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湘一聽這話臉上騰的起了顏色,紅不紅青不青紫不紫的,輪着變了好幾遭兒,最後還原成正常的面色。
赫梓言這廝明顯是瘋魔了——
她不能在這兒和他鬧,這廝喜歡女相的男人是他的事情。要她說,赫梓言喜歡男人他就該往那些倌兒多的樓裡頭樂呵去,便不去那兒,也可叫自己屋裡丫頭們穿上男子服飾麼,一準兒個個的水靈,管情叫他滿意。
書湘正要拿空閒出來的一隻手去掰赫梓言攥住自己的那隻手,哪想念頭才起他就自己鬆開了。
她擡眼看他,赫梓言倒也沒有不好意思,他張了張嘴,好像是有什麼話要說,欲言又止的模樣。
“溫吞!”書湘不自覺把他碰過的手在袖擺上蹭了幾下,她自認自己是心大的人。估摸着赫梓言是反應過來了,這是要給自己道歉呢,遂擺擺手道:“赫兄什麼也不消說,我理解你,真的。不過你這麼着不成,好好的爺們兒不是……”
書湘一手去拉門,成心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嘴上沒把門不小心把心裡想的全倒了出來,竟還是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侯爺侯夫人指着你承繼香火呢,你偏好男色,你說這來日你們家三少奶奶,就是你媳婦兒,人得多受委屈,”一頭說着腳已經邁過了門檻,嘴上還不停下來,“好好的大姑娘嫁進你們家卻要守活寡,回頭生不出兒子只好另想法子——”
話到這兒戛然而止,話匣子沒預兆就給關上了。
赫梓言看着書湘怔怔然的模樣,不期然想起她立在鈴鐺衚衕裡掉眼淚的情景,這是有什麼說頭?
他回身穿上鞋子,那頭書湘早已走出他書房院了。路她如今是熟悉的,從哪兒拐彎到哪兒出去她走過一遭心裡有數,腳下卻輕飄飄的,直恍神。
適才話趕話說到生不出兒子的未來赫家三少奶奶,她冷不丁就想到了自己家,誰說不是呢,生不出兒子就得想法子,可勁兒想,便是把女娃兒當作是個哥兒也得拉拔大了,能瞞一時是一時。
她有些想笑,果真就笑了,笑得澀澀的,她自己可不就是這麼着麼……
從小頂着天大的秘密,曉事後連睡覺也時常不安穩,爲討大老爺的喜歡真是費盡心思。大老爺喜歡他念書他便在上頭下功夫,大老爺喜歡兒子沉穩有章法她也照着來。
可其實她也有自己的性子呀,她一直想在街市上瞎溜達來着,大口吃糖葫蘆買糖人看雜耍兒,光想想就美得冒泡了。
書湘大哥哥寧書漢在府裡拎着個鳥籠子遛鳥兒她是打小瞧到大的,晴天太陽底下拎着出門走上一圈回來,身上滿滿的人煙氣兒,自由自在的,她懷抱聖賢書眼巴巴望着,只有嚮往的份兒。
話說起來,二老爺一家算起來在外頭可有約莫六個年頭了,皇上放的二老爺外任,第一個三年過後聖意說是做得好,叫連着任下去,這不就又做了快三年了,想來這一回年下勢必要回京述職的。
書湘咂了咂嘴,這麼一來寧書漢可就不能這麼悠閒下去了,他都二十出頭的人了,因是庶出便被二太太藉故留在府裡,至今還未婚娶。幸而是個爺們兒,男人嘛,成親的事倒是不急。
她正悶頭想事情,不妨邊上跟上來一人,長身玉立的,不用瞧也知道是誰。
書湘蹙了蹙眉,目視前方,腳下步子悄悄加快了。
在過道上走了一會兒,她暗下里感慨,要說赫家真不錯,到底是皇后娘娘母家,處處透着氣派,雕樑畫棟的,一路走着一路的亭臺樓閣水榭,屋檐上就差用上御用的琉璃瓦了。
她看也是無聲無息地看,並不會流露出眸子裡的讚歎,都是世家顯貴出身,赫家再好也不會叫她豔羨。
看着看着書湘忍不住拿眼覷赫梓言,心話兒,這人也真是,自己又不搭理他,他卻要跟在邊上走,兩下里都不說話不尷尬麼,還是好玩兒啊?
“赫兄當真不用跟我道歉,”書湘掖了掖袖子,一本正經的模樣,“適才那些我會當作從不曾發生過,一場夢罷了,只要你往後收斂着些,別動不動就動手動腳的不尊重,我還好替你保守秘密,你看成不?”
