駕輕就熟,最先趕回狂人谷。
她是想把她娘救回來的,但萬萬沒想到,來回還不過五天時間,再返狂人谷,看到的,卻是一座新墳。楚鳳歌與金小果夫妻合葬之墓。
狂人谷的下人說,新婚那夜,新娘自殺,主人出了洞房,不多時又回去了。天亮的時候,洞房火起,主人留下遺言,骨灰合葬。
再沒有誰能分開他們。
梅青玄很快追來了,第一眼看到梅牽衣,第二眼看到那個墓碑,面色陡然呈現死灰。他回過頭來,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兒。半晌,從牙縫裡擠出一句:“牽牽……”
氣啊,惱啊,恨啊!他梅青玄的女兒,他梅青玄的女兒!
他提着劍就衝了上來,想殺了她,爲武林除害,爲妻子報仇,可是……
一柄劍擱在了她脖子上,但是,又停下來了。梅青玄握劍的手顫抖着、顫抖着,最終,只能無力地放下了手中的劍。
梅牽衣卻在這時候才從震驚中醒過了神,見有人拿劍要殺她,想也沒想,揮掌將他拍開。梅青玄沒有任何躲閃,被她一掌拍飛,摔倒在了墓碑之上。他回頭來,盯着墓碑之上的“金小果”三個字,輕輕撫摸着,神情溫柔,像那就是妻子柔膩的皮膚一樣。然後,他突然用力,將墓碑整個拔起,摔在一邊,接着,他回過頭來,氣壯山河地一吼,一掌推出,將新墳之土整個推開,露出裡面的棺木,棺木中,是一個骨灰盒。
他的愛妻,與別人死同穴,難再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從小疼到心裡去的女兒。
望着趕到的兒子和兄嫂,望着後面又趕來的江湖中人。他無言以對,只有老淚。最後,他只說了一句:“疏凝,我死後,把我燒了,與他們葬在一起。楚鳳歌想欺負小果兒,也要看我梅青玄答應不答應。”
他身形晃了晃,倒在了地上。只見從前胸到後背,赫然穿透着一柄長劍。未及流出的鮮血,凝固在了傷口四周。
一切一目瞭然。那一天的狂人谷,見證着世間最喪盡天良的事情。女兒殺父弒母,哥哥憤恨之下,舉劍對着親妹妹出手。妹妹一劍卸下了哥哥一隻臂膀,悄無聲息。
金雨朵大驚失色,上前扶住梅疏凝。展涼顏還沒有從梅牽衣造成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就下意識地保護着金雨朵,毫不留情地將劍指向了尚在懵懂之中的梅牽衣。
從此,梅牽衣再不是那個柔弱單純的梅家牽牽了。
“鳳兮,鳳兮!何武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武者殆而!”遠處有人依稀踏歌而唱,在寂靜的夜空裡,順着河風而來。歌聲美妙,聽起來清越悠揚,極爲風雅。
但梅牽衣卻渾身打了個激靈。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作者有話要說:吼吼,吼吼,拜年啦,拜年啦!大家新年快樂!發財多多!身體健康!萬事順利!嗯,多收紅包!
步步拜上。
PS1:感謝zcc親的地雷喲,吼吼,新年收紅包了。
PS2:其實牽衣的父母都非她所殺,但卻都是因她而死,她上輩子,就是個……唔,步步找不到形容詞。這章寫得有點匆忙,親諒解一下啦。話說,其實很抱歉,新年這麼開心的時候,不應該寫這麼沉痛的一個情節。外面的鞭炮放得噼裡啪啦響,步步躲在被子裡憋着寫這種傷感的情節,唉,考驗咧。
是的,親都猜對了,這就是爲什麼步步死活沒辦法答應雙更的原因,因爲存稿一丁點兒都木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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