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擊戰敲響
儘管衆人紛紛閉息御毒,但還是一個接一個地軟倒了身子。梅青玄也微微顫了顫,努力地想要站穩。待發現梅牽衣似乎安然無恙時,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後,本應該寬慰的心在下一瞬揪起,伸手奪過她手中的銀鞭,要拽着她倒地,低聲喝着:“牽牽,坐下!”
他手腳無力,一時之間沒有拉動她。梅牽衣很自然地扶住了他,又是擔憂又是驚訝:“爹,怎麼了?”她沒有聞到任何奇怪的味道,也沒有覺得身體有異。不等梅青玄回答,另一邊的梅夫人也軟倒身子,她才緊張了起來。
“喲嘿,滿地軟腳蝦!”門外突然響起一個寬厚洪亮的聲音,語帶嘲笑。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粗獷漢子右肩扛着刀站在門外。他披頭散髮,僅用一根草繩箍着額頭,一身琉璃色衣衫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正歪着一邊嘴角咧嘴笑得極爲開心。左手大拇指託了託鼻子,大剌剌地道:“今兒大豐收啊!樓主,晚上多加點下酒菜吧!”
“沒出一分力還好意思要加菜?大塊頭,你的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一個妖嬈柔媚的女人從竹橋上來,輕薄羅裳隨着腰肢輕擺,如水蛇一般。她滿臉媚笑,聲音嬌滴滴的,步下竹橋,看到腳邊半趴着一個江湖少年,正往旁邊躲去。她“哎呀”一聲,彎下腰去輕挑地勾了勾那少年的臉頰。“小郎君生得真俊俏,還是你臉皮薄,姐姐喜歡。”白麪少年臉上立刻浮現出暖色。
梅牽衣愣愣地看着他們,嘴角微翹,眼裡浮現出懷念的味道。他們倆既然出現了,那麼……
心念未了,就看到一個長衫書生模樣的男子已從那綠柳蔭裡緩緩行出。他腰間插着一根玄鐵色的鐵簫,步履從容,不言不語,只一直盯着白麪少年臉上的那隻手。妖嬈女人視而不見,又捏了捏少年的臉頰,方纔收了手,撩了撩額角,道:“今兒個稀奇咧,蕭爺竟然比我們到的還晚?”
隨着這三個人的出現,他們後面都悄無聲息地跟着一羣人,從竹橋開始,將湖莊前院整個圍住。他們言笑晏晏,自顧着說話,當在場羣雄成了甕中之鱉。
衆人就算再遲鈍也知道是着了道兒,但是,着了什麼道兒?就連江湖經驗豐富的談笑二生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想要指揮大家不要驚慌,卻也說不出半點實質性能穩定軍心的話來。
羣豪找不到原因,又見衆人皆倒惟獨梅牽衣反而站直了身子,剛剛壓下的懷疑又像火苗一般竄了出來,頓時後悔剛纔一念之仁,竟然聽信了梅青玄的話,相信她與靈嬰樓沒有勾結,如今才落得現在的下場。
又是一個“證據確鑿”。
一整天精神緊繃又心思多起伏的羣豪,此時已是真真假假難辨。他們功力盡失,又被靈嬰樓重重包圍,只當斃命在頃刻,頓時便再無任何形象地謾罵了起來。粗獷豪放的江湖人,不恨真小人,恨僞君子。輸給了靈嬰樓,他們沒話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這個屢屢將他們欺騙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女人,外表看起來嬌軟柔弱,內心卻狠若蛇蠍,讓他們如何能不仇恨?就算下一刻要死,前一刻也要拉她墊背。若不是衆人身體乏力,梅牽衣恐怕早被亂刀分屍了。就算殺不了,也要一逞口舌之快。
調整好心思的梅牽衣正搭手在梅夫人脈上,想確定他們到底是中了什麼毒,不曾想到纔剛開始信任她的羣雄竟然又倒戈了!瑩然的雙眸望着他們,再看看大廳內外遍地怏怏舉着刀劍的各大門派弟子,聽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大罵她“妖女”,看着他們全都一副恨不得殺她而後快的憤恨表情。
她雙目愕然,大腦呈現一片空白,像掉進了冰窟窿。不明白爲什麼她明明什麼也沒做,仍然落到了這個下場。
譚中柳在她身邊不遠,他盤腿坐在地上,望着她。他沒有像別人一樣罵她,也沒有指責她的意思,只是很認真地看着她。他總是喜歡這麼看她,以前她只道他是喜歡她,所以喜歡看她。可現在,她又覺得不只是如此。
