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隔世的歉意
“展涼顏,這輩子就算我還記得你,我死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牽衣若死了,就沒法拒絕和我在一起了。”
——《江湖情話·靈嬰樓秘情篇》
梅牽衣在原地停下,一直跟在近側護着她身後的譚中柳,這時也放下劍走到前邊來。
“他怎麼了?”隨手幹掉一個不怕死膽敢偷襲的小嘍囉,譚中柳望着不遠處發狂的展涼顏。展涼顏正以一敵三,氣勢不減。譚中柳心中有些哀怨,他想,爲什麼這個人老是搶他的風頭呢?他也想有機會在牽衣面前表現一下啊,結果怎麼每次都倒黴地碰到他。
梅牽衣搖頭表示不知。她也驚訝展涼顏這害了人之後明顯的幫護之舉,更意外的是,他的武功什麼時候能用了?而且還絲毫不減。但這點幫護抵消不了對他的惱恨,若非他,梅家不至於陷入今日困境。
那一邊,展涼顏已經打敗了三大掌門人,那些原本執意要殺梅牽衣的人被他的氣勢所迫,沒骨氣的都丟兵棄甲先跑了,還留了一點勇氣的,也舉劍猶豫着,在展涼顏滿身血污的狼狽中,躑躅不敢進攻。
展涼顏沒有乘勝追擊,反而停了下來,舉劍指着他們,忽然咧嘴沉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道:“真是痛快啊!本座隨便一句話就能耍得整個江湖武林團團轉,自相殘殺。就憑你們這些愚笨之徒,還妄想與我靈嬰樓抗衡?哼,癡人說夢呢,不如,都加入靈嬰樓來吧!”
一句話,否認了一切,從頭到尾,不過是他展樓主興趣所致無聊之下耍弄江湖武林的一個遊戲而已。
鐘山之上的羣雄臉色均是一愣,隨即涌起一股被侮辱的不甘心,咬牙就要衝過來。
“想報仇嗎?儘管來啊!讓本座殺個痛快!”展涼顏的劍在手中挽出一朵花來,劍風簌簌,然後執劍在前,映着日光,睥睨衆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勢。
原本躍躍欲試的江湖人,在他的氣勢逐漸泄了氣。其實若羣起而攻之,並不一定會輸給他。但是,剛纔展涼顏發狂殺人的一幕已經深刻地印入了衆人腦海,那些血還在地上沒有乾涸。若說意氣素霓生之時能不畏生死上前一斗,如今停下來,迴歸了些冷靜,便沒人再敢拿自己的生命亂義氣了。
“展涼顏,你休得意猖狂,總有一天,叫你落在我們手中!”撂下幾句狠話後,衆人做鳥獸迅速散盡。有幫助梅莊的像武林山莊和襄陽諸葛家等門派,雖有損傷,但也還頗有大家風度地,留下與梅莊聯合,要共同聲討展涼顏。枉費他們對他的信任,相信他改邪歸正,卻沒想到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將江湖攪成一團亂泥。
展涼顏對他們質問充耳不聞,他落下手中的劍,劍尖拄地。然後極緩慢、極緩慢地轉過身來,望着那羣人中,一個模糊又清晰的人影。
她一身白衣,沾染了些許血跡,看起來倒像是衣衫上點綴着朵朵紅梅。山上風大,吹着她衣帶翩翩,髮絲飛到了頰邊。她的身邊依然跟着譚中柳,只是這一次,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中。
他想衝過去抱起她,想用力地抱着她,想告訴她他的悔恨,他的錯誤相待,想跟她解釋他曾做錯的一切,但終究,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模糊了眼眶。但是,他終究是不甘心,控制不住,想更靠近她一些。他努力地擡腳往前邁,但是,千斤重的腿腳,他擡不起半分,費盡全身力氣也沒能移動分毫。最終,他依然只能遠望着,她在人羣中,用清淡的眼神望着他,好像縱然心中有疑慮,但是對她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心中一痛,脣角不自覺地就喃喃溢出一句:“牽衣——”
武林山莊的談笑二生已經亮出筆劍,要替天行道。他充耳不聞,望着他恍若隔世的愛人,喃喃地將他想說的話說完。
“對不起。”
然後,他直直地撲倒在地。
以爲他又是什麼把戲還是招式的人刷刷亮劍,想抵擋住他這詭異的一招。但是,時間過去良久,他的招式也沒有發出來,依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原地。衆人心中起了疑惑,瞭解情況的梅家金家卻是已猜出三分。
金夫人迅速上前去,將他推着翻了個身,再翻開他的手腕細細診脈。半晌,她眉頭輕蹙,鬆開手腕,又俯身翻開他眼皮查看一番。最後,她直接扒開他的衣服,兩手中間三指分按在他心口兩邊。探查半天,方纔回過頭來,語調微沉道:“他……脈息已無。”
脈息沒了,那不就是死了?
