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皇上,您可要替臣妾做主啊,臣妾這次真的是好慘啊……”

東華宮內,一臉虛弱的梅妃哭哭啼啼,在兩刻鐘前,她被趕來的御醫斷診,剛懷上兩個月不到的龍胎沒了!

這個消息立刻震驚整個皇宮。

正在御書房和大臣商議國事的傅凌鈺立刻起來,聽到御醫親口證實梅妃小產,他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反應,只任由梅妃兀自哭訴不停。

悅妃被當成犯人一樣站在這寢宮一角,承受着衆人的指責,以及傅凌鈺不時投過來的複雜眼光。

當御醫宣告梅妃肚裡的孩子保不住的那一刻,羅羽然竟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她心疼的當然並不是梅妃,而是那肚裡的孩子,如果當時不是梅妃想害她,那麼那個無辜的孩子又怎麼會以這種方式告別這個世界?

從踏進東華宮起,所有人便把她當成害死那條小生命的罪魁禍首,面對衆人的指責,她可以問心無愧的傲然挺立,可面對傅凌鈺探究的目光時,她卻感到無法承受,有種要窒息的感覺。

他怎麼可以問都不問就判定她有罪,用目光無聲的譴責她?

見傅凌鈺從頭到尾都不動聲色,一逕的陰沉着臉,聽她連聲哽咽,梅妃不滿極了,再看那個罪魁禍首不但無所畏懼,還與皇上眉來眼去,她銀牙暗咬,哭得越來越大聲。

“皇上,臣妾知道您一向寵愛悅妃,就算是因爲她不識大體觸犯龍顏而稍被冷落,可臣妾知道,皇上您有情有義,念在悅妃還懷着龍胎的份上,對她百般照顧,然而這一次她殺害的也是您的孩兒啊?臣妾死不足惜,只盼皇上替臣妾含冤九泉的孩兒討個公道。”她聲淚俱下的指責。

看着她哽咽不止說個不停,自始至終沒講過一句話的羅羽然,目光緊鎖住正望着她的傅凌鈺。

“我沒有。”

這並不是狡辯,而是事實,雖然她心痛一條小生命就這樣……可造成這局面的罪人,其實是那個哭得最傷心的梅妃。

“你還敢說你沒有?當時所有在場的奴才皆看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你知道我懷上龍子,懷恨在心,所以趁我不注意,想害死我們母子倆,胡悅兒,你好狠的心,大家同是侍奉皇上的妃子,這麼做,你……你於心何忍?皇上,您可要爲臣妾做主呀……”

衆人皆望向皇上,希望他能做出一個定奪。

傅凌鈺冷冷掃向衆人,啓口道:“梅妃說的,可都是事實?”

東華宮內頓時跪了一地奴才,“回皇上,奴才的確親眼見到悅妃娘娘將梅妃推倒,導致梅妃娘娘體內龍胎不保,奴才等不敢欺瞞皇上,還望皇上明察。”

“既然證據確鑿……”他目光一冷,不再望向那雙企盼的大眼,臉色也隨之一黯,並微微擡手,“悅妃擾亂宮廷,謀害皇子,將其……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皇上……皇上您可要三思啊,娘娘現在還懷着龍子,而且即將分娩,若是被關進牢裡,怕會性命不保,還望皇上看在往日情份上,對娘娘從輕發落……”

小豆子嚇白了臉,忙不迭替主子求情。

室內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畢竟悅妃懷着身孕,把她關進天牢,這……這確實殘忍。

直到羅羽然突然冷笑一聲,“皇上,莫非你真中了那桃花魅,連理智都失去了嗎?”

自從她由差點被梅妃一百大板打死的小太監口中得知那陰謀之後,她便想利用傅凌鈺對自己的愛,借他之手解散後宮。

這樣一來,她不但可以保住梅妃的性命,也可以見證傅凌鈺對自己的愛能容忍到何種地步。

可是她沒想到,下場居然是兩人決裂,她從此被晾在無憂宮無人聞問,更有甚者,她的忍讓和仁義,換來的居然是梅妃不留餘地的報復,她還真是枉做好人。

只見梅妃一聽到桃花魅三個字臉色一僵,眼睛驀地睜得老大,心頭也是狠狠一跳。

她悄悄打量着傅凌鈺的反應,對方不但連眉頭都沒挑一下,反而還鎮定自若的睨着問話的人。

“何謂桃花魅?”

“是苗疆馭夫奇藥,但凡服下者,皆神志失常,受下藥者控制,而這副奇藥的由來,聽說與梅妃娘娘的父親秦大元帥有關……”

“住口!”梅妃大喝,“你不只冤枉我,還……還冤枉我父親,我父親乃北國兵馬大元帥,豈會做出這種勾當?皇上,悅妃信口雌黃,您莫要相信她,她分明就是嫉妒皇上寵愛我,才編造出這種謊言——”

“朕信你!”