梅疏凝和金雨朵努力地想維護她,說出的話卻連他們自己都說服不了。一向如父母般疼愛她的金谷川夫婦,此刻也沉默了。還有那個不知道爲什麼,好像總是很懂道理明是非的諸葛平,似乎也有些動搖地,望着她,雖然沒有跟着罵她,但已是多了猶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身上,受千夫所指的梅牽衣,大腦嗡嗡亂響。她僵在原地,彎着腰,起不來,也下不去。她神情惶恐,臉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蒼白的嘴脣翕動,想辯解什麼,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有近在咫尺的梅青玄夫婦聽到了,她言語顫抖,斷斷續續,很努力地呢喃:“不……我沒有殺爹孃,不是我殺的……我沒有……”
她言語生澀,像從喉間擠出來的一樣。梅青玄夫婦聽到,心中頓時一痛,眼裡就熱了起來。他們這麼保護着的女兒啊,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牽牽,你是什麼時候又惹上靈嬰樓的啊?”梅青玄近乎絕望嘆了一口氣,想努力地把女兒護進懷裡,卻使不出來力氣,平素總是嬉笑的臉現在也悲傷了起來,老眼蓄水。旁邊的梅夫人冷眼一橫,咬牙道:“罷了,今日就算是死,也要保住牽牽。”
展涼顏在此起彼伏的怒罵聲中信步走過來,唯恐天下不亂地道:“牽衣,你既然將功折罪,之前的事,本座也就不計較了。只要你日後忠心,本座自然不會虧待你。”
這話這麼說出來,無疑是火上加油。場上罵聲更重,有些氣盛的年輕人,甚至不顧死活,拼命抓着劍朝她踉蹌砍過來。
“妖女,我殺了你!”可惜,那人還沒站穩就又倒了下去。
展涼顏冷眼一掃,似乎很滿意這樣的結果,轉頭又看向梅牽衣,微微一笑,一步一步地靠近來,繼續道:“牽衣,他們是你的俘虜,該怎麼處置由你決定吧。”
梅青玄夫婦萬念俱灰的臉上重新燃起了絕望的鬥志,就算是死,他們也要護住女兒最後一刻。儘管內息阻塞,儘管身體無力,他們仍是拼着最後一點力氣衝起來,把女兒護在身後,阻止他再接近。只是,他們強硬提息的結果,不過是雙雙吐出一口血來,加重了這廳上原本的血腥味。
梅疏凝年輕氣盛,見父母如此,撐着劍努力站起來,罵道:“你這魔頭!有種就將我們都殺了,欺負我妹妹算什麼本事!”他邊說着,提劍就要衝過來,但劍一離地,就站立不穩,狼狽地往旁邊歪倒。
金雨朵在另一邊擔憂地叫了一聲“表哥”,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她回頭睇向展涼顏,縱然形容狼狽,仍舊氣度不改,正色凜然道:“展樓主,我妹妹從小沒怎麼出過門,她心思單純善良,不知是哪裡得罪了貴樓,要如此陷她於不義!”
展涼顏冷顏看向她,神色沒有半分起伏,淡淡道:“姑娘言重了。牽衣是本座得力助手,本座惜她還來不及,怎會陷她於不義?”
梅牽衣站直身子回頭,緊咬的牙根漸漸鬆開,靜靜地看着他,心裡嘲笑着自己在一刻鐘前竟然還想幫他。
她沒有惱,沒有怒,涼如冰清的眼神平靜無波。她冷冷地問道:“你對我爹孃做了什麼?”
展涼顏笑了,笑容溫柔,反問道:“牽衣已經用了‘三行香’,我還需要做什麼呢?”
是三行香?梅牽衣對他的笑容視而不見,眉頭微皺,垂眸沉吟,實際是仔細嗅着。是哪三行?
靈嬰樓的有一系列名爲“行香”□□,與一般□□不同,一般□□最高境界在於無色無味,但是“行香”則不同,以五行爲色,五行爲香,單行無毒,但是混合則功效各異。除了靈嬰樓,無人知此□□,就算道出名字,也仍是一頭霧水。展涼顏敢這麼說出來,自然是篤定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解毒。
爲什麼她沒中毒?梅牽衣沒工夫去想,展涼顏既然想陷害她,就總是有他的辦法。她在混着血腥的空氣中很仔細地尋嗅着,不多時,眼眸張開,一片光華四射,直瞪着前面的展涼顏。展涼顏頗有興味地看着她,脣角依稀微翹,又是一個笑容。
梅牽衣晃了晃神,隨即咬牙,殺意已起。她微微眯眸,脣角勾出一絲媚笑,道:“展樓主剛纔說,他們任由我處置?”
展涼顏看着她的表情,長眉微挑,脣邊笑意卻已消失,道:“牽衣想如何處置?”