“怎麼會?”明明一刻鐘之前還神勇退敵,怎麼轉身之間,卻被告之人已經死了。
金夫人解釋道:“他當初舊傷留下了病根,此生不能動武。強催內息,心脈承受不住,必然崩裂。”
梅牽衣聽了,眼皮微跳,她輕垂了眸。覺得心中湖面微微晃了一下,隨即歸於平靜。
“娘,您不是說沒有脈息,並不代表就是死了嗎?那他還能救嗎?”說話的是金雨朵。她對於展涼顏玩笑耍弄江湖人的說法,並不太相信。雖說事情也是因他而起,但畢竟也是他助梅莊打走了那些居心不良的江湖人。現在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了,也就不那麼怪了。
“沒有脈息不代表死,但是,也不代表能活。娘只是略懂醫術,救不了他的。”金夫人拿出金針在他幾個要穴上刺了幾下,沒起什麼作用,也就作罷了。
“那還有誰能救他嗎?”
金夫人沉思一會,擡頭道:“問素。不過她已經匿聲江湖二十年了,自從‘飛樑鎖燕’夫妻消失後,她也跟着不知所蹤。”
問素是飛樑鎖燕的好朋友,林行甫曾經拿來救展涼顏的“七魂不死丸”就是出自於她之手。梅牽衣在這裡聽到她的名字也並未感到奇怪。望了躺在地上的展涼顏一眼,心中升起一種名爲解脫的感覺,於是回過頭來看向身邊的譚中柳。
譚中柳聽到展涼顏沒救的消息也是微微驚訝,眉宇間些微流露出遺憾的表情,察覺到梅牽衣的視線,他收回眼神朝她溫柔一笑。梅牽衣正想問他遺憾什麼,忽然聽到金雨朵喝一聲:“放下!”
回頭望去,只見金雨朵長劍揮出,漫天針雨頃刻灑出。一名褐色袍子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上了山,他不閃不躲,揚袖甩去,一股勁風隨之而出,將那漫天針雨盡數打了回來。
金雨朵完全未料此招,來不及閃避,眼看着自己發出去的針雨反朝自己撲來,她嚇得花容失色。離她最近的梅疏凝忽地伸臂將她抱住,一個轉身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那漫天迴轉的針雨。
好在有驚無險,金夫人及時補救,將那針雨吸回了她劍中,回過頭來責備道:“朵兒,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無法做到發收自如,就別隨便亂用。剛纔若不是疏凝,你還想安然站在這裡嗎?”
梅疏凝一邊安慰着金雨朵,一邊向金夫人替她求情。金雨朵躲在他懷裡跟娘撒個嬌,這事也就過去了。
梅牽衣沒有太多時間來爲他們兩小無猜的情意感到高興,林行甫在打回金雨朵針雨的同時,抄起了展涼顏,轉身就往山下跑了。
“林行甫二十年前退隱江湖,爲什麼會在這裡出現?還救走展涼顏?”心裡的問話被別人問了出來,梅牽衣回過頭去,才發現問話的是譚笑書。
梅青玄解釋了前兩個月在長江之上,林行甫要見展涼顏的事,於是,衆人也就不驚訝。反正展涼顏已經死了,“飛樑鎖燕”那所謂的穿越時空到底是真是假仍舊只能存在於江湖的猜測之中。
諸葛家的人在梅莊吃了頓晚飯即刻啓程離開,武林山莊也沒在梅莊留太久。但是譚中柳的父親譚笑劍卻主動與梅青玄談及了譚中柳與梅牽衣的婚事,表示回武林山莊後,即刻送上豐厚聘禮,絕不委屈梅家的女兒。
梅青玄當初考驗譚中柳,無非是擔心他風流公子用情不穩,癡癲一陣心血來潮要求親,說不準這勁頭一過,明日就反悔了。但見如今兩個多月過去了,他依然能每天給女兒寫信。當初因爲擔憂女兒的安危,想見她一面,甚至不惜向自己下跪,可見對女兒絕非虛情假意。且這些天的表現他也都看在眼裡,這次女兒出事,也是他說服了武林山莊站在他們這一邊幫忙,雖然最後是展涼顏解了圍,但也不能抹殺武林山莊的功勞。
最後,梅青玄作了結論,雖然爲人輕浮,但也並不失爲一個可靠之人。再考慮到自家女兒從小傻氣,不大懂閨學禮教,也只有這個無視禮教的人最能接受了。於是,經過多方面的考慮,他也就不再猶豫了。
接到這個消息後,譚中柳翻越了重重障礙,終於潛進了梅牽衣的閨房。手起掌落將冬枝打昏在了牀腳邊,然後撩起牀簾,一溜滾上了梅牽衣的牀,隔着被子抱着她,把臉埋在她肩頭蹭着。
“牽衣,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梅牽衣自那日鐘山之上又是曬太陽,又是吹風的,回來就病倒了。發了兩天燒,好不容易纔退下去,正由冬枝看護着睡覺。半夢半醒之間被他吵醒,倒也沒有惱,見他動作沒有更放肆,也就由他,意識模糊地順口問着:“什麼好消息?”
