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白玉般的拱橋,是兩排挺立着的金翠銀杏。在足夠八人並排走的大道邊上,如同兩隊整裝待發的兵士,手握長矛,直捅蒼穹。
乾淨無塵的青石板道盡頭,兩尊黃銅貔貅雕像守護着威嚴肅穆的大門。
只是——門口圍着的那一團鬧哄哄的紫衣是怎麼回事?白霜和樹妖並排走過去,漸漸聽清對面喧鬧的內容。笑聲起伏不絕,帶着少年少女特有的蓬勃朝氣。
當然,還有惡戲似的嬉笑。
“我說,你還不趕緊點,這日頭可是要偏轉了!再晚,可就趕不上試煉了喲……”
“對呀,咱們這裡距離胡家可有十里左右呢。憑你的小短腿,再不上路可就接不到人了。還不趕緊的?”
胡家?接人?是接我嗎?白霜和樹妖對視一眼,繼續往前。然而,那邊的宗門弟子們還沒意識到她們的靠近,還在那裡起鬨。對了,上回去接她的是玄鳳。
這回又會是誰?
“拜託大家了!我們一起去族長那裡請求他老人家改變決定吧!我不想去胡家啊!”撕心裂肺的嚎叫打斷白霜的思緒,她和樹妖都齊齊愣了一下。
聽聲音,是個中氣十足的少年。不過,這帶着哭腔的嚎叫是怎麼回事?胡家有猛獸還是有惡妖啊?!
“膽子最大的大師兄不在,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幫你求情就代表會讓我們中的其他人去,你問問有人願意去胡家接那個從鳳凰淵中撿來的殘廢嗎?”
“就是,你就吃點虧。回來大家請你去幽州城最好的飯館吃飯如何?”
“聽說胡長老撿來的那個殘廢身子弱得很,氣上一氣都會吐血。你可得小心伺候着她過來,別給走吐血了……乾脆,就揹着她來吧。以防萬一。”
“對對對,揹着來。等等!揹着來的話不是會錯過試煉時間嗎?”
“是哦。而且,也不知道她平安到達這裡後會不會在試煉時被嚇得吐血而亡。嘖嘖嘖,真不知道胡長老費那麼大的勁爲一個殘廢爭取‘送死’的機會做什麼?”
“莫非……那殘廢和胡雙葉的失蹤有關?胡雙葉不是在鳳凰淵的林子裡失蹤的嗎?”
方纔這句話說一半時,白霜忽地察覺身旁的樹妖不對勁。她下意識猛地一手抱住樹妖,一手捂住她的嘴。樹妖轉臉瞪白霜,差點沒直接張口咬過來。
白霜神秘一笑,搖了搖頭。貼近樹妖耳朵低聲道:“比起現在上去鬧,等他們放肆說,拿個把柄以後好行事。”
“還有。”我湊得更近,將聲音壓到非如此距離不可傳遞的地步,挑眉道:“等一下,我們如此……”
“……”樹妖聞言還是瞪着眼,不過頭上豎起來的那些已經變成樹枝的頭髮正在緩緩變回來。白霜鬆口氣,放開樹妖繼續看對面。
和她一樣,尾火虎也在她心中冷笑。玄家自詡除了驅魔術之外,是以官學的標準收徒。看這樣子,他們似乎沒把自己的弟子教好啊。
“噓!這種話你也敢亂猜。要是給胡長老聽見,又會說我們找事。得像玄師姐那樣去請罪呢。”
衆弟子們卻不理那人,只顧着七嘴八舌的議論,全然不顧身爲玄家弟子的形象。和那天攔路的三個人沒差別,不管他們身上罩着怎樣的榮光,不過都是一羣小屁孩。
“我不要你們請,我請!我請你們大家吃一個月的飯可好?我爹是幽州城的藥商,家裡有錢,我請你們,只要……啊——”
話未說完,人就從門後直接飛出來。紫衣飄舞,面目扭曲,他是被人合力扔出來的。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白霜和樹妖的腳邊……
“你們怎麼能對自己的同門動手?!”他趴在地上,扭頭去瞪後面那羣人。
然後,他看到的都是整齊劃一的錯愕面孔。少年得意一笑:“現在露出那種表情我也不會原諒你們的,不過,誰願意和我去求族長收回成命,我還是願意請他吃一個月的好飯菜。怎樣?”
說罷,少年還順勢翻個身,用手肘支在地上曲起腿瞧着對面的人羣。
可惜,他們沒有像他預料中那樣趕緊湊過來將他扶起說好。一個個的都收了笑容,僵着臉不做聲,有幾個還刻意理了理衣服。氣氛之尷尬,連躺在地上的他都彷彿被壓上一塊巨石。
少年忽地察覺自己的腦袋觸到什麼東西,一仰脖子,視線裡旋即撞進一片沁人心脾的青藤綠。
再往上,是繡着雪花的腰帶。起伏似含苞花骨朵的身子上方,一張揚着眉的俏臉正朝着他的方向,杏眼中黑瞳深邃。少年的第一想法竟是模樣好生俊俏的姑娘!
十四五歲的年紀吧?和他差不多。姑娘身邊立着——這不是胡長老的樹妖式神嗎?!
少年心下一緊,目光旋即觸到姑娘的左手。白綾!傳言中被胡長老從鳳凰淵中撿來的殘廢,額,殘疾姑娘手纏白綾,身着綠衣。面色慘白,身子嬌弱……
雖然上方的人面色紅潤,肌膚瑩白,半點不似傳言中的嬌弱。但手上的白綾總不會有假。
“……白、白姑娘。”少年一骨碌爬起來,圓臉臉乍紅乍白,連直視白霜的勇氣都沒有。這情況,方纔大家說的話,怕是已經全部傳到她們耳中無疑了。
白霜倒是還好,一張俏臉看起來並沒有多少怒意。
不過,她身邊的式神看樣子已經快氣炸了。正用冰錐似的目光盯着他們,看得這些宗族弟子腿腳不禁有些發軟。他們再怎麼是身份正宗的宗族弟子,但胡長老畢竟是長老。
若是這些話傳到他的耳中,以他那護短的性子,保不齊在場的人個個都會被處罰!
聽說玄姝師姐她們上次被罰就因爲氣着了胡長老的這個小弟子,去胡家做雜役的玄縞現在是胡家和宗門兩邊跑……他們又全是常舍的弟子,沒有進階測試壓力,也沒有除妖實踐的繁忙。
一旦受罰,絕對會比師姐她們嚴重!
蠢死!怎麼就如此嘴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