梅牽衣沒說話,只低頭迅速翻過梅青玄的右手,亮出袖底匕首,以極迅捷的速度在他掌心劃過一道口子,鮮血沁出。“爹,不要閉穴止血,行氣任它流出。”
她再依樣在梅夫人掌心也劃出口子,再去捉別人的手腕時,卻被一手甩開了。“你這妖女!蛇蠍心腸,連親身父母都害!”
梅牽衣愣了愣,眼裡閃過狠勁,右臂揮出,只見銀光閃過,匕首已經在那人右掌劃下了口子,頓時血流不止。被傷的人痛罵不止,周圍的人不懂她在做什麼,以爲是什麼可怕的懲罰,也跟着罵得更起勁。
梅牽衣原本想解釋兩句的,此刻也懶得解釋,揮着匕首,賞了那一個個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江湖豪傑們一人一刀,看着他們鮮血淋漓,看着他們毫無還手之力,看着他們咬牙切齒,看着他們無可奈何,感覺……真是痛快啊!
她帶着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嗜血笑容,走到諸葛平近前時,卻見他掌心已有傷口,正行氣讓那血流出來。
諸葛平見她過來,示出右手,鮮血淋漓流淌,擡首微笑道:“多謝梅姑娘。”
他眼裡全是坦蕩與信任,梅牽衣臉上的詭笑僵住,不由得心中一暖,面頰竟紅了紅,慌亂地走過。
展涼顏一直盯着她忙碌的身影,眸深似海,失了神一般。直到臂彎裡的嬰兒哇哇地哭了起來,他才驚覺地回過神來,稍稍放鬆了力道,沉沉喝一聲:“還不動手!”
得令的靈嬰樓弟子,迅速靠攏來要清理現場。扛大刀的漢子揮刀掃出一陣狂風,得意道:“蘇婆娘,要不要比一比?”
姓蘇的柔媚女人摘下頭上髮簪,盤着髻的青絲頓時散落。她捏着荷花指,旋出一個極爲妖嬈的手勢,金紅雙色的綢帶在她周身舞起,然後抖開去。那綢帶迅速纏上不遠處一人的脖子,她用力回扯,下巴擡起,嬌笑地搖頭:“怕你輸得晚上又沒下酒菜了。”
姓蕭的書生也摘下腰間鐵簫,在指間打個轉,旋聲呼呼,然後翻身躍進羣豪包圍之中,長身玉立,鐵簫做劍劈下,卻有如泰山壓頂之勢。
不想坐以待斃的人本能地側身避開,撿起旁邊的兵器,舉起迎上,力道灌注右臂,行氣之下,手掌心裡鮮血汩汩溼黏。但隨着血液的流出,身體經絡好像也跟着活絡了起來,先前身體痠軟之感大減。
力氣回到身上,頓時精神大作,剛纔受到的欺凌侮辱此刻一股腦兒全部反擊回去,各自意氣風發,虎虎生風。只是此刻放血解毒的人數量不多,仍有大半的人無力抵抗,但見被梅牽衣傷過的人都找回了力氣,他們也不是笨人,紛紛揮刀先割破了自己掌心。
用“放血法”只能暫緩三行香的毒性,疏通他們體內氣息,不至於坐以待斃。但若一個時辰之內不服下解藥,則藥石罔效。梅牽衣自忖要在一個時辰之內打敗靈嬰樓,是萬萬不可能的,就算真能打敗,也不知道會有多少死傷,更何況,還不一定就能打敗。
思及此,她大喝一聲“且慢”,縱身向前,揮鞭纏上那姓蘇的女人手中的金紅綢帶,轉過頭朝展涼顏道:“展樓主,牽衣可以加入靈嬰樓。”
步步寫的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終於要收成牽衣的還擊了。
湖莊這一段步步寫了很長時間,寫了改,改了寫,前前後後都快一個月了,前兩天才剛寫過去(哭)。因爲這一段涉及到牽衣很重要的一個心理轉變過程,怕太突兀,所以想寫得仔細一點,於是囉裡吧嗦這麼久了,讓大家把展渣渣也恨得夠久了。步步來數數大家的留言,幾乎九成都是在罵展渣渣啊,輕一點的想讓他滾一邊去,重一點的要他成公公,再重一點的要他被捅死(話說,是變公公重,還是捅死重?笑)唔,除了讓他成公公之外,另外兩點都有與步步的想法不謀而合啦,哈哈,擁抱一個。
最後,步步真想端茶遞點心慰勞一下大家,順便敲鑼打鼓舒暢一下,難爲被步步憋屈這麼久了……親能不能想到,牽衣會給展渣渣怎樣的報應呢?來吧,來吧,把心裡想的怎麼虐展渣渣都說出來吧,看到底是牽衣更恨展渣渣,還是看文的親更恨,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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