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熒妖族,逐月光而生,居於月光海上的靈虛島,不知始於何時。
妖力強大,但卻與世無爭。
即使如此,幽熒妖族還是遇到了無妄之災。關係一族存續的玉樹出了問題,不得不用上全族之力尋找救治之法。
年紀大了,行動不便的老妖們留在靈虛島看家。
這一條本該加上“小孩”,但玉樹果實開始衰竭之後,靈虛島上年紀最小的也就只有浮瀧和憂隱這一批妖怪。
平均三百來歲……算不得小孩子。
其餘妖怪全部出動,兩個一組從月光海出發,通往三世中的任何一個地方。多數的組合都是夫婦爲一組。
共同生活千百年的夫婦最爲默契,他們是尋找救治玉樹、拯救整個幽熒族方法的主力。
其實,浮瀧的爹還提過另一種方法。
由一個成年、出過海的大妖怪帶一個未出過海的小妖。以免從未涉足外界的小妖們遇險。
可惜被否決了,在族長和幾位長老眼中,小妖們“另有用處”。
“他們打算把那些孩子當成掩護,對不對?”臨出門,浮瀧的美人孃親臉上陰雲密佈。
她剛剛從夫君這裡得知族長們最後的決定,雖未明說,但她已經猜出大概。
男人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他站在桌旁,伸手撥弄着飛魚草:“族長的小兒子也會在其中,其他幾個長老也是。”
“用來堵住悠悠衆口?”女人咬牙,連生氣都不敢太大聲,怕引起正在樓上換衣服的浮瀧的注意。
“是。三世對幽熒族並不友好,要想行動更加順利迅捷,他們需要有妖引開別人的視線。”
男人手指一頓,慢慢握成拳。
“那幾個老混蛋!他們兒孫滿堂,每一家都有好幾個孩子。可還有不少妖怪像我們家一樣,只有一個孩子啊!”
女人閉眼,深呼吸。渾身卻散發着搖曳如火的氣息,她已經氣得快要燃起來。
“不行!我要保護浮瀧。我們要保護她!”她拽過丈夫的手,這才發現對方雙手冰涼。
他抽出一隻手來,摸摸她的頭,抿直了脣線。
“你說話啊!浮瀧是我們唯一的女兒,我們以後可能再也不會有孩子了!”她握緊他的手,用的力氣足以輕易捏碎人類的骨頭。
話剛說話,她又訂正道:“不對,不管在玉樹下求到的果實還會不會再有讓我們生孩子的力量。浮瀧也是這世上唯一的。我們不能讓她暴露在危險中,成爲別人的掩護!”
“我知道,我知道……”他摟住情緒失控的女人,努力安撫她。
這還是他頭一回看見自己妖術強大、除了洗衣做飯外無所不能的妻子手足無措成這樣。
她當年可是一人出海,獨戰冥世之王坐下四方鬼君也不會手足無措的大妖怪啊!
看着這樣的妻子,想到女兒即將踏上的路。幾乎要揉碎了這個向來沉穩淡然的男人的心。
整個人像是被生生切碎了,但還活着,還知道痛爲何物。世間最難的選擇,不是在自己死和親人死之間做決定。
而是在自己的族人和自己的孩子之間做決定,比讓他死了還難受。
“我會保護浮瀧的,不管族長如何安排,我也不會讓我們的浮瀧有事……”他在她耳邊輕語,帶着沉重如山的承諾。
末了,他在她點頭後又道:“但你不可輕舉妄動,玉樹關係到幽熒族的生死存亡。族長和幾位長老已經被逼瘋了。”
“他們是瘋了……”她他懷中低喃,吸着鼻子回抱這個讓她安心的男人。
“爹,娘,我收拾好了。出海要帶靈骨嗎?我還有二百八十三塊半靈骨存在……”浮瀧趴在樓梯口,底下卻沒妖。
但是爹給她買的飛魚草還系在小一些的包袱上。
他們走了?浮瀧直接跳下樓,全然忘記孃親叮囑過不要隨意使用妖力,妖力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要節約。
以防不時之需。
桌上放着一塊藍色靈骨,能換幾個不錯的飯莊。一向愛財的浮瀧這回卻破天荒沒去看靈骨,注意力全在靈骨下的絹帛上。
筆鋒犀利又漂亮的妖族字體,是爹爹的手書。
她移開靈骨,拿起絹帛。“浮瀧吾女,使命在身,耽擱不得。爹和娘先行一步,你的行李在桌上,裡面有盤纏和必備物什,你記得拿上……”
沒什麼大事,都是一些看起來極其尋常的嘮叨。
可浮瀧的心裡卻有些不痛快,像是平白被塞了一團透明的東西。爹孃這還是頭一回給她寫信,連親口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了嗎?
這不是浮瀧記憶裡的爹孃。
她把絹帛疊好,小心貼身放着。又解開系在包袱上的白線,拴在手腕上,飛魚草隨着她的動作晃來晃去。
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滾啊滾,嘴巴唧唧不停。
“別吵,馬上就出門了。”浮瀧背好包袱,把靈骨塞進錢袋,仔細檢查了一遍家裡家外後,才鎖門。
在這個家裡最小心謹慎的妖就屬她了。
浮瀧拽了拽妖鎖,小傢伙痛得嘰嘰哇哇:“你就別用力扯我的肚子了,我會睜大眼睛、用盡全力守好家的。”
“知道就好,等我們回來,家裡要是少了點什麼,就把你燒掉。”
她搓搓鎖妖的肚子,陰仄仄笑。
“我們妖鎖一族也是有榮譽感的,從未讓居心叵測的傢伙得逞過。你少在哪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鎖妖一挺圓滾滾的肚子,歪起嘴巴不屑。
浮瀧習慣性揚揚眉,轉身離開。
街市上都是妖,擠擠挨挨。整個幽熒族都出來了吧?!她睜大了眼睛和認識的妖打招呼。
有妖面色嚴肅,也有妖面色哀慼。
但多數都是像她一樣的尚未婚配之妖,已婚妖怪走得早,全擠在最前面。素日裡和浮瀧關係最好的鄰家女妖撥開擋在身前的妖怪,靠近浮瀧。
“你的爹孃也先走了嗎?”她齜牙咧嘴,手臂穿過浮瀧的臂彎。
浮瀧默契拉住她:“嗯,他們留了書信,說是先走了。”
“我爹孃連個口信都沒有,帶着哥哥嫂嫂一起走了。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