譚中柳稍稍擡頭,嘴咧得大大的,揚眉一笑:“你猜。”
梅牽衣微微擰眉,想了想,她還真想不出這個時候,譚中柳能傳出什麼好消息來。於是搖搖頭,放棄了。
譚中柳的腦袋耷拉下來,道:“再猜猜。跟你我有關的。”
梅牽衣想了半天,還是猜不出來。
譚中柳瞪着她,忽然重重地壓到她脣上,用力吸了一口,哀怨道:“牽衣真沒心。與你我有關的好消息,還能是什麼好消息?”
梅牽衣微微睜眼看着他一副怨夫的模樣,不由地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道:“若譚二哥是指我們的婚事,這已經不是新消息了。我們不是早就說定了嗎?”
譚中柳這才轉怨爲喜,道:“但這次是你爹親口答應了!牽衣,這下你可跑不掉了。”
梅牽衣嬌嗔道:“我又沒要跑。”
譚中柳又把頭埋到她肩頭蹭着,道:“好,既然牽衣沒要跑,那以後也不能跑了。將來牽衣若是跑了,譚二哥不放的。”
梅牽衣笑道:“就怕到時候,譚二哥跑得比我還快。”
譚中柳將她抱得緊了些,道:“有了牽牽,沒人再值得譚二哥跑。”
梅牽衣嗤之以鼻,道:“我纔不信呢。你到金陵來還去那些風花雪月的場所,被我爹知道了,看他還同不同意我嫁給你。”
譚中柳擡眸望着他,望着她眼眸,忽然喜道:“牽衣,你是在吃醋嗎?”
梅牽衣縮回眸光,道:“吃醋又怎樣?”
譚中柳樂呵呵地親了她一口,道:“牽衣坦白,吃醋好,譚二哥喜歡。”
兩人又你來我往**一番,梅牽衣忽然想到一件事,極力想着措辭,委婉地開口問道:“譚二哥,那一日,我記得戚尋樂說,你爲了見我,向我爹下跪磕頭?”
譚中柳“嗯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道:“反正是未來岳父,總是要跪的。早些跪下,早些賺牽牽這個娘子。”他言語喜滋滋地,反而像佔了便宜似的偷喜着,然後頭一歪,就吻上了她的脣。這一次,再不是淺嘗輒止,觸碰就退。他邊吻着,逐漸加深,然後模模糊糊地溢出言語:“想現在就娶牽牽回家。”
梅牽衣當然不能現在給他娶回家去。第二天,譚中柳隨着談笑二生離開了金陵。臨行真恨不得把梅牽衣打包帶走,又抓着她到角落裡死命地狠吻了一陣,才戀戀不捨地放開,道:“牽衣,好好地等着譚二哥來娶你,可別半路被別人拐走了。”
梅牽衣被他吻得沒了力氣,掛在他的脖子上,懶懶地貼在他胸口,回答道:“譚二哥,你以爲,除了你,還有誰會傻的來拐我呢?”
雖然被罵傻,譚中柳還是滿意地點點頭,又啄了她的鮮潤紅脣一下,道:“對,打個記號,牽衣是譚二哥的。”
譚中柳走了,梅牽衣的心事卻愈發沉重了起來。鐘山之上,她聽到梅夫人講述她不記得事情,五歲時她還小,基本記不得什麼事。但是,她卻聽到了“楚鳳歌”這三個字。原來從十幾年前他就在打爹孃的主意,他逼得他們一家離鄉背井,舉家搬遷。十幾年後,他還……
她不敢再想下去。雖然沒有正式請期,但是兩家人都認同婚期訂在臘月十八,她正好十八歲生日那天。離此不過半年時間了。
窗外有異常的風聲而過。梅牽衣立刻判斷出來人的目標是她這裡。她近幾個月勤練武功,已有所成,耳力已高出一般人太多。聽到風聲有異,她迅速抓起枕邊的銀鞭,從牀上躥起。窗口忽然一陣風來,她想也沒想揮鞭掃出。
鞭尾落在一處黑暗,是一隻手。
“小姑娘,是我。”
梅牽衣聽出聲音是林行甫,不由地驚訝了。
“林前輩,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行甫道:“小姑娘,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卷首語已經成了擺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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