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沅松明白了她的話是什麼意思。
剛踏進自己的屋子,他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那是他自己的血!沅鬆愣了一下,目光往牀榻的方向探去。
他躺在血泊裡,心口處被利劍開了個洞,還是專門除妖的劍留下的傷口。
是方纔蘇邑拿的那把劍!
想來是蘇邑看了鏡湖裡的畫面後,決定抓唐言做要挾蜉蝣的軟肋。但他不知道唐言睡在哪個房間,就挨個找。
然後,找到了沅鬆,見他是個妖怪,就順勢拔劍在他的心口上開個洞……
沅鬆抱着鏡子跑過去,將自己的身體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除了心口處的洞外,並無其他傷口。
他忽然很慶幸蜉蝣自作主張把他的松樹搬去了湖底,也慶幸自己元神出竅及時。
“你早就知道?!”他一邊止血,一邊質問鏡子。
“我不知道。”鏡子的聲音也拔高不少,“我只是在進院子的時候察覺不對勁而已,你在小言的身體裡,感覺變遲鈍實屬正常。”
鬼才信!
沅鬆重複了好幾次手上的動作:“那你爲何會把我的松樹搬走?你知道我是利用松樹來做元神的跳板的吧?”
刻意搬去水底下,難道不是爲了“方便”他?
“我是知道你元神出竅,但我真不知道你的身體被殺。對不起,早知道我就不給你下藥了。”鏡子很後悔。
但是後悔一點用都沒有,沅鬆崩潰的發現,他止不住血。
被除妖寶器在心臟上開個洞,十個妖怪九個無力迴天。妖力和藥草都止不住血,哪怕是身體冰冷,只要血液尚未凝住,就會一直流淌下去。
他慌神中還沒發現的是,自己的身體其實已經斷了氣……
“你別這樣了!用我吧,把鏡子直接放到心口上,我是轉移生命的靈鏡,至少能暫時護你一命。”鏡子大叫。
沅鬆不理她,只顧着將手邊能用的東西全都扯過來,堵在心口上。
“沅鬆!你已經沒氣了,再不把我放進去,最後的血液流乾就真的回天乏術了啊!你聽見沒有?”鏡子氣息不穩,整個鏡面泛出時明時暗的光。
沒氣?
沅鬆猛然頓住,嘴裡叼着剛纔撕下來的布條,雙手還抓着一團布按在心口上。目光從手上往上移。
在喉嚨的地方停了停,又繼續向上,落在鼻翼上。
沒有半點動靜!他的心涼了半截,雙手鬆開,一點點朝鼻息探去。被他都在牀上的鏡子都不忍心去看。
手指伸到鼻孔下方時,沅鬆的心整個涼了。
“我死了?哈啊?”他縮回手,像個受驚的小獸退出去幾步,死死盯着面色慘白的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我是有好幾條命的松鼠妖怪啊!
他再也不能維持心裡最後的那絲鎮定,倉皇無助。自己現在在唐言的身體裡,魂脈相連的松樹在外面。
但身體卻被術士開了個洞,血液即將流乾……
有個人沒心沒肺的笑容突然蹦進腦海,她從小就喜歡耍着他玩,但也會保護他。她將他從墮落的神仙身邊拉回來。
他準備出遊的時候,她還把自己偷偷藏起來的金子分了五十兩給他。
她和整個妖藏閣都在等着自己回去,他還和扶遙約定過,要給他帶最稀奇的寶貝做禮物。
那傢伙要拿給蟹小刀當聘禮。
“我不想死,一點都不想!”沅鬆重新奔回牀邊,抓過鏡子,紅了眼睛,“你說的可是真話?”
“絕無半句謊言。我以後還巴望着你看顧小言,爲何要騙你?”鏡子哭笑不得。
好。沅鬆三兩下扒開自己塞在心口處的布團,大口呼吸:“我要怎麼做?直接把鏡子放在傷口上?”
“嵌。”
“嵌?”他蹙眉。
“對,你先把鏡子反過來,鏡面朝上。對,就這樣。然後把一個邊緣和心口處相連,別怕,將傷口撐開,抱住鏡子邊緣,別急!慢慢來,慢慢的。”
隨着靈鏡的指示,鏡子漸漸和沅鬆心口處的皮肉連接在一起。
鏡面上泛起微白的光芒,不再有新鮮的血液溢出傷口。在沅鬆看不見的鏡子後面,許多線條正從鏡子裡冒出來,貫穿他的四肢百骸,最後,護住心臟。
他緊張的看着自己,許久之後,鏡面上的光漸漸消失。
“喝——呼——”雙眼緊閉的他忽然大呼口氣,胸腔也開始動起來。提心吊膽的沅鬆總算是鬆口氣。
雙腳一軟,他忽地跪坐在地上。
“沅鬆,這是我給你的賠償。是我下藥在前,你被害在後。不過,我也即將耗盡了全部的靈力。剩下的日子,我將把自己剩下的一點妖元徹底化成靈力。”
嵌在他心口的鏡子率先開口,聲音比剛纔微弱了不少。
“這面鏡子裡,就只有用來支撐你活下去的靈力了。可惜,我不知道能撐多久,在這段時間裡,你儘量去找找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可以治好自己吧。永別了。”
“喂!慢着!你就不和唐言說句話?”沅鬆直起身子,三兩下膝行過去。
然而,迴應他的只有淡淡的水紋。鏡子徹底沉入死寂。沅鬆又喊了幾次,還是那個死樣子。
除了偶爾回他一兩下水紋表示這鏡子是有靈性的之外,半點響動都沒有。
沅鬆癱坐在牀前,對着心口嵌了一面鏡子的自己發呆。這算是怎麼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睡過去,敞開着的門外,亮起了月光。不多時,又變成陽光。
過一陣,又下雨了。
沅鬆睡過去,再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身體裡面,但是門口坐着一個失魂落魄的少年。
不知何時有人給自己蓋上了被子,還挺暖和。
心臟都被開了個洞還沒死,也算是妖怪中的奇葩了。沅鬆伸手去掀被子,卻發現自己沒多少力氣。
倒是門口的少年聽見響動就趕緊轉身跑進來:“沅鬆,你怎麼樣?想喝水嗎?想吃什麼?”
少年的身子單薄了不少,像一片在風中游走的葉子。
沅鬆瞧着他深陷的眼窩、刀削般瘦得不成樣子的臉,想了想,道:“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