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鳳衝進門,繞過呆住的族長老爹並擋在他身前朝對面紅了眼的姑娘大喊:“雙葉姑娘,你快醒醒!別向惡靈屈服啊!”
可惜,他的聲音再大,迴應他的只是那些不斷飛起的靈牌。整個宗堂陷入詭異的氛圍裡,連趴在蝸牛殼邊緣的白霜都忍不住吸了大口涼氣。
靈位上的靈牌一個接一個飛上虛空,連成許多圈在衆人頭頂盤旋。
底下,驅魔師們也急急佈陣應對。他們手持各自的武器,口含符紙背靠背圍成一圈,在頂上的靈牌全都頭朝下箭一樣對準他們時迅速結出一個厚實的結界。
“嗖嗖嗖嗖!”靈牌們紛紛落下,每一塊都結結實實撞在結界上,然後碎成渣。
這可怖的景象連躲在蝸牛殼中的白霜都下意識縮縮脖子:“好險!”她用手肘撞了撞邊上的心眼,“你妖力不錯,看看胡雙葉還有救嗎?”
之前尾火虎說胡雙葉只剩口氣,但白霜還是不想死心。
“吊着口氣,保身體不壞。就算除掉寄居在她體內的惡靈,多半也是回天乏術。”心眼老實回答。白霜嘆口氣,耷拉了腦袋。好想交給師父一個活蹦亂跳的閨女啊!
“趕緊離開這裡趁亂接近角木蛟纔是正經。”尾火虎戳戳她的心臟,白霜立刻捂住心口臉色難看。
她擰着眉沿着蝸牛殼邊緣滑到裡面,直接坐地上:“你又這樣威脅我,有意思嗎?”這廝是在爲她問心眼的事賭氣吧?絕對是啊!
心胸真是狹窄得可以。
“咳咳,我這不是着急嘛。機會難得,你要是不抓緊時間行動錯過良機可如何是好?”尾火虎嘴上如是說,心裡卻在罵自己的手。
連眼睛都死瞪着戳白霜心臟的手指,邊想邊用另一隻手抽它,怎麼就管不住你!管不住你!
天地良心,它剛纔真不是故意的。就只是說話時的隨手一戳,都忘記是在她的心臟裡面了。那丫頭指不定怎樣誤會它了……要是她故意在拿角木蛟這件事上拖延咋辦?
它剛這樣想,就聽白霜道:“我心痛,再等等。”
她歇了一會,又朝蝸牛殼邊緣爬去。浮在一邊的心眼似乎對什麼都沒興趣,只是跟着白霜上上下下,外面再混亂他連看一眼的想法都提不起。
玄鳳呆呆站在結界中央,整個人像是被人抽掉靈魂的空殼,只是看着對面那個紅着眼、沒了心智的姑娘。
她曾和他躲在鎮上唯一的小茶館角落看書,爲那些札記中的悲喜而悲喜。自然也有爭論的時候,但都以“和而不同”告終。兩人從未強求對方臣服於自己的意見。
默契,這是玄鳳和她相處越久想得越多的兩個字。
可現在怎麼就沒有默契了呢?她怎麼就看不見自己在這裡?過去,他知道她就被關在塔樓,每次去看她,她也沒反應,但眼睛不是紅的。
除了瘦一點,蒼白一點,她還是他愛的姑娘。
可現在的她全然不像活着的人,那模樣真真是一個從地下爬出來的惡鬼!可就算如此,她也是同他談笑風生,在他年少時的心裡種上一片桃紅的姑娘啊!
靈牌將結界撞出漣漪似的波紋,玄鳳覺得奇怪,玄家結界術乃是剛硬之術,如同水晶,會碎裂,但斷斷不會起什麼波紋。
玄鳳一愣,忍不住抹了抹眼睛,手指立刻染上溼意。
山重水複之後的希望快要破碎,應該就是這種感受吧?玄鳳眨眨眼,目光落在結界外的長劍上。他就像那把孤立在外面的劍,一個人固執的堅持尋找解除印記之法。
但卻尋錯了方向,今時方知她手上的不是惡妖之印。
本以爲證實她手上的是惡靈之印,就可以尋到解決之法。可還是晚了一步!雙葉她已在惡靈的操控下破壞地牢跑出來,可她來宗堂是想做什麼?
不,該說是惡靈來宗堂想做什麼!難不成知道幫其做事的人被抓,所以要殺了所有人嗎?
玄鳳默默看了周圍的長老們一圈,他們都在加固結界,並沒有誰想要出去將惡靈從雙葉的身上分離出來。玄家的驅魔師老人們,還是老樣子呵。
出了事只想着壓住,沒有人在乎如何解決。他們躲在結界裡,和把雙葉關在地牢中又有何分別?
“不管你這個惡靈是外人還是我們玄家的祖宗,你放了雙葉!”玄鳳忽然大喝,狡兔似的越過衆人,轉眼已經蹦出結界落在自己的長劍邊。
他反手拔出釘在地磚縫裡的劍,還要往前,忽地被人拽住手臂,猛地扯回結界內:“別去!她已經完全被惡靈掌控身體了!”
“放開我!她能清醒的,你們都出去,讓我來。”玄鳳推開那人的手,發現正是自己的父親,玄涔。
“要清醒的是你!”玄涔擋在玄鳳面前,怒目瞧着自己的小兒子,“她要是能清醒,早在地牢中就清醒了。快兩年的時間都醒不過來,沒希望的。”
說着,他朝後面的長老們使個眼色,立刻又來人扯住玄鳳。
“放開我!”玄鳳不容分說,牛一樣掙脫出來,紅了眼眶,“她會變成這樣子、被惡靈控了全部心智和身子,不都是玄家的錯嗎?!”
衆長老被他吼得一愣,只有族長玄涔劈頭蓋臉就甩他一巴掌:“說什麼渾話!那印記誰都不認識,除了將她關起來,還能如何?殺了她?啊!”
玄鳳深吸口氣,頂着腫的老高的臉直視玄涔:“你們除了關人和編造謊言騙所有的弟子,有想過尋找驅除印記之法嗎?有追查過爲何會出現這種印記嗎?”
他吸吸鼻子,嘆了口氣:“爹,大伯養着惡靈必不是一天兩天。爲何沒誰發現?”
連連的反問讓玄涔啞口無言,他彷彿今天才真正認識自己的小兒子。玄鳳抿了抿脣,苦笑:“因爲你們的全部心思都在外面,你們自信玄家是強大的,正義的。”
“玄家本就是如此!”玄涔瞪眼,又要打他卻被身邊的長老拉住。
玄鳳重新走出去:“只是你認爲如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