短短几個字打斷梅妃的嘶吼,同時,也給了羅羽然重重的一擊。

她不敢相信自己愛得死去活來的男子,竟會用這種方式來傷害自己。

可笑!太可笑了!

虧她還像個白癡一樣,整天在無憂宮裡爲他擔心,以爲有朝一日,以他的聰明才智,定會看清事實真相,結果呢?

面對尚武爲難的表情,她沉聲冷笑,冷然的眼底閃過一抹決絕。

“尚武,我隨你去天牢!”

尚武一震,發現自己竟對這個從容又堅強的女子,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之情。

再看了皇上一眼,對方似乎故意忽略這邊的動靜,一雙眼只望着牀上的梅妃。

他橫下心,雙拳一抱,“娘娘,臣……失禮了!”

“娘娘……您好冤枉啊,娘娘,讓小豆子進天牢陪您……皇上,娘娘身子不比常人,求您把小豆子也一併關進天牢吧,小豆子求您了……”小豆子跪爬到皇上跟前,猛磕頭。

傅凌鈺臉色一沉,向兩旁內侍打了個手勢,很快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豆子便被拖了出去。

梅妃沒想到事情會這麼輕易就解決。至少,她還以爲皇上會念及悅妃懷有身孕,不忍對她責罰呢。

不管怎麼說,雖然自己肚裡的孩子流掉了,但換來胡悅兒被打入天牢了下場,也是意外的收穫。

“皇上,孩子沒了,臣妾……臣妾真的好傷心吶!”她整個人偎進傅凌鈺的懷中撒嬌。他願意爲她把那個胡悅兒關進天牢,對她應該也不是全然無情的吧?

傅凌鈺垂眉看着懷裡哭得梨花帶淚的女子,臉上露出了一股莫測高深的冷笑,“沒了嗎?既然沒了,那便沒了吧。”

聲音極輕,梅妃卻只覺得渾身一顫,一股寒意竄至骨髓深處。

被關到天牢裡的犯人所受的待遇是這樣子的嗎?

被關天牢的第三天,羅羽然終於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因爲她所處的這間天牢,雖然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可四周的牆壁上沒有任何刑具。

而且這天牢裡的擺設未免太豪奢了,一張舒服大牀上鋪着柔軟又保暖的虎皮、厚厚的錦被以及冬暖夏涼的玉枕,而它們分明是無憂宮搬移過來的。

此時正值冬季,氣候異常寒冷,但牢房裡卻配置了火爐,溫度宜人,根本感覺不到一絲冷意。

更誇張的是,每日三餐全是保胎養顏的珍品,上午和晚上還有專人會送來補身的雞湯和魚片粥。

即使同在是冬季,各種新鮮水果也未間斷過,而且,桌上每天必有一盤鮮嫩的杏子。

除了沒了自由,她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坐牢。

那麼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回想起傅凌鈺在東華宮時絕情的命人將她關進天牢,眼底雖是一處冷意,但卻透出幾分複雜之色。

她一度懷疑他中了梅妃的桃花魅,否則依他的聰明才智,怎麼可能識不破梅妃的詭計。

可如果他真的被下了桃花魅,失去神志,意識完全被他人控制,爲何她又會在不經意間發現他眼底的落寞與疲憊,以及……一股連她自己都無法形容的心疼。

難道其中有什麼陰謀?

腦海中有太多的疑問,她需要有人來替她解答,而那個人就是這場陰謀的另一個主角……傅凌鈺!

爲了能夠見到他一面,她求遍負責看管天牢的守衛、獄卒,就連每日替她送膳的御膳房太監她都請求了。

但得到的統統都是——“皇上國事繁忙,沒有時間來天牢探望娘娘,還請娘娘不要爲難屬下。”

羅羽然被這番話氣得直跳腳。難道那混蛋打算把她關在這鬼地方直到老死嗎?

若不是顧念着腹中胎兒,加上行動不便,她早就越牢而出,揪那混蛋前來質問了。

幾經請託之下,傅凌鈺依舊不肯露面,她終於想到一個絕妙辦法——絕食!

既然他不肯來天牢看她,那她就不吃東西,反正她肚裡懷的是他的骨肉,就不信他真狠得下心,眼睜睜看着他們母子兩人活活餓死。

這下,負責看守天牢的一幫獄卒總算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在苦勸無果的情況下,不得已將娘娘在獄裡絕食的行徑傳到皇上耳中。

當傅凌鈺帶着尚武,一臉陰鷙的趕至天牢之時,就看到那女人冷着小臉,挺個大肚,瞪着一個跪在她腳邊的獄卒。

那獄卒哭喪着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饒道:“娘娘,您可不要因爲和皇上鬥氣,就把氣出在奴才身上,您和肚裡的小皇子若有個三長兩短,奴才……奴才全家可都要陪上性命的……”

“既然你家皇帝老子不肯來見我,那我便活活餓死在這見鬼的地方,反正我們母子倆沒人疼沒人愛的,你還管我們的死活幹麼?”

