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厓卻只是躲避:“娘子,我已經上過藥。你別管我了,饕餮盒要緊。”
“也對。那你抓藥了嗎?我晚一些給你熬藥過來,你先去歇着。別又磕着碰着了。”她不再堅持,將自己的手放開,關切的笑着。
劉厓哎了一聲,急急離去。他走路的姿勢有些怪異,像是兩隻腳沒什麼力氣,在強撐着。
每走一步,都有些打顫。霜月默默立在他身後,眼中一點點爬上苦澀,嘴角的笑容也一點點消失,夫君,你是在怕什麼呢?
我明明說過,只要獸牙寶串在身,你就不必怕我的啊。
啊!對了,霜月看着那個消失在門後的背影,忽然想到那天在妖藏閣發生的事。獸牙寶串,他已經當成鋪路石送給白掌櫃了。
霜月轉身收拾桌子,她把黑桃仁一股腦全部放到饕餮盒中,又捏起已經徹底涼了的點心吃起來。
不得不說,這點心不管熱着還是冷了,都有各自的滋味。哪種吃法都好吃,配茶好吃,配酒也不會失了味道。
封印,就算是賭上這條命、用上手段,我也不會讓你們奪走霜月天!
她拍拍手,提着饕餮盒去了那個劈出來做點心房的客房。這頭,劉厓關上門卻沒直接休息,他像根木頭一樣站在門後面,久久沒動。
以現在霜月的實力,說不定真的能重振霜月天。可那又如何?他已經答應過封印的掌櫃。
不管怎樣,霜月天和妖獸都只能輸不能贏。只要堇掌櫃達成目的,屏風和妖元也沒必要送給妖藏閣,堇掌櫃能幫他重回現世,過高官厚祿、如花美眷的日子。
妖藏閣……那個地方細想起來,卻是個比封印還要可怕之地。
那天白掌櫃看他的眼神,讓他渾身不自在,如同被冰冷的潭水捲住,往深不見底的澗裡面拉拽。彷彿連靈魂都掏不出來!
所以他纔會慌忙不迭的把獸牙寶串摘下,拿去“賄”對方。
如今想來,還是不要和妖藏閣又半分牽扯的好。可這只是他想的,妖藏閣居然把霜月推薦給主辦祭祀的店,只怕她和妖藏閣牽扯不淺。
罷了,反正都要毀掉的,何必多想?
劉厓靠在門上,仰頭看着房樑。那上面掛着許多她親手曬乾包好了塞進香囊裡面的藥草,有驅蟲的、驅蛇的,還有養神的……
他的心情又複雜起來,腦子裡全是霜月爲何不追問他饕餮盒來歷的疑惑。
這黃昏裂縫確實奇珍衆多,但那也是要花得起錢去買的,現在的他除非是把賣掉她身上那些東西的錢全部加起來,纔有買到這饕餮盒的可能。
但在這之前他已經花去不少錢,根本沒有能力去買饕餮盒,更別提還有至少三斤上等的黑桃仁。
她爲什麼不問?
劉厓煩躁的抓了抓頭髮,乾脆在屋子裡來回踱起步來。莫非她發現了自己的打算?獻上饕餮盒別有用心?
不!不可能。霜月是一頭忠心堅韌的妖獸,但她卻並不是個聰明的妖獸。想不了那麼遠。
可爲何自己這心裡還是像貓抓一樣無法平靜下來?劉厓愁得快要抓掉了頭髮,卻依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他把這份忐忑不安的心緒歸咎於自己的“善良”。
是的,就是善良。他想着自己怎麼着也是和霜月同牀共枕多年的夫妻,她雖是個妖獸,但卻是對他有情——雖然有時候失控看起來嚇人,但她還是甘願當了他的墊腳石。
因爲同生共死過,所以現在到了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他的心裡凌亂了。
而這些都是自己心裡的善良心緒在搗鬼,只要多想想她的獠牙,她將爪子卡在他脖子上的那種恐懼。還有自己從她身上取走的東西就好。
那樣的話,他就能“狠下心”了。
劉厓如是安慰自己,可他真的往那些方面去想時,內心更加忐忑不安。他做了這麼多對不住她的事,要是這一計不成,她會不會真的吃了他?
早知道不想了——他抱着屋子裡的柱子,將腦袋往上面撞了撞。
對面的客房又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劉厓靜默一陣。內心竟然一點點安寧下來,那聲音彷彿能催眠,他的兩個眼皮子直打架。
此時,南坊最華麗的酒樓里正在進行一出華麗的鑑寶大戲。
帶來寶物的是一個眼神銳利的美豔女子,肌膚瑩潤,託着丹心子的時候更是顯得細緻白皙。塗着硃紅口脂的脣瓣輕輕揚着,這笑容既好看又讓人猜不出心思。
“鶴公子這是怎麼了?突然就變成了女人。真是讓人不不習慣。”
說話的人一臉冰霜,不苟言笑。眼眸中的鋒利卻不比眼前的人少。他是忽然出現在這個門窗緊閉的屋子裡的,從酒杯裡飛出來,卻滴酒不沾。
“寒川,識人可不能僅憑外冒,這句話你倒是做到了。你不是要看剩下的九十八顆丹心子嗎?看吧,都在這兒了。”女子模樣的無相子鶴雲長袖一拂,便歪到一側的椅子上落座。
她剛纔所站的地方,擺着兩張拼起來的長桌。鋪了絨布,上面放着六芒星狀的丹心子。
細細一看,竟真的是九十八顆,一顆不少。加上“她”握在手裡的那一顆,寒川想要的九十九顆丹心子,齊了。
他瞥一眼翹着腳把玩丹心子的鶴雲,專心看起桌上的這些丹心子來。
真的、真的、真的……一路細細分辨過去,居然沒找到一絲虛假的痕跡。就算是寒川這樣萬年沒什麼表情的冰塊臉,也在這一剎那冰消雪融。
他將手撐在桌上,面前正是最後一顆丹心子。自然也是貨真價實的丹心子。
不是仿造品,丹心子這種東西,仿不仿造只需要試探一下它散發出來的溫度即可。這種果子的內裡並不是果肉或者果核。
而是一團圓滾滾的火苗。
一旦丹心子的外殼破碎,這火苗就會在數息之內熄滅。除非是——引入冰清壺中,才能得以保存下來。
其實,冰清壺並不是真正的壺,而是一個類似於燈的寶器。
冰清玉壺,赤子丹心。正是冰清壺內放着丹心火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