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妖因未得到天命梭,又致使自己的女兒亡在彌家驅魔師的劍下。
悲恨和憤怒讓她不惜賭上自己的妖元、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來換得詛咒彌家只要還有血脈在——
他們誕下的兒子無事,但女兒必會變成火妖詛咒的傀儡妖魔化。
“彌家對火妖邪咒的反抗”——彌芥和爺爺說話的時候,她從未覺着這句話有多決絕,甚至以爲這只是一句尋常的話。
不曾想,這其實是“宣戰”!
自那時起,五年間彌家接連發生了兩件大事。可惜,都不是喜事……彌芥沒有等到哥哥尋回天命梭。
但她也沒死。
只是,那個對她很兇,常常逼着她在數九寒冬斷糧吃雪、每天都要往全是浮冰的池塘跳一回,還下令不準僕人在她的房間裡燒炭火的父親卻離世了。
他臥病在牀的時候,彌芥的心情很是複雜。
“他那麼強壯的人,怎麼沒點預兆就病倒了?”她去爺爺的院子裡摘春梅花,老爺子正好在家。
閒得無趣的老爺子奪過她手裡的竹籃,趕她去坐着:“你要再這樣,你也好不了多少。這才歇了幾天就這樣折騰自己,不要命了?”
彌芥搓了搓鼻樑,瘦得脫相的臉俏皮一笑:“雖然剛完成今年的吃雪任務,但我已經休息三天了。”
說着,彌芥指着自己沒什麼肉的臉頰:“爺爺你看,都開始長肉了!”
“長什麼長?你那臉就是皮包骨。光看着都不成人形,還不趕緊去檐下的火盆邊坐着?摘春梅花這種小事,我來就行了。”
彌芥搖頭,抿了抿脣認真道:“爺爺,醫士說他病重。可能撐不了幾年了,我想親手摘些梅花,給他釀春梅酒。”
“幾年……”老爺子忽然擡頭望了望掛着春陽的天空,把籃子還給她,“那我幫你吧。”
能看到她們父女兩個漸漸冰消雪融,他這心裡又何嘗不舒暢些?
“你提着籃子,我來摘。”老爺子用柺杖勾過一條春梅樹枝,手指麻溜的將花朵摘下,“就你那比花瓣厚不了多少的身子,沒摘幾朵就會昏過去吧?”
彌芥哭笑不得:“爺爺,沒有那麼嚴重。”
他摘了整整一大把的梅花,這才鬆開枝條。“丫頭,苦了你們父女了。”老爺子把梅花放在彌芥的籃子裡。
香味撲鼻,可他卻只感到心酸。
彌芥搖頭:“爺爺,你不是說這是對火妖邪咒的反抗嗎?我們彌家無論男女都鐵骨錚錚,我不苦。”
苦的是她的父親,彌芥想着他要面對妻子選擇死亡,女兒可能變成怪物被所有的術士追殺,心裡就一陣陣的發緊。
“丫頭,你說錯了。無論男女都鐵骨錚錚的,只有你們一家。”
老爺子用柺杖分開擋在前面的花叢,提着長袍走過去。那邊的梅花要好些,粉白濃密,香氣襲人。
彌芥不懂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只好一頭霧水提着籃子跟上。
自從知道父親那麼對她是不想讓她變成咒印的傀儡之後,彌芥心裡的恨和懼全都消失了。
可惜他太兇,她雖不恨他,但也愛不起來。
不過,血脈裡割不斷的感情終究是在的。他這一病倒,彌芥心裡也不好受,偷偷打聽到他想喝春梅酒,就跑去爺爺的院子裡摘春梅花。
準備學着釀了春梅酒,等他好起來再給他喝。
昨天她讓自己的隨侍丫鬟拿着重金去街市上買最好喝的那家青梅酒,然後又送給善品酒的人嘗。
之後給他們送錢打探酒中秘密,湊得方子之後,她今天一早就找來籃子開始摘青梅花。
不曾想被老爺子直接“截住”。
“你娘、你爹,你的兄長,還有你都比彌家許多祖宗有勇氣和魄力。”老爺子在一株最爲繁茂的春梅樹下站定。
他一邊摘花,一邊說:“彌家的兩次大災難,是他們沒有勇氣對自己狠,也沒有勇氣對親人狠。所以一發不可收拾,不僅家破人亡,還丟了天命梭,差點就讓彌家後繼無人。”
“丫頭。”老爺子的動作慢了下來,他弓着背,手裡抓着樹枝,孤寂得像一個老樹根。
彌芥默默站在他身後,抱緊了懷裡的竹籃。
“曾經的彌芥先祖們那些得以安寧的日子,沒一個不是親手殺掉自己女兒的……若頭一胎是兒子,則不會再生。就連我這個伏妖監的上卿也是如此。彌家一脈單傳,好不容易纔撐到現在。”
他把枝條抓得更緊了些,因太過用力,竟是折斷了也不知!
不過還有樹皮連着,梅枝並沒有直接彈飛。而是在老爺子的手裡被揉成一團:“丫頭,這就是彌家驅魔術法在司幽國獨佔鰲頭,卻無法開枝散葉的原因。”
“沒人敢保證下一胎會不會是個女孩,所以在生了長子後都不敢再要孩子。若生下的是長女,必死。要是父母不忍,會有特殊的人負責做這件事。彌家,一直都在作孽啊!”
彌芥手裡的籃子都掉在地上。
她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十歲。光是震驚就佔據了整個識海,根本沒有餘力去疑惑彌家是怎麼延續到現在的。
現在聽來,每個字都讓人毛骨悚然!
每一個彌家的女兒一出生就被判了死刑,對孩子、還有孩子的父母是何等的殘忍……她趕緊蹲下去撿竹籃和梅花。
心臟像是被一雙看不見得手擰作一團。
“嚇到你了?”老爺子聽見竹籃落地的聲音,他微微側了側臉,沒有轉頭,“可現在,才說到重點。”
一行老淚從老人的臉上滑下,他握緊梅枝忍住聲音裡的顫意,揩去眼淚。
“你爹不希望我把接下來的話告訴你,不過丫頭。我認爲你有知道的必要,不是爲了讓你揹負着什麼去活。而是讓你懂得你是被愛着的。”
他忽然說了一串在彌芥聽來有些奇怪的話,不過卻沒給彌芥疑問的機會。
“你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一個哥哥。按照彌家被詛咒之後的生存法則,你本不該出生。但你的爹孃不顧我的震怒,堅持要把你生下來。我至今都忘不了他們雙雙跪在我面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