“娘娘……”獄卒還想說什麼,只聽牢房門口的鎖鏈發出叮噹一串聲響,兩人同時望去,就見當今天子率着衆侍衛立於門外。

獄卒嚇得臉色慘白。若讓皇上知道他們這些人照顧娘娘不周,那他們的小命可真的保不住了。

而且皇上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眼底陰沉,脣瓣緊抿,目光犀利冰冷,分明就是發怒之兆。

羅羽然乍見到傅凌鈺時,也是狠狠的嚇了一跳。自從關進這鬼地方之後,也不知有幾日沒再見到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心底裝着太多的委屈和疑問,想要揪着他的衣襟問,他們兩人之間何以爲變成這樣?

又想知道,他到底爲什麼會狠心將她打入天牢?

更想知道,在他的內心深處,對她到底有沒有一絲愛意存在?

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問,卻在見到他的一瞬間,所有的話全都梗在喉中,不知如何啓齒。

兩人就這樣四目相對,久久未語。

直到獄卒將牢門打開,傅凌鈺帶着尚武踏進牢內,尚武的手中還端着一隻盛有湯盅和湯碗的托盤,輕輕的放到牢房的石桌上。

傅凌鈺打了個手勢,衆人皆背過身守在牢門外。

他眼眸極冷,面無表情,彷彿在努力壓制着怒氣,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用下巴努了努桌上湯盅,又冷冷瞪了正無言抗議的悅妃一眼,“把湯喝了!”

羅羽然一怔。他欠她太多解釋,沒想到多日不見,對她,他只有這句話要說。

她本能反抗,哀怨的別過俏臉。

傅凌鈺表情一沉,緩步直到她面前,將盅內的雞湯倒進湯碗內,輕輕吹了幾口才遞到她面前。

“喝了!”又是冷冷的兩個字。

她倨傲的仰頭瞪着他,“憑什麼你要我喝我就一定要喝?你不是認定我是一個有罪之人嗎?既然在你眼裡我是擾亂宮廷、謀害皇子的兇手,爲什麼不把我推去午門斬首?還是想等我把肚裡的孩子生下來後再製裁我……”

她一口氣吼出心底的不滿,本以爲至少會換來他微微一個動容,可傅凌鈺從頭到尾卻只是冷眸以對。

“把它喝了!”他的手依舊端着湯碗,口吻中難掩威嚴。

羅羽然被他無動於衷的模樣氣得七竅生煙,她猛然站起身,氣惱的大吼,“不喝不喝就不喝,如果你不告訴我,這一切是爲什麼,我……我就活活餓死在這裡,看你能奈我如何?”

這下,傅凌鈺總算有些反應了,他雙瞳緊縮,脣邊勾出一道淡淡的淺笑,“不喝是嗎?”說着比了個手勢,很快的,便出現兩個侍衛壓着不住掙扎的小豆子跪在車站外。

小豆子因爲多日不見自家主子,淚眼汪汪的看着她,口中嘶聲力竭的高喊着,“娘娘……娘娘……”

“小豆子?”羅羽然早已把她當成自己妹妹看待,現在再看到她,直像見了親人,心尖也泛起濃濃的酸意。

“你存心想餓死自己,朕的確是奈何不了你,不過在你餓死自己之前,你的侍女恐怕要因爲你的任性受些罪,來人,先打她三十大板,牢房門外執行!”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傅凌鈺邪笑的看了她一眼。“既然你想虐殺朕的皇兒,朕自然會讓你付出相同的代價。”說着,再次將湯碗舉到她面前,“胡悅兒,現在選擇權在你自己手上,你看着辦吧。”

羅羽然被他氣得渾身發抖,眼看兩個獄卒拎着紅漆長木,小豆子在牢門外拼命嘶喊掙扎,她急忙奔向牢門前,雙手抓着鐵門,“住手,不許你們打她,住手!”

然而那些獄卒根本不把她的命令放在眼中,雙手舉起長木就要揮向小豆子的屁股,她終於意識到,論起手段,她是玩不過他的。

恨恨的走到傅凌鈺面前,她一把抓過他手中的湯碗,“我喝!我喝還不行嗎?快點放了小豆子……”

他卻沉笑不語,一邊將那盅雞湯推到她面前,“只要你把這盅湯統統喝光,朕今天必會命人饒了那奴才,聽好,只是今天哦。”

見她瞪着杏眼,他又能繼續道:“至於明天、後天,或是從今以後的每一天,只要朕再從別人口中聽到你想絕食虐待自己,那麼第一個因爲你的任性而受罰的,就是小豆子那奴才。悅妃,你好好想想吧。”