她是真覺着自己夠義氣了,做了十幾年假爺們兒,旁的沒學會也不能依葫蘆畫瓢兒,料着日子不多了,臨了臨了得做點爺們兒的大家子氣出來。
書湘偏頭變扭地尋思,不就是被他摟着抱了抱。
抱了抱……值當個什麼?人家兄弟哥兒們間常有這樣親切抱一抱的罷?自己不能小家子氣了叫他瞧不起,外頭爺兒們吃酒吃醉了囫圇一處炕上湊活一夜是常事。
書湘這麼想,赫梓言這廂卻全不是這麼回事。
“不成,”他好容易昧着心建立起的親密接觸,怎麼叫寧書湘三言兩語都不當一回事兒了,“我不用你給我守着秘密,自然了,寧兄弟嘴巴緊我信得過是一宗兒,再有,我心裡近來沒着沒落的,我方纔讓你給我摸摸,你別多想,我就是想摸着你手再感受感受……”
他自己好好的爺們兒,誠如書湘所說,是赫家長房真真正正的嫡子,來日是要娶親的,香火不能斷。想到娶親他心裡並不膈應,反倒男人和男人之類,他不是沒去過倌兒樓,那不是瞧了沒感覺嘛。
赫梓言摸摸鼻子,側着頭裝作不經意地看她。寧書湘不同,他耳垂上沒有耳洞,又是他一進學裡他早就在了的,且他還在宮裡伴着太子做了幾年的伴讀。
因了這些由頭,足夠叫赫梓言不去懷疑她的性別。
惦記上一個人真沒什麼可說的,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罷,橫豎瞧進眼裡的是他這麼個人,無關乎性別。
書湘把手往袖子裡藏,自己憑什麼要供他消遣,他要感受什麼她是想不分明的,也不稀罕明白,就說道:“這麼的,你找你屋裡丫頭們感受去,換個寬袍子挨個兒在你跟前立着,你想怎麼感受怎麼感受,管情沒一個敢駁的,這才稱意。”
說着就快到大門口了,赫梓言也不知道聽了沒有,書湘嘆口氣看他一眼,這一眼卻和他撞上,她氣得翻眼睛,這傢伙老這麼光明正大把自己瞧着,換做一般的姑娘家誰受得住,好在是自己了。
她無力地停住腳,客氣道:“勞你送到這兒來,我回去了。”
赫梓言也站住腳,狹長的眸子忽的帶上了笑,打她腰身上一掃,痞痞地勾着脣,只是不說話。
“……做什麼?”書湘垂下視線看自己,橫看豎看沒有不妥的,又伸手摸頭髮,頭髮也束得好好兒的呀,他這抽的什麼風?
她這番狀似嗔怪的神態落在赫梓言眼裡竟十分受用,他踏着步子靠過去,本想拿他細腰一事打趣兒,一時又怕他惱,便長眉一挑,轉而道:“過幾日便是長瑄的生辰,你留着神。說是求了太子給他長臉,殿下這一回要露個面兒。”
聽聽這話,太子要給他現任伴讀長臉怎麼了?還特特叫自己留神,這是拐着彎兒笑話她呢,如此她更要出席了。
書湘也知道自己昔日不討太子喜歡,說起這個她最是委屈,太子難伺候,人家是天之驕子,自己比起來就是根草,可也不能叫他差點弄死啊。這筆賬她暗搓搓記到今日,即便後來皇后娘娘再怎麼對她好也補不回來。
猛一擡眼,只覺赫梓言淡着表情的模樣竟和太子有幾分相像,她想起來,這是一對兒姑表兄弟。說不定八字都和自己不合。
想到這一層,書湘連話也懶得說了,昂着頭一扭身就跨出那高高的門檻,腳下不停地下了臺階。
侯府門口早候着一輛馬車,書湘原要越過去,不妨車廂簾子一掀開,裡頭走下來個翩翩的公子爺,眉清目正脣紅齒白的,書湘一眨眼還道是自己認錯了,嗡嗡唸了句,“表兄怎麼在這兒……?”
薛芙升停在她跟前,自然而然撫了撫她頭髮,動作又輕又緩,餘光裡瞧見侯府大門裡立着的蕭長人影,脣角笑意略略加深了。
“正巧經過,瞧見你出來,”他看着玉雪一樣的表妹,爲她整了整衣襟口,似是隨口不禁意的一問,“湘兒今日沒去學裡,卻在他家麼?”
換了書名啦,好像也木有高端洋氣上檔次。。。說起來,這一章寫得坎坷,起頭的時候寫了刪又刪,前前後後有兩千來字都白糟蹋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